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嘉譯給當年的班主任打了電話,那個班主任果然還在明城附中執教,不過他再過幾年就退休了,現在已經不再帶畢業班,升級成年級副主任,領導帶畢業班的老師了。
兩人言不由衷的聊了一會兒現在教育的近況,王嘉譯提起舉辦同學聚會的打算。老師很爽快地說:“好啊,我也有十年沒見這些孩子了。我們有個班級群,等一會兒我拉你進來。”
王嘉譯不由得在心裏默念一句現代科技解放人類。他進了群,表明了自己的助理身份,大家頗有一些冷淡。一個女人頭像不鹹不淡的說:“現在富二代都靠助理來同學群裏拉攏關系啦。”
“不是不是。”王嘉譯趕快坦白,“我馬上就把他拉進來。話說,咱們班當年只有三十幾個人嗎?”
那個女人說:“不是呀。”
“六十多個人呢。”
“有些人聯系不上了。”
“噢……”王嘉譯感嘆,“想必出國了吧,發展得好,也不怎麽用國內的這些軟件了。”
“不是吧。”隔着微信,他似乎聽到了女人的冷笑聲,“發展好的話我們這就是助理群了。有些人聯系不上,有人進去了,病了,想用也不能用這些。”
王嘉譯的手指略有一些顫抖,打出一行字又删掉,打出一行字又删掉,最後慢慢的打出:“那現在的人應該好好珍惜大家。”
老師可能也覺得那女人說話太沖,在群裏說“團支書,要做好表率工作,怎麽能這樣對以前的同學。”
原來她是以前的團支書。
好久她都沒有回複,似乎覺得自己失言,也可能去忙工作,過了好一會兒,才冷淡的說:“嗯嗯,不好意思。”
王嘉譯直覺這個女人可能是個突破口。他以前的團支書是一個為了高中能入D才積極申請班幹部的偷雞份子,對班級的事一問三不知,他甚至不知道畢業後再見面,那團支書是否還記得他。而十年後李兆微的團支書語氣裏仍然有敵意,顯然記得當年的瓜葛。
他私下添加了團支書的微信,看頭像她已經結婚了,穿着白婚紗,側身,被攝影燈襯托出輪廓深邃的側影。
團支書立刻通過了他的請求。并問了一句:“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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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譯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柯希嗎?”
又是長久的沉默,王嘉譯猜測她現在應該在朝昔日的朋友瘋狂吐槽。等得地老天荒,她終于回複了一句:“你問他幹什麽?”
“掃墓。”王嘉譯說,“這是我領導的心結。”
“我不知道。”團支書說。
談話就這樣陷入了僵局。內網彈出幾條消息,通知王嘉譯處理一些編碼問題。王嘉譯趴在電腦前敲了一會兒鍵盤,看手機時,看到了好幾條來自團支書的信息。
“坦誠一點吧,你究竟為什麽來打聽柯希的消息?你真的是個助理嗎?打聽柯希只是為了給他掃墓,這是你們的企業文化,還是他的個人行為?”
王嘉譯思忖片刻,決定實話實說。交換故事的前提是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說了很多,這次團支書也是很久都沒有回複,但王嘉譯覺得她不是去忙工作,而是在手機另一邊盯着他的信息。
“你是他的男朋友吧?”
王嘉譯臉頰有些發熱,發過去一個尴尬的貓表情。不知為何,他感覺團支書似乎在那邊微笑了。
“果然。”
“抱歉,我不知道柯希在什麽地方。他出事是即将升高三的暑假。我們只知道他死了。聽說在安寧醫院搶救了八個小時,最後也沒能救過來……”
安寧醫院。這麽說,安寧醫院可能知道柯希的遺體最後去了哪裏。醫院空間有限,不可能一直停在太平間。
“那我去安寧醫院問問吧。”
“柯希不在那裏。”團支書說,“我去過了。”
王嘉譯頓時精神為之一振:“你怎麽會去那個地方?”
“我曾經對他們說過很過分的話。”團支書說,“現在我一直很後悔,當時什麽都不懂,可是我也沒有機會向柯希道歉了。大學畢業後我去了幾次安寧醫院,都沒有問到柯希後來在哪。”
雖然不知道團支書究竟說了什麽,但王嘉譯覺得多半是她計較一些沒有用的事情。他敷衍地回了一句“別放在心上”,而團支書并不相信,顯然也不想就這件事深談。
“對了,你剛才說有人病了,是誰啊。”
“杜航。”團支書說。
這個名字倒是第一次聽見,不知道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反正問問也未嘗不可。王嘉譯随便問了句“杜航是誰”,團支書的答案讓他大吃一驚。
“柯希的表哥。他是我同事,在街道辦工作的主任,四年前送進去的。”
他在查號臺查到了寧安醫院前臺電話,打過去,請那個聲音煩躁的前臺姑娘轉接精神病區,轉接聲漫長無止境,終于一個男人接了起來:“喂?”
“請問這裏有一個叫杜航的病人嗎?”王嘉譯說。
對方靜默片刻:“你是誰?”
“我是杜航以前的高中同學。”王嘉譯臉不紅心不跳地報上團支書的名字,“我們要舉行同學聚會了,聯系不上杜航,聽說他現在在醫院?我們能去看看他嗎?”
那男人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高中同學要來精神病院開同學會的消息。他放下電話,在隐約的聲音裏,王嘉譯聽到他跑來跑去問了好幾個人,終于回到電話旁邊,說出了杜航的病房。
總是能在柯希表哥身上找到一點線索的吧。這家人可太厲害了,不是死了就是瘋了。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王嘉譯請了假,領導看他的眼神略有一些詭異,還是在請假條上簽了字。這個眼神王嘉譯在很多人臉上都看過,他們用這樣的目光,無聲的注視着傳說中靠潛規則上位的姑娘。
他可以無視這個眼神,也可以無視這個眼神背後的玩味态度。
只要他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電梯在七樓停了一下。平時的七樓門可羅雀,而今天不知為什麽有一大群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而且這些人好像都是女的,在排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中間有個人朝他招手,王嘉譯定睛一看,才發現中間那個穿Gi花西裝的是韓國人。他眼睛倒是夠尖。
穿成這樣,他站在女孩子堆裏完全看不出性別。王嘉譯按了開門鍵,從香肩半露的女孩子們中間擠過去,走在韓國人面前。
韓國人朝他美滋滋地笑了笑,說:“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王嘉譯擡手撓撓後脖子,不知道如何回答,韓國人靠在臨時擺在七樓中廳的一張桌子上,右手随意指了指他身邊的人,問:“這幾個,你看如何?”
王嘉譯逐一看過去,兩個女孩子漂亮得像小明星,裸露在外的肩膀似乎能發出光芒;還有一個俊俏的男孩子,西裝外套搭黑白鉛筆褲,腳蹬小靴子,嚴肅中又有俏皮的時尚感。王嘉譯猜不透韓國人的意圖,謹慎地說:“很好啊。”
“你再看看別人。”韓國人說。
王嘉譯轉了一個圈,中廳裏大概有十幾個人,個個都打扮得很漂亮,置身花叢中,王嘉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雞立鶴群。
韓國人仿佛就在等他表情的變化,及時出聲:“看差不多了吧,我問你,是他們比較好看,還是你比較好看。”
王嘉譯感覺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動,又想笑又想吐槽:“是他們。”
韓國人掩蓋不了臉上的得意,無聲的做出哦的口型:“哦~那你告訴我,你有什麽自信留在我哥身邊。”
王嘉譯不禁摸摸鼻子:“我沒聽明白,是說這些人都是少當家的戀愛對象嗎?”
韓國人臉上迅速掠過一絲狼狽。“那倒不是。但你長得這麽難看,有什麽自信呢?”
從旁邊女孩的表情上,王嘉譯後知後覺地發現韓國人替他哥出櫃了。他嘆了口氣,說:“李……怎麽稱呼,李總,你叫我過來就是讨論這個問題嗎?你該知道的吧,談戀愛這種事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長相有什麽關系呢?”
韓國人站直身子,咬緊牙關,表情忽然像個賭氣的少年:“當然有關系,你不就是靠着長相才被我哥選中的?你……你趕快和我哥分手,辭職,換一家公司好好上班。難道你上學求職就是為了搞領導的嗎?”
王嘉譯看着韓國人上方的天花板,在心裏默默的數到十,同時默念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公司。
韓國人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看天花板,又看回來:“你看什麽?上次和你說過了,你覺得多少錢合适?不要等我姐姐出手,到時候你就慘了,我姐一定會把你的皮都剝幹淨,用你的骨頭熬湯。”
他還是個小孩。
王嘉譯聞言苦笑一聲:“李總啊,我還有事,先走了,回頭再和你說這些吧。”
韓國人恨恨地睜大了眼睛,像火車發動一樣從鼻子裏長長地噴了一條氣,揚起下巴,問:“你去哪。”
“安寧醫院。”
話音剛落,王嘉譯敢發誓他在韓國人的幼稚臉上看到了驚慌。“安寧醫院?你有傳染病?!”
“……暫時還沒有,不好意思。”
韓國人依舊狐疑地看着他,王嘉譯只好向他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一無所有。韓國人瞧瞧他的手腕和手掌,又擡起一雙思慮重重的眼睛,忽然伸手握住了王嘉譯的手腕,捏了捏。
旁邊有個女同事一直在一沓表格上寫着什麽,時不時和旁邊的名單核對一些信息,終于寫完了,擡起頭問:“李總,你還需要……噢。”
她的視線在王嘉譯和韓國人之間像乒乓球一樣來回轉動着,從她的表情裏很難看出她是懷疑還是興奮。但王嘉譯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懷疑自己很快會變成某個八卦帖子的主角。
他輕輕抽出手,向後退了幾步,依舊維持着雙手舉在臉邊的投降姿勢,說:“李總,你快去忙吧,我……”
他雙手比出手指铳,食指朝電梯的方向一指,咧嘴一笑,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直到看不見韓國人投過來的狐疑視線,他才加快了腳步。
這一次他發誓要走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