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午休時間,王嘉譯搜索了柯希的相關信息。十年前網絡太不發達,根本沒有能用到的信息,搜索引擎居然提示他“您想搜索的是不是柯西不等式”。他又搜了郡主,這次跳出來一大堆中英夾雜的網頁,她的活躍度可是相當高。
他一頁一頁翻過去,知道她畢業于一所名校,上學期間就很出色,得了xxxx獎,又代表學校參加xxxx比賽;工作後的新聞減少了,但根據公司和企業動态,很多商業活動都有她的影子。她的慈善事業名叫“無聲吶喊”,王嘉譯點進去,網頁加載很慢,最上方的排版有種北歐性冷淡的風格。
在等網頁打開的時候,王嘉譯搜了一下三十三中。
三十三中已經不複存在,在幾年前和別的學校合并了。現在的名字叫明城附中。網頁做得很漂亮,好像不是以前的普通高中,而是一所現代化的重點中學。
王嘉譯按照頁面上的“聯系我們”記下學校的電話,準備下午打電話過去問問。學校是事業單位,中午多半會嚴格按照作息時間,不見得有人接。
他忽然想,為什麽在這件事裏沒聽到柯希父母的聲音呢?
按理來講,他的父母意見應該很大,說不定還要去什麽地方喊冤。就算是李家財大氣粗,用錢把這件事壓下來,也不可能沒有一絲痕跡。
自己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死了,要拿多少錢,才肯銷聲匿跡、永不追究?
他在紙上寫下能知道過去的人;
郡主、三十三中(老師)、父母、同學
主要是少當家不肯說實話。如果能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少當家可以是個突破口。可惜十年後,少當家的心傷依然沒有愈合。最可能知道究竟發生什麽的人是郡主,但她肯定不能說。
“無聲吶喊”打開了,王嘉譯看了一眼,頓時眼前一黑。
宣傳頁面做得像國際奢侈品說明書一樣,英法日意德中六國語言俱全,別的語言長長一串,而中文簡潔短小,給人一種偷詞漏句的感覺。
他費了半天力氣,終于看懂,“無聲吶喊”是個覆蓋面很廣的機構。每個孩子都值得救助,因為他們漂亮,溫柔,是墜落人間的星星和天使。想要解鎖自閉症具體原理,需要懂得三門以上外語,并查閱大量相關醫學論文。想要上門拜訪,請聯系我們,提前發郵件,我們将竭誠歡迎您的到來。
這種網站真的有人捐款?
王嘉譯晃晃頭,抖擻精神,給明城附中打了個電話。那邊倒是有人接,但那人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兩個人拉扯半天,那人才明白他想找十年前某一個學生的班主任,頓時很不高興,告訴他,像明城附中這麽好的學校,年年招收的學生有如過江之鲫,柯希又不是全省狀元或者美國總統,想靠他的名字找老師簡直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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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不由分說地挂斷了。王嘉譯嘆了口氣,決定喝杯咖啡冷靜一下。
然後他在茶水間碰上了沖咖啡的盛宇蔚。
兩個人面面相觑片刻,盛宇蔚先笑了,說:“上周好巧。方便的話幫我轉告一下你家那位,錢已經到了,根本不用這麽多的。足夠去4S店修十個來回。”
王嘉譯遲疑片刻答應下來。不知為什麽,盛宇蔚今天的笑容裏有一點點鋒芒。她忽然身子前傾,輕點一下王嘉譯胸口,說:“我之前就想問了,你為什麽一直戴着這個?”
王嘉譯不自覺地護住胸口。這個問題他也早就想問,盛宇蔚為什麽對這個鈴铛這麽在意?
“這個有特殊的寓意嗎?”
“看怎麽說吧……”盛宇蔚像是思索着合适的措辭,“我剛參加工作去靜寧寺祈福,在靜寧寺看到過,你家裏有什麽人患病嗎?這個類似于求安寧報平安積福報的,戴在你身上,你就能把福報積給他。诶,這該不會就是你戴這個的用意吧?”
王嘉譯感覺自己的臉皮不受控制地發僵。盛宇蔚帶着點志得意滿的笑意,補充道:“我也可能看錯了,只是随便說說。別放在心上呀。”
柯希的遺物不可能是這種用法,以少當家和家人的關系,他多半只希望家人早死,不會給家人積福。
他朝盛宇蔚咧嘴一笑。盛宇蔚閑閑地抱着咖啡杯,說:“你現在是不是明白為什麽大家都叫她郡主了?郡主的氣場好強,我最喜歡她那種女強人的作風,她一直都沒結婚,專注事業,現在這麽出色,我以後也想有這麽自由的人生。”
她說了一大堆,王嘉譯只聽到了後面的關鍵詞,問:“她沒結婚,為什麽?”
盛宇蔚聳聳肩,說:“不知道。大概是不願意結婚吧。對了,上次她幹嘛單獨留下你啊。”
郡主威脅他如果不折磨少當家要送他下地獄,這種事情怎麽能随便告訴同事。王嘉譯含糊的說:“聽說我請病假了,她關心下屬,問我好了沒。”
盛宇蔚的眉毛慢慢擡高,用一種明顯虛僞的語氣說:“這都能注意到啊!她也太厲害了吧!”
王嘉譯不想和她讨論其他人,這種事看待角度不同,求同存異好了。只是她為什麽要用這種聲音說話?
“是啊,什麽都能注意到。對了,你剛才說她現在特別出色,那她除了眼下這個,還有做什麽事業,你知道嗎?”
可能是他語氣中探問的痕跡太明顯,盛宇蔚側過頭,帶着一點刻意為之的天真說:“不太清楚诶。我男朋友知道的比較多。好像鋪得挺大的,除了公司業務還做點慈善……”
又見男朋友,這些福布斯大佬的關系還真是微妙。
盛宇蔚繼續說:“反正郡主姐姐的事不是我們普通人能關心的。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工作那邊怎麽樣了?”
王嘉譯終于發現,盛宇蔚聲音裏的敵意不是他的錯覺。他按下咖啡機的按鈕,看着深褐色的液體徐徐注入杯中。
“……還行。”
盛宇蔚像他的領導一樣點着頭:“工作為重,不要白喝公司的咖啡。我之前一直覺得你對這個工作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想找你談談呢。”
在她眼裏他就這麽喜歡摸魚嗎。王嘉譯小心地拿起裝得半滿的咖啡杯,免得手抖潑出飲料。盛宇蔚笑吟吟地說:“……如果努力工作,就沒有人會對你說什麽了。”
“現在有人說什麽嗎?”
“怎麽會。”盛宇蔚保持着笑吟吟的神情,“又有誰敢說什麽呢?”
王嘉譯把咖啡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公司的咖啡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喝。苦澀的液體在口腔裏焦灼地打轉。盛宇蔚究竟想說什麽?
明明之前他們的關系還算可以,今天她是怎麽了,一會兒譏諷他和老大的關系,一會兒說他工作摸魚。難道她升級成了風紀股長,專門調理不拼命工作的員工?
“你上周怎麽會去月亮城?”
他只是想緩和氣氛,盛宇蔚卻反唇相譏:“怎麽啦,一定要住在那裏才有資格去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王嘉譯說,“那麽晚,你一個人開車回來。是去男朋友家了嗎?”
盛宇蔚發出幾聲毫無愉悅之情的笑聲:“哪有某人那麽幸運,我男朋友家可不住在那裏。我是送郡主過去的。”
仿佛一只手電筒在他頭頂打開,昏黃的光照亮了他之前沒有注意到的連接。盛宇蔚是認識郡主的,她昨晚就說過這件事,但王嘉譯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
盛宇蔚和那兩人是在PinBall RockHeart結緣,因為周明遠和李兆敏早就認識,盛宇蔚不過是在那一天加入了他們的交織線。
怪不得盛宇蔚打死也不分手。對女人來講,能嫁入豪門,多半比自己奮鬥更加重要。同性之間的戀愛,除了身體和心靈的吸引,可以說其他一無所有。他和少當家之間如果能有婚姻作為保障,他會有更大的勇氣面對現實。
他忽然又明白了一件事:關于少當家的情報,盛宇蔚的秘密信息來源大概就是郡主,李兆微的親姐姐。
也就是說,現在她對他的敵意,和郡主在背後的指點可能有關。想明白這一點,王嘉譯緩緩放下咖啡杯,免得熱飲灑出來燙到手。
另外一個部門的同事進來喝水,看到氣氛不對,拿起兩塊鳳梨酥迅速離開。
“上周我還真遇到郡主了。”王嘉譯說,“她可真是厲害,又做事業,又做慈善,還有心情關心各種大大小小的事。”
“她是挺厲害的。”盛宇蔚說,“而且也特別開明。你能感受到吧。”
王嘉譯緩緩點頭:“是啊,所以她才支持你和周明遠交往的吧。”
盛宇蔚的笑容僵住了,眼睛裏飛快掠過一抹憤怒,再開口語速比剛才快了很多:“你什麽意思,是郡主姐姐介紹我們認識的?真可惜,明遠是我學長,他喜歡我不是很正常?讓你失望了,你該不會是沒辦法想象正常産生的戀情吧……”
“是嗎?”王嘉譯反問,“所以你才穿着長袖,戴着圍巾,來彰顯你的正常戀情?”
盛宇蔚一把抓住了絲綢圍巾,胸口起伏:“這和別的沒有關系!”
雖然聲音變得尖銳,但她好像有點心虛。在夜色裏那張蒼白如蓮花的臉又浮現在王嘉譯眼前。
“對,他對你很好,你之前就這麽說。”
“他确實對我很好。”盛宇蔚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的關系得到了大家的祝福,不會因為一點點挫折就出現問題。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像你這樣不會覺得不安嗎?你不會擔心有一天被抛棄,背負着醜聞和緋聞嗎?”
她為什麽又開始替他擔心了?
盛宇蔚放下空空的杯子:“我實在做不來暗中諷刺的事。還是和你實話實說吧。我之前就看到你和老大一起離開車子,只是覺得有點好笑,好像網上發的“老板好像喜歡我,怎麽辦,急,在線等”那種帖子。但我沒有想到你真的和老板在一起。你不覺得這更可笑?再想起你之前去醫院,我的天啊,我簡直覺得惡心。”
“你覺得惡心和我沒有關系。”王嘉譯說,“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情緒,謝謝。”
盛宇蔚置若罔聞地看着他:“我一直都知道你是gay,但親眼看到,和聽說你的取向,是完全不一樣的。你真的是gay嗎,是不是因為老大有錢,你才……”
王嘉譯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人總是看不到自己生活裏的問題,又把臆斷當成別人生活裏的問題。
“不是。你是不是該回去工作了,你們辦公室的人該思念你了。”
“你還是分手吧。”盛宇蔚說,好像她才是在這段感情裏痛苦掙紮的當事人,“我真的看你感覺……”
“惡心。”王嘉譯替她補全,“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盛宇蔚後退幾步,咬着嘴唇,說:“不管怎麽說,你和老大肯定沒有未來。每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這麽想。你最好不要再大張旗鼓地到處宣揚了。”
每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包括郡主?
祈福金鈴發出輕微的響聲。它和王嘉譯胸前的紐扣一樣大,小小的鈴铛上花紋繁複,像無數盤踞的小蛇。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出現了一些比較有毒的想法……不是我本人有毒,是角色有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見和狹隘,作者只能盡量忠實地還原這種狹隘,創造一種環境讓讀者理解角色的狹隘。也可能是我筆力不好,不能創造出更豐滿完美的人物。在這裏給大家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