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招惹
又過了兩日,憐舟小日子結束,身子徹底幹淨,萎靡的精氣神漸漸養了回來。
是夜,天空又落了雨。明豔的鮮花被春雨淋?濕,身姿搖曳,嬌柔無力。
事事都好,稱心如意。
唯一不美的,是她的舟舟一心向學,哪怕喜歡也甚少陪她沉溺,倒是晝景嘗了兩三次鮮嫩的滋味,欲?罷不能。
乘坐馬車從書院回來,俊俏的家主穿過幾重門,繞過長長的回廊,看了兩眼庭前開得豔麗的花,邁入書房,坐在桌前靜思。
彼時晨光溫和,她一手撐着下巴呆望某處,指間夾着杆筆,骨節勻稱,肌理細膩。流光溢彩的眸子有些失神。
正所謂嬌花玉露不勝羞,腦海不自覺浮現少女動.情甚重恍恍惚惚的嬌顏……
綿軟無力的細腰,紅唇微張,漂亮濕潤的杏眸波光潋滟,倒映了燭光人影,長睫掀動的那一眼,簡直要把她魂魄吸進去。
食髓知味,欲?罷不能。嘗其芬芳,更念其嬌柔。嘗其嬌柔,愈貪其似水纏?綿。
呼吸一緊,晝景收住绮思,俏生生的面皮抑制不住發紅。
三月的尾巴毫不留情地把人甩在後面,四月悄然降臨。
人間四月,白鶴書院。
書舍,坐在窗前的少女趁十七殿下去尋端姐姐,思來想去翻出壓箱底的物什。
是上次李十七償還人情送她的寶貝,分為上下兩冊。
她掀開下冊,眼睛下意識緊閉上。
饒是從心上人那裏曉得了人事,還是羞于去看。強烈的羞恥心和強烈的求知欲彼此沖撞不休,憐舟面容染了緋色。
半晌,睜開眼,面不改色地思索另一門技藝。
年輕的家主渾然不知她沉迷學海的舟舟為了使她身心愉悅,耗費了多少勇氣去面對令人羞恥面.熱的畫冊。
她近來很忙,陛下的身體江河日下,依仗她的地方很多。朝中野心勃勃的大臣也沒有很安分,需要敲打,讓他們看看天下還是李家的天下。
百忙之中她騰出時間帶着愈發美貌嬌俏的少女參加宋漣的婚宴。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漣一身喜袍,劍眉星目,英俊挺拔,依從世家娶妻之禮,俯首拜天地。
新娘子憐舟見過,史家的嫡長女,娴靜端莊,長得不算絕色,笑起來卻讨人喜歡。史家近兩年發展的很好,宋漣娶了她,稱得上人生得意。
看到旁人成親,她不禁想起自己。
一年前她眼界有限,想着完成契約成功得到萬金廣屋在浔陽安身立命,再圖謀遠大前程。沒想過會假戲真做,把身心都折在這。
阿景雖說沒給她萬金,可情比金堅,她用心為自己鑄造了一座廣屋,只藏着她一人。
滿堂喜慶,她勾了晝景手指,晝景側頭看她,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裏看到純粹笑容。
“要我再補給你一場婚禮麽?”她與之咬耳朵。
氣息撲在耳尖酥麻,大庭廣衆之下,雖說衆人視線都被一對新人吸引,憐舟還是羞澀地躲開:“不用,我不看重那些。”
再者她嫁給阿景的那次,排場聲勢怕是唯有皇室子嗣可比。
她做夢都沒想過如此高嫁,不由感嘆命運奇妙。尤其想到千年前她還是水玉時第一眼就對這人動了心,唇角上翹,她軟聲道:“我只在意你心裏有沒有我。”
晝景與她十指緊扣:“有你。”
少女笑得清甜。
我心裏也有你。
婚宴進行到後半段,作為新郎官的好友,晝景被拉去擋酒,宋漣一身喜袍,苦不堪言,他擰着眉頭:“阿景,快幫我擋擋,這群人太過分了,他們自個又不是沒成過親在,存心的!”
晝景莞爾:“存心什麽?”
“存心不要我——”
差點上了她的當!宋漣酒水喝得不少,這會醉意上頭,也曉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哼了一聲:“你就不想早點抱到你的侄兒?”
“行罷……”看在新娘子的份上。晝景懶洋洋替他擋了一盞酒,喜宴氣氛熱烈,其樂融融,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祝賀的神采。
卻是一聲喪鐘猝然驚醒了所有人。
宋漣傻愣在那。
晝景捏在指間的杯盞倏地落地。
酒水濺在她湛藍的衣擺,在場之人無一人身份有她尊貴,她嗓子發幹,問:“幾聲了?”
“九聲……”沒人敢開這口,憐舟數算着接過話茬,低聲道:“陛下崩了……”
方才還熱烈的喜氣被沖散一空,四月的春,風吹在臉上竟是冷的。
山陵崩,何故半點消息都沒傳出來?宮裏到底怎麽個情況?陛下垂危合該請肱骨之臣入宮宣布遺诏,家主還在這,他們許許多多的人還在這,陛下怎就撒手去了?
太突然了!
無數的疑問混亂在心頭。
宮人蒼白着臉從門外小跑進來:“家主!太子請家主進宮!”
晝景越衆而出,脊背挺直,眼神堅定,她看了憐舟一眼,大步邁出門。随同她一起入宮的還有幾位,俱是朝中重臣。
山陵崩。浔陽城很快籠罩在一片凄風慘雨。
李十七被轟鳴的九聲喪鐘震得腦子發懵,她抓着沈端胳膊,力道大得沈端蹙了眉:“端端,端端你聽,是不是我聽錯了?”
沈端任由她死死抓着自己,心疼地把人抱進懷,又很快松開:“十七,你要堅強。”
她話音剛落,李十七怔在那,面色雪白,眼淚唰的從眼眶淌下,嘴唇哆嗦:“我、我要進宮,我要回去,我不信……”
她慌不擇路地跑出去,忍着沒再掉淚,眼睛卻忍得通紅,一路上她都在想,怎麽可能呢?父皇怎麽可能會突然駕崩?定是有賊人暗害父皇!
她咬着唇,不,不!父皇才不會駕崩!
前一刻她還在和端端說要帶只鹦鹉陪父皇解悶,明明昨日父皇還拉着她手殷勤囑咐要她好好和沈院長進學,怎麽會呢?
怎麽會這樣呢?
她腦子再也想不了其他事,瘋了似的騎馬闖向宮門。
身後……
面對這風雨欲來的浔陽城,沈端擡頭看着頭頂頃刻間聚集暗湧的烏雲,滿目擔憂:“十七……”
這個節骨眼,無召外人不得進宮,她無法陪在十七身邊,喃喃道:“十七……”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這是怎麽回事?”
她突然闖進來,滿面哀容的太子殿下顧不上斥責,聲音哽在喉嚨,那句「父皇崩了」怎麽也吐不出口。
他不說話,李十七急切地抓了晝景雪白的衣袖,又被她一身喪服刺痛了眼:“景哥哥,景哥哥你告訴我不是真的,父皇他——”
“是真的。”
“皇妹?!”
半抱着受激昏倒的李十七,晝景迎上太子殿下哀戚的眼神,她聲音平穩:“讓她睡一覺罷,這時候清醒,算不得好事。”
太子吸了吸鼻子,眼圈發紅:“愛卿言之有理。”
視線在皇妹身上頓了頓,他道:“送十七殿下回宮歇息。務必好生伺候!”
宮婢不敢怠慢,低頭應是。
“陛下是怎麽去的?”
繼續說到此事,太子面色沉重,眼睛迸發着濃烈恨意:“父皇是被奸人下毒所害!”
毒素潛藏在身體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毒發之時,便是命隕之際!若非放血驗證,禦醫都查不出有何不妥。
此毒詭秘陰狠,試問平時診平安脈,哪個禦醫敢要九五之尊有絲毫損傷?
陛下去得太快,留給朝臣一個天大的爛攤子。好在儲君早定,否則晝景入夜都不見得能回府。
拖着一身疲憊回家,暗夜下,少女一身春衫盈盈立在門口,見了她快步上前:“阿景……”
“進去再說……”晝景握着她手跨過幾重門,入了內室,被服侍着褪了穿了大半日的喪服。
“陛下是被人毒害,下手之人左不過是他信任的。”
憐舟對朝政遠沒她這分敏銳,問了幾句,見她秀眉攏着,不忍再開口。簡單用過沒有葷腥的晚膳,晝景沐浴後懶散地躺在床榻,眸子微睜,坐起身:“舟舟……”
猛地被她輕喚,憐舟走近兩步,腿差半寸挨着床沿,腰肢倏地被那雙手攬了去。
“讓我抱抱……”
埋在她嫩俏的柔軟,這一天的疲憊仿佛都散了。晝景長吸一口氣:“為人臣子要為陛下服喪,一月之內,要委屈我的舟舟了。”
憐舟鼓噪的心聞得這番話,熱意退去兩分,她撫摸這人一頭長發,柔聲細語:“不妨事的。”
她心裏嘆了聲,将做好的安排往後推遲一月,身子因着被觸碰,敏感地起了異樣,她笑了笑:“不要再招惹我了。”
“再抱一會,還沒緩過來。”
再抱下去,這一晚都緩不過來了。憐舟纖纖玉手撫弄她白嫩的耳朵:“快松開我,你再這樣下去,也不過是自讨苦吃。”看見吃不着,也是在折磨我。
她羞澀難當,生怕晝景發現她有動.情的征兆,狠着心推了一把。
一聲長嘆。晝景眼裏沉迷之色漸消:“暗害陛下的人,我絕不放過。”
“動搖國本,是不該姑息。”
憐舟輕聲問道:“十七殿下如何了?”
“受激過度,暈過去了。現下應是醒來了。”
她說得不錯,深夜,李十七哭着醒來,不得不面對父皇駕鶴西去的現實。她哭得肝腸寸斷,竟是一衆龍子鳳孫裏最傷心的。
旁人想了想大概也明白陛下寵溺十七殿下,若不是因着這份嬌寵,不至于把人慣得無法無天。陛下去了,以後殿下只能仰賴太子了。
“父皇……父皇!”
哀聲悲泣,哭暈之前李十七還在想,父皇,您還沒看十七嫁人呢。您不是最希望看到十七嫁得良人麽?
天翻地覆,不過剎那間。
陛下哀訓傳遍九州,身在襄南的襄王殿下結束了漫長的「刑罰」,瘦弱的身軀滿了狼狽,身上沒一處好的,她痛苦地睜開眼,眼裏帶着說不明的奇異的光。
子時過去三刻鐘,她氣息衰弱,服下道人為她準備好的丹藥,李十五眼尾滑落一滴淚:“父皇啊……”
“襄王當以大事為重。”道人眉眼高傲,陰鸷邪肆,與彼時的落淚擡眸的李十五竟有幾分相似。
那挨了杖刑、命大僥幸活下來的婢子不滿他不知避諱看向殿下不着寸縷的嬌軀,急忙拿了紗衣為殿下蓋上。
道人是在斬秋城那場天火後突然來到襄南,揚言效忠。
若非他來得及時,殿下撐不過那晚。想着那夜的情景,婢子仍覺不寒而栗,殿下口口聲聲喊着家主,瘋了一樣,變本加厲地索求。
哭過之後,李十五倨傲看他:“以後,再用這種眼神看着本王,縱你有能耐,我也容不得你。”
道人被她直刺刺的陰冷駭得心中一驚:不愧是一早就圖謀弑父、能在欲?火?焚?身下咬牙不死的人。此女若為皇,他基業必可成!
他放下身段:“怎敢冒犯王爺。”
李十五冷呵一聲:“你方才看了本王,事成之後,本王要你一只眼,不為過罷?”
“不為過,貧道必扶持王爺登極稱帝。”區區一只眼睛,王爺想要,給她好了。
聞得此言,李十五轉怒為喜:“去準備準備,該進京為父皇哭喪了。”
她面白如紙,渾身顫?栗未止,揚唇笑了起來,眉目深情,詭異而溫柔:“我想景哥哥了。不知他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