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傅子彥身子驀地一僵,嫣嫣……
“彥兒……”
老太君一聽聞傅子彥受傷的消息, 便急急趕來了聽雪院。
“祖母……”傅子彥正要下床向老太君問安,卻被老太君阻止。
“這好端端的,怎麽會遇到這種事呢。”老太君霜眉緊蹙, 語氣充滿了擔憂以及後怕,而一雙厲眸若瞥向嫣嫣, 其中分明含着指責, 仿佛傅子彥的傷乃是她造成的。
面對老太君指責的目光, 嫣嫣有些忐忑,事實上, 傅子彥的傷的确是她間接造成的, 若非她莽撞地沖出去, 以傅子彥的高深武功或許能夠輕易地避開那只箭,亦或許,沒有她的出現拖了他的後腿,或許他早脫離險境了也不至于同他一起摔下山崖。嫣嫣慚愧不已。
“祖母,您莫要擔心, 大夫說了,傷得不重,不日便可愈合。”傅子彥安慰道。
“你少哄我。”老太君嗔怪道, “你啊, 以後少與楚王來往,免得卷進他們的鬥争中去, 你祖母我一把年紀了,是經不起這些驚吓了。”她雖未親身經歷,卻也明白這其中糾葛。
“祖母,您放心,我對他們的事并無絲毫興趣。”傅子彥神色認真。
老太君心稍寬, 卻沒好氣道:“如此便好,我是寧願你出去尋花問柳,也不願你與楚王往來的。”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除老太君外,呼吸均是一滞,而後露出情緒不一的古怪神色。
傅子彥臉上更是閃過窘迫之色,下意識地朝嫣嫣瞥去,卻換來她鄙夷似地一聲輕“哼”,傅子彥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嫣嫣的臉上看到她對他的鄙夷,內心驟然一陣憋屈。
“祖母……”傅子彥語氣抱怨。
老太君亦懊悔失言,老臉紅了紅。
老太君去後,傅子彥便昏睡了過去,
他傷口有些發炎,睡得很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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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燙得如同火爐子般,額頭不停地冒汗。
嫣嫣拿着毛巾給傅子彥擦拭他額上冒出的細汗,怕吵醒他,她的動作十分輕柔。
他那修長的眉忽然蹙動一下,唇輕啓,逸出細微的呓語,嫣嫣聽不清他說了什麽,便湊上前去聽,卻忽然被他伸手一扯,整個人便撲倒在了他的身上,嫣嫣臉頰一紅,只道他要輕薄自己,正要斥責于他,卻聽他呢喃低語:“別離開……”
嫣嫣一怔,驀然睜大了眼,半晌,未等到他下一個動作,嫣嫣緊張地轉過臉看他,卻見他雙目依舊緊閉,原來是在做夢。
嫣嫣此刻正靠在他的胸膛上,臉貼他的臉很近,他現在處于無意識之中,嫣嫣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長得是真好看,五官精致如雕刻般,皮膚細膩得如同女子,完全不見毛孔,他的眼狹長眼尾上挑,睫毛纖長且濃密,英挺的鼻子,優美的唇線……
嫣嫣杏眸移到他的唇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暗想,這男人要是女的,一定是個狐貍精,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傅子彥捉緊了她的手,開始呓語,嫣嫣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又俯身上前去聽,這下她終于聽清了,他喊的是好像是什麽華兒。
大概是女人的名字。
“誰是你的華兒……”嫣嫣櫻唇一撇,這男人,都傷成這樣了還有空想女人,真是風流不改。嫣嫣心中老大不快,見他傷的不是拽着她手腕的這邊肩膀,便甩脫了他的手。
她這一舉動令傅子彥驚醒,見嫣嫣正站在床邊,用着一種譏諷的神色看着他,不禁愣了下,誰惹她不高興了?
嫣嫣見他醒來,立刻收斂了情緒,見傅子彥欲起身,只因胸中莫名地堵着一股悶氣,便假裝看不見。
傅子彥隐約覺得她的氣是沖着自己的,然卻又不是很确定。
“藥快涼了,快喝吧。”嫣嫣淡淡道,說罷拿起桌幾的藥遞給他,眼睛更是掃也不掃他一眼。
傅子彥深望了她一眼,剛伸手去接,卻忽地捂住傷口,痛苦地悶哼一聲,又偷瞥了眼嫣嫣,見她眸中立刻充滿了擔心,心中終于舒坦起來。
“很疼麽?”嫣嫣哪來還顧得着置氣,緊張地問他。
“嗯。”傅子彥虛弱無力地點頭。
嫣嫣連忙拿起軟枕讓他背靠着,又扶着他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又柔聲問:“這樣呢?”
“還行吧。”傅子彥努力控制想上翹的唇角,淡淡道。何止是好多了,簡直是好的不得了。
怕他扯到傷口,嫣嫣只好拿過了藥碗親自給他喂藥,微一猶豫,藥還是遞了過去,傅子彥望着她,目光如炬。
嫣嫣被他看得一陣害臊,眼神閃爍,微垂着頭,低聲嗔道:“你別這樣看着我,你喝不喝?”
“好,我不看你就是了。”她嬌嗔的模樣令得傅子彥心頭愉悅,乖乖喝下她遞來的藥。
“表哥……”
沈柔君剛進門便見嫣嫣正在喂傅子彥喝藥。
嫣嫣見沈柔君過來,就放下藥碗,起身往前邁了幾步,向她行了一禮,沈柔君卻目不斜視,徑直走向床邊,仿佛不曾注意到她的行禮,反倒跟在後頭的錦兒狠瞪了她眼,嫣嫣沒理會,斂衽默默地退至後方,把地方騰給了沈柔君。
“表妹,你怎麽來了……”話雖是對沈柔君說的,然視線卻斜向嫣嫣方向,鳳眸中暗藏不愉。
“表哥,你傷口怎樣了?還疼麽?”沈柔憂心傅子彥的傷口,并未察覺他神色的異常。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傅子彥微笑道。
“怎麽能夠不擔心?”沈柔君嗔道,眸中水光潋滟,繼而拿起藥碗,“表哥,我喂你喝吧。”方才她見嫣嫣給傅子彥喂藥,便以為他傷勢沉重。
傅子彥微愣,眼看沈柔君舀了一勺藥遞将過來,臉上掠過一抹尬色,急急忙忙接過她的碗,“還是我自己來吧。”說着将藥一飲而盡,飲罷将碗放回桌幾上。
那一套動作可謂一氣呵成,明明之前在她面前裝得一副快死的模樣,嫣嫣只覺得一股郁氣直往上湧,直接堵在了嗓子眼裏。
傅子彥似是察覺到了嫣嫣的目光,擡眸與她對視上,那鳳眸中的無辜讓嫣嫣氣得差點将銀牙咬碎,恨不得上前往他傷口上踹上一腳,看他還裝不裝。
半個月後。
傅子彥傷勢無大礙了,不過還需養些日子。
這期間,慕容洹來探望過他一次,并告知他他已查明了那批死士的來處,如他們所料,死士來自魏王府。只是傅子彥不願牽扯進他們的鬥争中,便不曾追問過多。
這一天用完早膳後,傅子彥嫌屋中悶,嫣嫣和墨香只好将竹榻移至了院中,讓他邊曬太陽邊養傷。
此時是四月中旬,今天天氣不冷也不熱,陽光和煦,微風陣陣,伸伸筋骨,便覺渾身舒暢,墨香想放風筝,于是征得了傅子彥的同意,便與嫣嫣去尋了兩風筝,又喚了幾個小丫鬟來幫忙。
傅子彥一手支頤,懶洋洋的歪靠于軟枕上,一手支着額,半眯着眼,望着太湖石畔那聯翩倩影。
“嫣嫣,你那個再高點,再高點……”墨香道。
嫣嫣卻停下了腳步,嬌喘籲籲,虛聲道:“墨香,我不行了。”她的額頭,鼻尖皆滲出點點香汗,瞥了眼遠處竹榻上的人,見他視線正鎖定着她的方向,眼神似笑非笑,內心忽地害羞起來,略一猶豫,将把風筝遞給旁邊的小丫鬟,向墨香道:“我去看看爺有什麽吩咐。”說罷便徑自走了過去。
“怎麽,累了?”傅子彥看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微笑道。
嫣嫣搖搖頭,打量了眼他的面色,見他精神抖擻,看起來完全好了,卻仍舊關心道:“你坐久了,傷口難受麽?可要回房休息?”
傅子彥眼底盡是笑意,柔聲道:“無妨,不用顧着我,你去玩你的。”
他那令人狹長蠱惑的眸中正映着她的身影,嫣嫣呆呆地凝望着他,總覺得他好像越來越溫柔了。
嫣嫣心旌蕩漾,努力醒了醒神後,忙朝他點點頭,轉身便要走,卻被傅子彥拽回,嫣嫣視線朝下,望着那只執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屏住呼吸。
“你方才在想什麽?”傅子彥手不自覺收緊,唇角微彎,絲毫不覺得他的舉動有什麽不妥。
這副畫面恰被經過院門口的翠雲看見,翠雲不禁呆住。
“我沒想什麽。”嫣嫣紅着臉掩飾,又忙問:“那個,還有何事嗎?”
傅子彥本沒什麽事,只是鬼使神差的想碰碰她,此刻反應過來,竟莫名有些難為情,怕被嫣嫣撞破心事,他別開視線,耳根微紅,支吾道:“你……你去幫我把桌案上未看完的書拿過來。”
“嗯,我這就去拿。”說罷羞澀地瞟了眼他的手。
傅子彥這才笑着放開她,嫣嫣轉身,步履匆忙且帶着些許踉跄。
翠雲掩藏在袖子內的手漸漸握緊,眸中凝起寒意,随後也跟着提步離去,懷中的巾帕卻不小心遺落在地,恰被後面走來的錦兒看到,錦兒上前撿起來。“翠……”正待叫住她,卻不經意瞥了眼那巾帕,那巾帕上的繡着一朵芙蓉花,而花底下繡着一個顯眼的洛字,錦兒朝院內一看,便見到了竹榻上的傅子彥。
又是一癡心妄想之人。錦兒冷笑一聲,将巾帕納入衣袖間,轉身離去。
這日是褚尚書的大壽,宜春院搭建了戲臺子,鋪設得華美莊嚴,壽筵散後,褚尚書邀請衆人來此看戲。
褚府上下幾乎都去宜春院看戲了,唯有媚奴借故肚子不适要去如廁,便離開了宜春院,卻往花園趕去,一路還左右顧盼,怕被人識破行徑,進了花園,裏面靜悄悄不見一人。媚奴穿過石子路,一帶細竹,來到假山洞,左右四顧,忽身後被人拍了一下。
媚奴一驚,轉身一看,卻是趙子恒。
“我等你很久了。”趙子恒笑望着她,壓低聲道。
媚奴心弦一陣亂顫,不敢與他平視,眼睛只是盯着他衣領處,臉蛋竄起一抹紅暈,小聲道:“今夜初更,花園後門,喚貓為號,到時我領你去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好不容易被我說動了,你可得好好把握這機會,錯過了此機會就再沒了。”
見她這樣,趙子恒忍不住調侃,“你就這麽想撮合我與你家小姐?你不吃醋麽?”
媚奴臉更紅了,羞嗔:“我這都是為了我家小姐好,你少不正經了。你可記準了時間,別給我忘了。我先回去了。”然還沒來得及走就被趙子恒拉入了懷中。
趙子恒溫潤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
“你作甚?”媚奴一陣嬌呼。
趙子恒伸手擡起她的下巴,二話不說的吻上了她小巧紅潤的唇。
媚奴被這突如其來的吻給吓到了,一時竟忘了将人推開,待反應過來要推拒時,趙子恒卻越吻越深。
媚奴正值少女懷春的妙齡,對男女情愛又懵懵懂懂,自然經不起趙子恒這般引誘,不到片刻,便徹底淪陷了。
良久,兩人分開,媚奴癱軟在他的懷中,趙子恒穩了穩紊亂的呼吸,方低低笑道:“你可以走了。”
媚奴依依不舍地自他懷抱中起來,眸中滿是對他的戀慕,“別忘了,今夜一定要來。”
“我記住了。”趙子恒摸了摸她的發,笑道。
媚奴這才離去,卻是一步一回頭,留戀不舍,那還有之前的那種灑脫。
趙子恒溫柔地目送着她離去,直到那抹倩影被竹影掩去,方收回視線,嘴角的笑容漸漸斂去,手撫向唇間,恍惚半晌,嘴角卻勾起一絲嘲諷弧度。
是夜,月明如晝,溫風似酒。
嫣嫣還沒有困意,開着門坐在屋中繡香囊,
“你在做什麽?”
一道柔和的聲音突然響起。
嫣嫣驀地擡頭,便見傅子彥悠然斜倚門口,他穿着寬松軟綢睡袍,領口極低,結實的胸膛微微敞露,顯得慵懶散漫,他那如瀑墨發半绾着,一縷長發半搭于額前,卻又被他伸手輕挑于耳後。
妖孽。嫣嫣心裏不由嘀咕了句。
傅子彥她看自己看得兩眼發直,心裏有些高興,便又笑問了句:“做什麽呢?”
嫣嫣這下終于聽見了他的話,忙将香囊藏于身後,支支吾吾道:“沒……沒做什麽!大晚上的,你跑來一個女子的房間想要做什麽。”
“當然是有事才找你。”傅子彥笑容和煦道,說着向她走過來。
“什麽事?”嫣嫣愈發緊張起來。
“你背後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傅子彥不答反問。
“我哪有藏東西?”大概是因為心虛,嫣嫣眼神有些躲閃。
傅子彥凝望着她,目光深沉,直看得嫣嫣臉上烘出幾朵紅霞來,就在嫣嫣手足無措時,傅子彥卻逐步逼近她,低語:“真沒有?”
“沒有!”嫣嫣心打着顫,往後退了一小步。
“你臉很紅。”傅子彥緊盯着她,壓低了嗓音。
現在的嫣嫣實在無法忽略傅子彥他對自己的影響,她覺得心在狂跳,好像要跳出體外了,周圍空氣突然變得稀薄,有些喘不上氣,耳邊好似放起了煙花,噼裏啪啦,鬧嗡嗡的。
傅子彥趁她失神之際,伸手自她身後奪過了香囊,在她眼前晃蕩,嘴角浮起得逞的笑意。
嫣嫣一驚,紅着臉忙去搶,就怕被他看出香囊內側的端倪,“你……你快還我,快還我。”
傅子彥将手舉高,一邊逗着她,一邊笑道:“不還,除非你告訴我,這是給誰的。”
幼稚。嫣嫣擡腳着去夠那香包,但傅子彥比她高太多了,她始終夠不到,心又亂又急,“這是我給我自己做的,才不是要給誰,你快還我。”
“就不還,你奈我何?”傅子彥一挑長眉。
兩人玩鬧間,嫣嫣腳下不小心絆到桌子一角,倏地朝傅子彥懷中撲去,傅子彥被她這一猛撞,跌坐在了身後椅子上,嫣嫣則撲倒了傅子彥的大腿上。
傅子彥身子驀地一僵,嫣嫣臉唰地通紅,目光剛好撇到白牆壁,昏黃光線中,那壁上透出兩個影子,像是在交纏。
傅子彥眸一沉,嫣嫣慌忙想要起身,然傅子彥竟攬着她的腰身将她拖起來,嫣嫣驚呼着攀住他的雙肩,“你……”
傅子彥秀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她嫣紅的唇,眸色深沉,他的目光緊盯着她的唇,嫣嫣抓緊衣服,腦子暈乎乎的,身子軟綿綿的,傅子彥的臉慢慢靠了過來,嫣嫣猛地閉上眼睛。
“嫣嫣……”
就在此時,墨香不知打哪冒了出來,當看到這恰似春宮圖的畫面,向來處事不驚的墨香竟然紅了臉,猛地轉身向外,不敢看。
嫣嫣驚愕地從傅子彥大腿上起來,回頭,看到墨香那一刻,嫣嫣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個……爺,你找奴婢有什麽事?”嫣嫣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羞臊得不行。
傅子彥跟着起身,慢條斯理地攏了攏方才被嫣嫣不小心扯開的衣領,一臉坦然:“忘了,不過小事而已,想起來再與你說。”
嫣嫣當即不再看他,心虛地轉向門外,小聲問道:
“墨香……那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墨香回身上前,先向傅子彥行了禮,她表面雖是波瀾不驚,然內心卻懊悔不已。
兩次三番地壞她家爺的好事。這下他該有多恨她。
“那個……我突然間也想不起來是什麽事了。”墨香道。
嫣嫣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