第6章
翌日,蔣綿下班回家,手裏還提着那瓶紅酒。
蔣遲正在搬運材料,瞥了眼桌上的紅酒,把它放到了卧室。
“怎麽又拿回來了。”
“涼月姐沒來上班,我怕放在辦公室不安全,就帶回來了。”
蔣遲沒有接話,繼續趕工期。
褚涼月是淩晨趕回市裏的。
褚健突然暈倒,家裏亂成一團,親戚們都趕到醫院,就連在外地出差的褚為康都趕回來了,也沒人想起來通知她。
若不是她發信息給劉姨,興許褚健出院了,她都不會知道。
褚涼月趕到時,檢查剛做完,正在等待結果。
私人醫院,最大的VIP病房內,擠滿了褚家的親戚,直到初步的檢查結果出來,衆人才長舒一口氣,接連跟褚為康和阮玉梅道別,離開了病房。
人群散去,阮玉梅這才注意到褚涼月。
“你來了。”
聲音不鹹不淡。
褚涼月點點頭,走上前,看了眼褚健,後者微眯着眼,臉色泛白,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他淡淡叫了聲,“涼月。”
“嗯。”她長睫低垂,手虛捏成拳,直到褚健跟褚為康說了幾句話,她才慢慢松開拳頭,五指微彎,垂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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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說話,問題應該不大。
後半夜,阮玉梅和褚為康睡去。
褚涼月坐在病床前,守着褚健,一夜未眠。
翌日,檢查沒有問題後,一行人才回家。
一路上,阮玉梅不停念叨,生怕再發生忘吃降壓藥而暈倒的狀況。
褚健聽了哭笑不得,就連褚為康也笑,“玉姨,您別念叨了,再念叨,都快成唐僧了,我待會兒跟劉姨說下,讓她也記着這事,肯定不會再忘了。”
“臭小子,你說老子是孫猴子?”
“您自己非要對號入座,我可沒說過。”
阮玉梅被父子倆逗笑,嬌嗔地看着兩人打趣。
褚涼月像個局外人,冷眼旁觀。
到家後,她最後下車。
褚健沒走,靠在門上,把玩手機。
知道他又要變着法挖苦她,她索性直接略過。
擦肩而過時,褚健收起手機,揚聲道:“原來你也在車上。”
呵,果然,一擊即中。
褚涼月一夜未眠,上下眼皮直打架。
偏偏,所有人都像在故意找茬。
她剛上床,阮玉梅便推門而入。
“昨晚的事,劉姨告訴你的?”
她整個人悶在被子裏,輕輕地嗯了聲,以示回應。
“劉姨來家裏十幾年了,對誰都很熱情。”阮玉梅立在窗前,沒了方才的嬌俏。
這才是褚涼月熟悉的阮玉梅。
她不明白阮玉梅的意思,擡起頭來,看向她。
阮玉梅很滿意她的反應,“尤其對你。”
的确,整個褚家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只有劉姨。
高中最艱難的時期,她每天早出晚歸,見得最多的人也只有劉姨。
“劉姨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從前,也該回家好好休息了。”
褚涼月坐起,眼神閃爍,聲音冰冷,“你什麽意思?”
“前段時間他兒子還說要把她接回老家享福呢。”
阮玉梅眤她一眼,正欲往下說。
褚涼月垂眸,盯着被子,整個人沒了生氣。
“我以後不跟她聯系了。”
阮玉梅雙手環胸,俯視着她,高高在上的樣子,沒有絲毫愧疚感。
她目的達成,轉身離開。
開門之際,褚涼月突然大聲叫她,
“媽。”
她頓了頓,沒有回頭。
“我變成現在這樣,你滿意了嗎?”
回應褚涼月的,只有孤獨的關門聲。
趁着最後一絲清醒,她驅車回市中心的公寓。
三十五樓,是當時能買到的最高樓。
從落地窗往下看,人就像蝼蟻,在鋼筋水泥地裏,踽踽獨行。
萬家燈火點亮時,她俯瞰衆生,覺得孤獨,又不那麽孤獨。
回屋準備睡覺時,餘光瞥到落地窗旁邊多了個鐵藝架子,擺放着幾盆不知名的綠植,其中一盆,開了白色的小花,帶着淡淡清香。
緊繃的情緒稍顯放松。
入睡前,她給肖圓發了條信息,除了安排今天的工作外,還附上一句謝謝。
伴着花香入睡,夢裏也不再紛擾。難得不借助酒精睡了個安穩覺,醒來時,華燈初上。
萬家燈火的熱鬧,漸漸來臨。
她起床,喝了杯白水,手機接連響起。
足足過了八個小時,肖圓才回信息。
“剛完成工作,有老板的鼓勵,本湯圓簡直太開心啦。”
随後,發了兩張圓滾滾的熊貓表情包。
她揉揉太陽穴,表情有些許放松。
關閉對話框,她又打開了蔣遲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內容很少,大多數都是轉發登山相關的文章。翻到底部,才有一條關于游戲的內容。
游戲的名字她很熟悉,是徐時衍玩了多年的端游。
跟生活相關的只有一張風景照。
她快速打字。
【哇,風景真好看,有時間一起去玩哦。】
語氣不忍直視。
她評論完,又看了會兒新聞,也沒有等到回複。
夜色漸濃,行人匆匆,大家都有歸處。
她冷漠地看着腳下的熱鬧,習慣性地倒了杯酒,拿起又放下。
城市燈火通明,她開始想念小城的寂靜。
轉天,褚健召她回家。
她剛停好車,褚健的助理俞叔便候在門口。
待她走近,直接将她帶到了書房。
看這架勢,必然有正事要談。
她不動聲色,跟着俞叔進去。
此時,屋裏只有褚健和褚為康父子倆,正在高談闊論,褚為康癱坐在椅子裏,難得沒有玩游戲。
二人的談話并沒有因為褚涼月的到來而停止,褚為康聲音更是拔高了幾度,生怕褚涼月沒有聽到自己的宏偉計劃。
褚為康停頓的功夫,褚健道:“涼月,你也聽聽。”
她點頭,漫不經心地聽着。
褚家做傳統制造業發家,赤烏縣的鞋類加工廠是褚氏集團的前身,褚健接手後,吃了時代的紅利,大力發展鞋類加工廠的同時,還開拓了其他行業。
年輕時的褚健,敢想敢做,年紀越大,眼界越狹窄,執着于眼前的蠅頭小利,不願改變。
褚為康對褚氏的産業發展興趣不大,他沉迷游戲,期望能成立一家游戲制作公司。
褚健原本極其反對,直到褚涼月回國前找到她,跟他立下賭注。
褚為康分析完國內游戲公司的現狀,就迫不及待拉贊助,“爸,你相信我,游戲公司絕對掙錢。”
褚健不置可否。
“為康,你有這份決心,爸爸很高興。只是,爸爸是商人,你說了半天,我只聽到了你的宏偉藍圖,關鍵信息你絲毫不提。”
他食指輕點桌面,“你總得給我點信心吧。”
“爸,你放心。我已經着手在做計劃書了。我跟您透個底,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一個人,他可是游戲圈的大佬,國內游戲的領軍人物,只要是他參與的游戲制作,絕對能掀起游戲狂潮。”
“哦?”
褚健是商人,看中的是利益,技術人員在他眼裏都是可替代品。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您就等着瞧吧,他絕對是張王牌。”
褚為康意氣風發,反觀褚涼月,把玩着茶杯,有些漫不經心。
褚健:“聽到了吧。”
她放下茶杯,淡淡地嗯了聲。
褚健喝了口茶,問道:“有什麽想法?”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褚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未發表評論。
褚為康還蒙在鼓裏,不知二人所雲。
這兩人走得太近,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事,他略顯緊張,“什麽情況?”
褚健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正事。
“雖然褚家歷來都是男人接管公司,但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同樣優秀,我不能有失偏頗。因此,我準備了一場為期壹年的比賽,你們自選行業,想要的職務和投資我都可以提供,一年後,我會從多個方面考核你們的能力,最後決定繼承人。”
褚健掃了眼褚為康,繼續道:“涼月已經決定去工廠上班,集團通知明天就會下發到工廠。為康,你還是選擇游戲行業嗎?”
“……”
事發突然,褚為康猶豫不定。
褚涼月嗤笑,“慫了?”
“誰特麽慫了。”褚為康辯駁:“我只是在考慮公平性。咱家的工廠,盈利歷年位居榜首,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名利雙收,而我相當于白手起家,這有可比性嗎?”
“為康,你說的這些我都會考慮。盈利是最終目的,但不是考核的關鍵。”
有了這句話,褚為康信心大增,更何況,他還有秘密武器,不怕贏不了。
說完正事,褚健有些疲倦,揮手示意兩人出去。
褚涼月落在後面,等褚為康出去,她才面向褚健,淡聲道:“您真是用心良苦。”
語氣帶着幾分自嘲。
褚健看着離去的背影,神色複雜。
如她所料,褚為康是不會放過她的。
她剛出去,就被他攔住,他眼神陰鹜,“說吧,你對老爺子使了什麽迷魂記,讓他做出這個決定。”
“不服氣?”
她輕笑出聲,下一秒又變了臉色,“憋着。”
“你!”褚為康氣極,憋着火氣,撒不出來。
“褚涼月,你給我等着。這局要輸給你,我特麽是你孫子。”
褚涼月轉身離開,任由他一個人氣得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