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司經過了郡主的暴風雨,大家暫時進入了幹活的新方向。除了一想到郡主就渾身發抖的王嘉譯,其他人好像對郡主都充滿崇拜之情。
這項目和王嘉譯還是沒什麽關系,現在他承辦了項目中人平時工作的雜活,工作量大了一倍。這讓他按時下班的心願化作泡影。臨近結束,他剛剛想感嘆一句終于下班了,內網突然彈起一條消息氣泡,是少當家,發了條簡短的信息,讓王嘉譯下班後等他一起回去。
這樣也好,王嘉譯現在根本不想主動約少當家。
他在辦公室裏枯坐,看牆上的時鐘慢慢指向十點,辦公室的人一個一個離開,只剩王嘉譯自己。左右無事,他便抽出資料夾,看着盛宇蔚整理的資料,順便轉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一直想着身後疼痛。
不得不說盛宇蔚的思路非常清晰,換了他肯定沒有這麽簡潔。沒想到盛宇蔚在感情上受到這麽大沖擊,還能有這種體力安心工作。不愧是他們的女神。
只是女神如果能把神力放在其他方面就更好了。
終于聽到了期待已久的推門聲,王嘉譯擡起眼睛。站在門口的果然是少當家。一夜不見,他憔悴了不少,眼睛下的黑眼圈青紫,顯露出明顯的疲憊。王嘉譯站起來,剛客客氣氣叫了一聲“少當家”,少當家走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王嘉譯只覺得胸口被勒得上不來氣。少當家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以為你走了。”
王嘉譯輕輕拍拍少當家的後背,說:“你放心。”
內心的憤恨在這個擁抱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前他反複打算,在“少當家道歉”和“分手”之間思考,但看到少當家本人,這些念頭都像照到太陽的雪一樣融化了。
再說他也真是不敢走,郡主仿佛站在窗外的陰影裏,帶着她無所不知的微笑,注視着他。
少當家松開他,近距離地看着他,離得近了,王嘉譯發現少當家的眼睛裏都滿是血絲。下巴上一片青隐隐的胡茬。
“昨晚你去哪了?”
“回我以前租的房子了。”王嘉譯實話實說,“現在回去嗎?”
少當家的眼神掠過一陣飄忽,随即定了定神,看着他:“回去吧。”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什麽話,少當家心不在焉,顯然精力已經掉到谷底,只能維持基本限度的運轉;而王嘉譯則一邊開車,一邊思考以後兩個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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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郡主說,她對自己不感興趣,也不要求他千依百順。那難道是要他留在少當家身邊,一直給他臉色看?
這倒也行,只要少當家沒有額外對付他的手段。
為什麽盛宇蔚說的那個項目組的病人會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呢?
漂亮,脆弱,親善大使。他對這個人有無法放棄的好奇。柯這個姓很少見,而柯希這名字更是不普通。會有完全無關的兩個人取同一個名字的巧合嗎?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得好看,如今忽然被周圍的人說,他和一個美人有相像的地方。說是受寵若驚都不為過。要是能知道當年的柯希長成什麽樣子就好了。聽郡主的言下之意,不管脾氣如何,只要長得像,少當家就無法移開視線。那應該是個很有辨識度的美人。
“那女的後來和你說什麽了?”
王嘉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差點沒注意到少當家在和他說話。少當家的聲音又比以往低沉。少當家沒聽到他回答,稍微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王嘉譯才從思緒中驚醒,一時間不知道“那女的”指的是李兆敏還是盛宇蔚。
少當家不明白自己說話含糊不清:“那女的專門和我不對付,她後來是不是勸你離開?”
王嘉譯這才明白他指的是郡主。心想,她可沒勸我離開,反而是勸我和你在一起。他搖搖頭,說:“不,她希望我好好照顧你。”
“照顧我?”少當家反問一句,聲調不自然地提高,“她怎麽可能希望我過得好,肯定是有什麽打算,繞着彎子來和我為難。她給你吃什麽東西了嗎?喝什麽東西了嗎?”
那個會議室裏沒有什麽食物,難道他以為郡主會從筆記本裏抽出一根棒棒糖?
王嘉譯莫名其妙地說:“沒有啊。”
少當家松了口氣,叮囑道:“不管她給你什麽,你都別吃。”
簡直把王嘉譯當成去陌生場所游玩的小孩子了。王嘉譯雖然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麽,也只好答應着。少當家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問:“她威脅你了嗎?”
正中紅心。王嘉譯劇烈發抖,腳下一滑。
按理來講車子應該很穩,誰知道這次車子非常滑,朝着路邊一頭紮過去。對面的車急忙狂打喇叭。王嘉譯沒有太多開車經驗,不知所措,方向盤左右晃動,在驚叫聲裏兩車互相交叉。
王嘉譯滿手都是冷汗,定了定神,急忙推開車門下去查看車子損壞情況。對面車主也下了車,各自查看車損,王嘉譯眼見少當家的車前燈開裂破損,心亂如麻。
“王嘉譯?”
居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擡頭一看,對面車副駕駛下來的人竟然是盛宇蔚。她表情相當驚訝,眼睛像乒乓球一樣在少當家和王嘉譯之間回旋。
“我賠你。”王嘉譯趕快低聲說。但為時已晚,身後車門一響,少當家也推門出來了,看到盛宇蔚,頓時面無表情。
王嘉譯忽然想,他已經能分辨出有表情的面癱和沒有表情的面癱了。這算是什麽事呢。
能看出來盛宇蔚極其尴尬,她将纏繞脖子的長絲綢圍巾緊緊束在胸前,說:“這……不好意思。”
少當家倒是不生氣,說:“沒事,我們開車太不小心了,這個車損怎麽定,你說吧。”
“沒什麽的。”盛宇蔚立刻說,“其實這也不是我的車,是我男朋友的,說起來,他和您還是熟人呢。”
少當家眼睛動了動:“熟人?誰啊。”
“周明遠。”盛宇蔚報上男朋友的大名。王嘉譯隐約覺得這個名字在什麽地方聽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少當家突然變化的表情吸引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少當家整張臉完全扭曲,原先的面癱鎮定像突然破碎的玻璃,伸展出無數皺紋。
盛宇蔚顯然也驚呆了,瞠目結舌地看着少當家,幸好少當家很快收拾起了表情的碎片,擺出一張勉強可看的僵硬笑容,說:“原來你是周明遠的女朋友。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姐姐的校友。這麽說,你和周明遠也是校友吧。”
“我們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盛宇蔚低聲說,猶疑的樣子明顯是拿不準少當家是否想聽她的羅曼史。少當家等了片刻,問:“然後呢?”
“就是……一個聚會。”盛宇蔚說,聲音變得清晰堅定,“明遠哥哥為了慶祝感恩節,包了PinBall RockHeart,一個酒吧。我是和朋友一起去的,那天晚上郡主姐也在。我們都是那個晚上認識的。PinBall RockHeart……您也不陌生吧,好像您在讀書的時候也會光臨。”
少當家緩緩點頭,神情有點奇特。不知為何,王嘉譯覺得盛宇蔚在提到“PinBall RockHeart”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PinBall他知道,是彈珠的意思。從這裏只能看出少當家對“彈珠”有難以釋懷的情節,沒有必要和他眉來眼去。
“周明遠的車……”
少當家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盛宇蔚說話。他清了清嗓子,明确地告訴盛宇蔚:“如果是他的車,我一定要賠你了。我有你的賬戶信息我有,明天就把錢劃到你銀行卡裏。現在這車還能開吧?”
盛宇蔚看都沒看,清晰地回答:“能。”
“那你把車開走吧。”少當家說,“這麽晚了,回家路上小心。”
一陣風起,吹起了盛宇蔚的長發,和她長長的絲綢圍巾。圍巾下方的流蘇幾乎飛到少當家身上。盛宇蔚急忙擡手把圍巾壓住,手腕動作處,米色的袖子向下掉了幾厘米,王嘉譯敏銳地看到一小塊褪成黃色的淤痕。
少當家卻沒注意這些細節。盛宇蔚本想說什麽,眼睛轉了轉,笑着道了聲再見,鑽回周明遠的車裏發動了車子。她的車前保險杠撞出了一塊巨大的裂縫。王嘉譯目送盛宇蔚逃難一樣離開,轉向少當家。
少當家弄傷了他,而他撞壞了寶貝車子,不知道算不算是扯平。就事論事,王嘉譯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不好意思。
“這個車……”
“沒事。”少當家揮手打斷了他。他低頭看着癟進去的車前燈,嘴角浮現一絲模糊的笑意,“這樣才對。”
這樣才對?王嘉譯無聲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少當家彎腰拍拍車前蓋,說:“我剛開車那年,就不小心撞到了樹上,整個蓋子都翻起來。送去修好後還是能開,也能賣。車沒有你想那麽脆弱。沒關系的。”
“您怎麽把車裝在樹上的?”王嘉譯頗有些驚恐地問。看不出來少當家沉沉穩穩的,竟然是真正的馬路殺手。少當家輕微一聳肩,肩膀形成好看的弧線。
“天氣太差了,而我急着追一個人。一不小心,就——”
他做了個一頭撞樹的手勢。王嘉譯仿佛又聽到剛才車輛相撞的爆炸聲。只是撞扁了車前燈就像爆炸似的,整個車前蓋都撞翻了,車裏得響成什麽樣子。
他追的人又是誰呢,該不會是……柯希?
王嘉譯差點原話問出去,話到嘴邊改了措辭:“……後來追到了嗎?”
少當家搖搖頭,現在他的表情完全恢複了,是一張遺憾的面癱臉。“那是個陷阱,我不應該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