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王嘉譯猜,他和盛宇蔚的關系大概恢複到了從前。或者他們本來關系也沒那麽好,同事之間無法推心置腹,就沒有做朋友的可能。
王嘉譯忽然發現自己很蠢,剛才應該問問那個學校,少當家是不是曾經在三十三中就讀。
他急忙回去撥通明城附中的電話。果然那邊聽了少當家的名字,有些遲疑,反問他是什麽人。
王嘉譯順口說自己是他助理,想要聯系以前同學和老師開同學會,但出國太長時間,已經沒有大家的聯系方式了。所以只能這麽打電話問問母校還有沒有以前的記錄。那邊果然相信了他,記了他電話,告訴他找到通訊錄就撥回給他。
王嘉譯吐出一口長氣,握拳比了個手勢。總算有一點進展了。
他回辦公室時,發現辦公室裏隐隐有點不安。大家好像在議論什麽和工作沒有關系的事情。心想為什麽事情都趁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王嘉譯問辦公室和他關系還算可以的蘇欣:“怎麽了?”
蘇欣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說:“少當家的弟弟也過來了。你看到了嗎?”
說曹操曹操到,剛剛還在說他弟弟自閉症呢。王嘉譯暗自吐槽為什麽少當家的家人每次來公司都會造成這麽大的騷動,若無其事的說:“沒有,怎麽了?”
“他們在樓門口争執。”另一個同事說。
雖說公司是自己家的,但每個人都來大鬧一番,也太不像個公司了。不過這也可能是家族企業的特點,不管是誰都覺得有資格在家裏插一嘴。王嘉譯正在暗暗地吐槽,辦公室電話響了,他随手接起電話:“喂,信息中心。”
電話裏的聲音吓了他一跳。少當家聽起來很疲憊,叫他馬上到十五樓來。
不會又是去見李家的人吧。想到郡主,王嘉譯頓時汗毛直立。但他又不能不去,只好硬着頭皮,頂着大家熾熱的目光,随便收拾收拾,拿了手機和公司發的筆記本上了電梯。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單獨召見上十五樓。
他忐忑地推開少當家辦公室的門。寬大的辦公室裏,少當家面對着他,坐在同樣寬大的辦公桌後,垂着眼睛看一份文件,聽到他進來,只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另有一個人背對着他站着看窗外,聽到聲音,回頭望着他。
這個人外形上更像傳說中的豪門少當家,眉長目深,膚質晶瑩,鼻子挺翹,從發型到皮鞋都給人一種油頭粉面的感覺。
怪不得這個人會引起騷動,在小女孩眼裏他一定是個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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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揚起明顯修過的眉毛,上下打量着王嘉譯,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晶瑩的牙齒,說:“這就是那個人?完全不像,柯希可比他好看多了,我說老哥,你如果根本不記得柯希的樣子,就不用堅持非他不可了,行麽?”
李兆赫?
這就是盛宇蔚剛剛說的李兆赫?
傳說中的李兆赫意氣風發朝他走來,停在他面前,微微垂下眼睛打量着他,說:“笑一下啊。”
這個人居然比他高一個頭。
王嘉譯機械的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尴尬的微笑。李兆赫眼睛動了動,嘴角一扁,說:“醜死了,現在為什麽一個兩個都是gay。趕時髦?”
王嘉譯不知能說什麽,而少當家像沒聽見一樣,全神貫注地看着手裏的文件。李兆赫顯然沒有期盼他的回答,自顧自地聳聳肩,回頭說:“好吧,就為了這個人,你又不準備搬回去了?”
他叫了兩聲,少當家總算擡起眼睛看着他們:“你怎麽說。”
王嘉譯看看少當家,又看看李兆赫,和李兆赫的目光對上,才發現少當家說話的對象是他。他吓了一跳,反問道:“怎麽說?”
“對。”李兆赫接過話茬,“我勸我哥搬回去,他不願意,說是要和你在一起。你要他搬回去嗎?你要跟他一起搬回去嗎?”
“……這件事我之前沒有考慮過。”王嘉譯謹慎的說。
李兆赫又是花俏地一聳肩。他好像很喜歡聳肩,肢體動作浮華得像個外國喜劇演員。
“那你現在考慮一下吧。”
“搬回去是指……?”王嘉譯謹慎地問。李兆赫誇張地翻了個白眼,說:“你該不會以為月亮城就是他的家吧?當然是搬回真正的家,主宅。”
主宅在什麽地方?少當家這麽大的人了還不能搬出來自己住嗎?
李兆赫好像沒注意他已經走神了。“你随便考慮,我哥不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的。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也染上什麽奇怪的嗜好,我肯定不會幫你,老哥也肯定不會幫你,你好自為之,知道嗎?”
什麽叫奇怪的嗜好?
王嘉譯沒有任何答案,倒是有一大籮筐的問題。李兆赫意義不明地嗤笑一聲,走到少當家旁邊,彎腰攬住他的肩膀,親密地捏了一下,說:“哥,你搬回去吧,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麽一回國就鬧脾氣,不如留在美國好了。”
“是李兆敏叫你來勸說我的嗎?”少當家冷冷地說,“上班呢。有什麽事下班再說吧。”
李兆赫挑起一邊眉毛:“你平時沒有這麽熱愛工作的啊?”
少當家煩躁地扔下簽字筆:“你除了叫我回家,看王嘉譯,還有別的事嗎?我每天都很忙,比不上你,大把時間晃來晃去的。沒事就回去,我這不接待和工作無關的人、”
這幾乎是王嘉譯聽過的、從少當家口中出來最長的一段話。李兆赫完全不為所動,索性側身靠在辦公桌上,說:“也算有事吧。現在我們實習期,我可以在你這裏實習,拿個報告回去。”
少當家本來就是面癱,聽到李兆赫的話更加僵硬了:“我這裏沒有實習崗位。”
李兆赫花俏地撥了撥劉海:“可是大姐說我可以在這裏實習。聽說你現在事情還不少,那我先跟着你這位……”他朝王嘉譯的方向胡亂作個手勢,“一起去看看他的工作環境咯。”
好像心有靈犀,王嘉譯的手機和他的手同步顫抖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明城附中。
他偷窺一眼,少當家的臉色更加僵硬了,顯然對于李兆赫的實習報告,他們兩個人還有很多話要說,他後退幾步,側過身接起了電話,是剛才那個人。很高興地說找到了當年少當家老師的電話號碼,讓他記一下。
王嘉譯匆匆記下電話,謝了他,挂斷電話後,又偷窺一眼辦公桌邊的談話,沒想到短短的幾句話裏兩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王嘉譯看看少當家,又看看李兆赫,不知道是不是“回主宅”的話題又死灰複燃了。李兆赫輕蔑地笑了一聲,說:“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在讨論什麽。哥,你這個手下在老板辦公室随便接私人電話,太不把老板放在眼裏了吧。”
“對不起。”王嘉譯說。
“你別找茬了。”少當家煩躁地說,“嘉譯,我弟弟剛才說……”
“我說,”李兆赫打斷了哥哥的話,向後一聳坐在桌子上,身子向後傾,絕對地俯瞰着他,“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那種,給你一萬塊,就會跪下來給我口的人。等等,一萬塊太多了,五千塊吧,或者一個新款的耳機。別不承認,你一開始和我哥在一起,難道不是看中他的錢?”
他在說啥?王嘉譯目瞪口呆,一陣熱氣迅速撲上臉頰。李兆赫把他的沉默和臉紅當成羞澀地默認,得意洋洋地說:“我就知道。所以,我說的是,大哥你已經淪落到在自己公司搞這種人了,這叫什麽,遲到的青春期叛逆?我看大姐完全不用費心,等你厭倦了,長大了,就可以自己回家,我……”
“別說了。”少當家說。
他聲音裏的某種東西讓李兆赫閉上了嘴,但不能阻止他展露胸有成竹的笑意。87王嘉譯起初否決了李家有精神病史的想法,現在他又開始懷疑。李兆赫這麽浮誇,心理狀态能算是正常嗎?
“我叫他來,是讓你認一下,我現在和他在一起。”少當家平靜地說,眼睛沒有看着房間裏任何一個人,“你是我弟弟,不是別人,沒有你說教我的資格。你可以在這裏實習,也可以根本不來實習,我肯定給你出一份報告。你沒什麽事的話,去街角新開那家港式茶餐廳吃個飯,替我打個招呼好了。”
“哦……”李兆赫拖長了聲音,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改為撐到辦公桌前,富含意味的低頭,“哥,你又這樣?那我們就走着瞧,好嗎?”
“随便你。”少當家說。
李兆赫善解人意的笑笑,轉身走到王嘉譯身邊停住,再次打量他。他的眼神絲毫不親近,而是衡量某種貨物。
“王嘉譯。”他說。
他伸出手,王嘉譯看着他保養精致的手掌,又看着他。李兆赫等了片刻,徑自奪過王嘉譯的手機,在裏面輸入了一串號碼,按下撥通。
“我的電話。”李兆赫向他晃晃通話中的手機,“五千塊,競争上崗,可別晚了,本少爺的名額可是很緊張的喲。”
他把手機塞回王嘉譯的手裏,擦過他的肩膀,帶着一股罕見的香味離開了辦公室。少當家看着李兆赫離開的背影,好像如釋重負,又好像疲倦不堪。
“抱歉。”他說,左手象征性的揮了揮,“我弟弟。”
王嘉譯點點頭。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韓國人和郡主的區別大得有點非同尋常。
少當家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回過神,說:“今晚你不用過去了,我弟弟可能要過去住。你房子退了嗎,有地方去嗎?”
王嘉譯點頭,少當家長長吐出一口氣,說:“那就這樣吧。你先回去。這麽折騰你,我很抱歉。”
“……沒事。”王嘉譯說。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裏蹦跳,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少當家,你……”
少當家擡起頭,王嘉譯看到他眼睛下疲憊的陰影,襯衫下隐約透出瘦削的線條。這幾天少當家明顯的消瘦了。
少當家看王嘉譯遲遲不說話,問:“怎麽了?”
王嘉譯立刻把“你家的關系為什麽會不好”吞進了肚子裏,搖搖頭。
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把手按在少當家的肩膀上,感受着薄薄襯衫下的體溫。少當家閉上眼睛,側過頭抵着他小腹,一瞬間他睫毛顫抖,像個脆弱無依的少年。
片刻後,那個面癱臉的成年人靈魂重新回到他身上。少當家直起身子坐好,拍拍他的手,說:“可以了。”
電梯裏只有王嘉譯一個人,暗淡的不鏽鋼電梯壁倒映出他的臉,确實沒什麽特色,比不上李兆赫韓國男團一般fashion的造型。他擺弄着手機,看着李兆赫輸入的號碼,想了想,存儲成韓國人。
其實那不完全是憤怒,韓國人雖然讨厭,但他關于自己的判斷還是很準确的。一開始他确實是因為錢和少當家交往的。少當家的暴力傾向和他的自毀傾向交纏在一起,加上李兆敏的推波助瀾,現在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想在一起還是想分開。
他們的某些關系很親密,某些關系很疏遠,而有時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靠在一起,面對着四面八方的敵意。
王嘉譯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手機屏幕倒映出來的笑容。
為了錢,還是為了真心,有時候也沒那麽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