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卧室很大。非常漂亮,甚至有點女孩子的閨房味道,空氣裏彌漫着着淡淡的花香。中間一張大床霸氣十足,占據了40%的空間,其他到處都是軟綿綿的墊子,沙發,配套的櫃子;床邊做工精致的六層書架堆滿了半新不舊,頁邊開始發黃的書。
在這個格調高雅溫柔,毫無□□氣息的房間裏,王嘉譯忽然發現自己只裹着浴巾出來,實在是太大膽了。一轉頭,少當家坐在角落裏的奶白色沙發上看着他。
在王嘉譯洗澡的時候,他脫掉了閃着高級色澤的西裝,換上了一件質感柔軟的睡衣。像被柔軟糖紙包裹的硬質糖果。少當家合上手裏的書,放到一邊的櫃子上,招手叫他過去。
王嘉譯走過去,腳下的地毯是另一種柔軟,俯瞰少當家和被少當家俯瞰,感覺并沒多大區別。
王嘉譯感覺腰上一重,少當家的手放在他腰上,把他拉到自己懷裏,流暢地湊近他,鼻子幾乎貼到他身上,深深吸了口氣,說:“我忘了告訴你,下次要用黃色的那套,我喜歡那個味道。”
王嘉譯點頭,思忖片刻後緊張的問:“這個不是洗寵物的吧?”
少當家忍不住一笑,說:“當然不是,但你要用黃色的。如果你不知道在哪裏,你就問我。聽懂了嗎?”
王嘉譯順從的點頭。
少當家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輕柔的撫摸着,像在感受發絲的柔軟光滑,接着下移到了他臉上,動□□惜而溫柔,如同撫摸好不容易競拍到的雕像。王嘉譯體會着他略帶幹燥的指腹,确定內心并沒有任何惡心或者反胃的感覺,就在修長手指摸到嘴邊時探出舌頭,潤濕了他略帶幹燥的指尖。
少當家的動作停止了,指尖停留在他嘴唇上,聲音低沉:“你不用這樣的。”
他的眼神和他的話語含義完全不同。已經決定了戀愛關系,就不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了,王嘉譯握住少當家的手,輕輕吻了他手指,再跪直身子,堵住了他嘴唇。
少當家愣了片刻,抓住他肩膀,把他緩慢而堅定的推開。
王嘉譯不再動作。少當家再次伸手撫摸着他的頭。手指一寸一寸撫過他的肌膚,反複的揉搓着。摸了一會兒,少當家忽然順着沙發滑坐在地上,面對面地看着他。
王嘉譯竭力維持表面的平靜,但這平靜沒有維持太久,少當家突然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肩窩裏。王嘉譯感到肩膀上劇烈的顫抖,少當家在喘息,或者在哭泣。
他遲疑片刻,忍不住問:“少當家……”
“噓。”少當家沉悶地說,“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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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沙啞,他在哭。滾熱的眼淚打濕了王嘉譯的肩膀,胸膛激烈的起伏,不知道屬于誰的心跳聲在狂暴地回響,王嘉譯強行維持着平靜,內心驚濤駭浪。他慢慢擡起手,抱住少當家的肩背,輕輕拍着他。
少當家感覺到他的手臂,更緊的抱住了他。哭泣聲裏夾雜着喃喃的聲音,少當家似乎在道歉,聲音含含糊糊聽不清楚。王嘉譯想仔細聽聽,但少當家只模糊地說了一聲。
被沉重而酸楚的情緒影響,王嘉譯也覺得有些眼酸。一些模糊的回憶從心裏升起。他也曾經想這樣在別人懷裏哭泣,請那個人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成年人不會再有恣意哭泣的機會。感情漸漸風化僵硬,和心髒一同縮成一小塊堅硬的石頭。眼淚一直在,只是埋得越來越深。
哭泣似乎持續了很長時間,王嘉譯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跪麻了,少當家終于松開他,打開旁邊的櫃子,從第二個抽屜裏拿出一包沒開封的濕巾,笨拙地撕着濕巾的封口。
看他手指打滑,王嘉譯急忙接過濕巾給領導代勞。
少當家紅通通的眼睛注視着王嘉譯麻利的動作,接過濕巾,沙啞嗓子說了聲“謝謝”,擦了擦臉頰和鼻尖。王嘉譯盡可能仔細緩慢把濕巾封好,審慎地看着他。
少當家把濕巾揉成一個球,緊緊捏着:“記得我和你說過,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吧。”
王嘉譯點點頭,腹诽能忘記就有鬼了。要是沒有這個前男友,他多半一輩子不會和少當家這種層次的有什麽交集。
“我不能再失去他。”
王嘉譯點點頭,內心暗自翻了白眼,伸手接過濕巾紙團準備找垃圾桶扔了。少當家回手打開第一個抽屜取出一條紅綢金鈴,像給運動員頒獎一樣戴在王嘉譯的脖子上。戴上後左右端詳,又輕輕撫摸着,金鈴發出細碎而清脆的響聲。
王嘉譯的鼠蹊部隐隐作痛,光是被這個眼神凝視,就讓他腰部産生強烈的感覺。
他擡手想握住少當家的手,少當家忽然站起來:“我也要去洗澡了。”
他家有不止一個浴室,從沙發這裏,能看到衣櫃旁邊半開的門裏有一個洗手池。但少當家離開了房間,顯然是舍近求遠。王嘉譯目送他離開,獨自坐在地毯上安撫着身體的變化,随手捏起紅綢帶子,打量着金鈴。
這應該是個有年代的老物件了,花紋有磨損,樣子也老氣,不像是現代風格的首飾。該不會是那個前男友的遺物吧,會突然給他戴這麽個東西。
王嘉譯扔下金鈴,打算一有機會就把這個東西送到寺廟裏去驅邪。動作大了點,他不小心撞在旁邊的抽屜上,聽到一陣清脆的叮鈴聲。
這聲音不僅來源于他的手腕的金鈴,還來源于抽屜。他好奇心起,慢慢拉開抽屜,向裏面望了一眼,吓了一跳,裏面滿是重重疊疊的紅綢和金鈴。
他拿起一個,看長度應該不是戴在手腕上的,比了一下,也不是戴在脖子上的。可能是戴在腳腕上。這條紅綢顏色鮮豔,鈴铛花紋明晰,和他脖子上的老舊鈴铛一比,誰都能看出來這個是新鮮的東西。其他紅綢有長有短,大概有十二三個,足夠把他全身每一個部位都戴滿。
他又搖了兩下鈴铛,從光色來看,這大概是真金,不是鍍金的黃銅。就他為數不多的逛商場經驗,商場裏并沒有賣這種首飾的櫃臺。
難道是他想錯了,這金鈴不是前男友的東西?
他把金鈴放回去,拉開下一個抽屜,裏面像堆磚塊一樣堆着幾大包沒開封的濕巾。這種東西為什麽要單獨占據一個抽屜。難道少當家經常玩濕巾?
一直跪在地上有點累了,他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上,手臂往沙發坐墊上一搭,他忽然發現沙發腿上有細細的勒痕,像是有人用細鐵絲或者細的鏈鋸繞着圈在這裏厮磨。他摸了摸勒痕,痕跡周圍已經光滑平整,留下痕跡的時間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
一直捏着濕巾感覺很不舒服。他直起身子,四下尋找,想找到一個垃圾筐或者字紙簍可以把濕巾丢進去。看到沙發旁邊有個紙簍,他探頭瞄了瞄距離。一低頭,眼前的浮世繪牆紙陰影十分濃重,有錢人家會在牆上做浮雕嗎?
他丢掉濕巾,伸手一摸,不是立體,是下面有相當程度的凹凸不平。好像這裏本來釘着什麽東西,但後來拆掉,用這牆紙做掩飾。
這麽說,這套沙發的确不是新款,已經有點過時。
王嘉譯忽然想起一件事,重新打開第二個抽屜,果然,濕巾包的邊緣已經有些發黃,他拿出一包,上面的生産日期寫着十年前。
整整一個抽屜,五大包濕巾,只有少當家剛才拿出來的那包是新鮮出爐。
這個房間裏為什麽會有十年前的東西,難道十年來都沒有人回過這個房間?
王嘉譯側耳聽了一會兒,走廊盡頭隐約傳來水聲,少當家怎麽也要再洗幾分鐘。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亂翻,但他忍不住回身去拉第三個抽屜,剛剛一拉就受到阻礙,這個抽屜上鎖了。
他輕輕拉了兩下,又搖了搖櫃子,裏面有樣沉重的東西輕輕顫抖,他又用力搖了搖櫃子,那東西滑過來咣的一聲撞在櫃子壁上。聽聲音不太小,應該和iPad的包裝盒差不多。
他聽說有錢人會在卧室裏放一個保險櫃。那麽第三個抽屜裏應該裝的是大量的錢吧。想象一下打開抽屜,就會看到一大堆錢,如同電視劇裏,一個人掀起床單,本該是床墊的地方全是粉紅色人民幣。王嘉譯不禁感到一陣目眩神迷。
他裹着浴巾站起來,走到書架前細細打量。他不是喜歡用藏書來diss別人的類型,只是想知道少當家喜歡看什麽,這樣他可以投其所好,談一些少當家喜歡的東西。
粗粗看去,那些書擺放得很漂亮,定睛一看,這些書有原文版,也有中文的,有小說,有教材,但好像都是和精神分析有關的東西。比如《精神分析引論》,有些小說他連名字都沒聽過,但封面看起來很不祥,有種精神病般的不安定感。每本書的邊緣都泛着黃色,可能也是十年前的東西。
他把不小心抽出來的教材放回去,拿起一本封面上有一張大臉的書。
扉頁說明書名是《American psycho》,美國病人,聽過但沒看過,好像還拍成了電影,不知道封面這個男人的臉是不是演員。
王嘉譯翻開一看,又是一怔。少當家像是把這本書當成了精讀教材,到處劃線,标注高亮,還在書邊空白處為不認識的單詞寫了注釋。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他眼花缭亂,定睛一看,有一句話每個詞都認識,連起來是“All ites down to is this: I feel like shit but look great.”
我感覺很差勁,但我看起來很不錯。這句話倒是總在keep calm and carry on那些文化衫上看到,沒想到出處是這裏。王嘉譯默默記了一下書名,明天他要買這本書來讀,都是過了六級的人了,看一本小書應該不難。
身上忽然蒙上一層涼霧,王嘉譯打了幾個噴嚏,後知後覺聞到一陣刺鼻的味道,急忙轉過身,換了一套睡衣的少當家站在他身後,拿着一個黃色的瓶子,看他轉過來,又是一頓猛噴。
不是香水,是一種淡淡的類似劣質椰子香精的味道,完全不符合少當家追求精美馥郁的品味。王嘉譯又打了兩個噴嚏,懷疑他可能對這臭味過敏。少當家倒不過敏,終于噴滿意了,把瓶子放到書架上,從櫃子最下面的抽屜裏拿出一套睡衣。
王嘉譯接到手裏,睡衣材質不錯,但絕不是新的,邊邊角角都散發出一種老舊的感覺。他穿上睡衣,發現衣服小一號,肩線窄,手腕和腳腕都露出一寸,像是件小孩兒的服裝。
他自覺不合身也不好看,少當家明顯非常滿意,擡起手,順着他的發際線一直下滑,摸貓一樣摸着他下巴,又将他的臉擡起來,凝視着他。
王嘉譯握住他的手,說:“少當家,該休息了。”
少當家默默點頭,王嘉譯跟着他上了床,拉過被子給兩人蓋上,随着腿部動作,睡衣更短了,簡直像七分褲一樣卡在膝蓋下面,少當家擡手在床頭關掉了燈,轉身抱上來,把他緊緊困在懷裏。
少當家身上的味道和剛才王嘉譯翻出來的沐浴露一樣,王嘉譯終于放下一顆心,知道自己用的不是用來洗貓洗狗的。
他閉着眼睛,等待少當家進一步的動作,然而等到的只有少當家漸漸均勻的呼吸和沉重的體溫。
少當家睡着了。
王嘉譯睜開眼睛,在微光中凝視着少當家的側臉,簡直焦躁得想罵髒話。兩個成年人洗幹淨了抱在一起睡覺?開什麽玩笑,難道是在玩家家酒嗎?
他試圖從少當家懷裏掙脫出來,微微一動,脖子上的鈴铛就是一陣亂響,簡直像貓的頸環。王嘉譯掙了幾下,非但沒有掙紮出來,反而讓少當家動了動,好像随時都能醒來。王嘉譯放棄了掙紮,盡量選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窩在少當家懷中。
被人抱着一點都不舒服。王嘉譯看着黑暗的天花板想,今晚真是有史以來的奇葩之夜,早知道要抱着睡覺,一開始就選個舒舒服服的姿勢再讓他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