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不曉得是不是真的,但他說的很驚險,我于是便時常去聽。
他告訴我,他每日中午的時候會蹲在臨鎮上武當山路上的客棧裏打聽江湖秘聞,然後第二天早晨講給練劍的人聽,這樣他們會不至于枯燥。
我對天下第一閣很感興趣,是因為天下第一閣劍叱閣的上一任閣主,是我師父孟翀,而天下第一魔尊,正是我師父的閨中密友鳴光教主。
二十年前轟動整個江湖的事,便是師父與鳴光教主在泰山之巅打了一架,師父說他們打了三天三夜,打到最後筋疲力盡,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清楚,最後将鳴光教主看成了女人,爬過去在鳴光教主的臉上摸了一把。
沒過多久師父就歸隐山林,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後來路過神農山的小溪邊,我師父看見一個籃子飄過來,以為是誰采的蓮藕丢落了,便打算撿回去自己吃,結果籃子飄過來,裏面睡着個嬰兒,那蓮藕原是露出籃子的兩條胳膊,師父覺得白撿的東西不拿不合算,便将我撿了回去養。
蘇不敗講的這件決戰的事可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樁。
劍叱閣閣主叫做另一個名字,我沒聽過,也沒記得住,想來是師父退隐後的新閣主,他想效仿我師父與鳴光教主決戰,便下了戰帖于泰山之巅,鳴光教主不想參戰,但無奈名門正派的劍叱閣不知怎麽,将獨自下山遛彎的蚩靈教的聖靈給綁了,鳴光教主才不得不應戰。
結果沒戰了一個時辰,劍叱閣主被鳴光教主打敗,鳴光教主好心好意地安慰他:“再回去練個十年,興許可以打敗我教聖靈。”
劍叱閣主知道蚩靈教的聖靈葉痕是童男子,于是當下倍感侮辱,五內俱崩,直接跳崖自盡了。
這事的後續,我昨日去聽的時候也有了眉目。劍叱閣主被逼自盡的消息傳了回去,他們劍拔弩張地要與魔教決一死戰,最近正在商量召集各門各派打擊魔教一事。
師父靠在桃樹下喝了兩口酒,兩片桃花瓣正好落在師父的頭上。
我替師父摘掉花瓣,師父放下酒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來兩章帖子,說:“這紅色的,是劍叱閣代閣主血滄瀾派人送來的,上面說要我出山去主持大局;這藍色的,是鳴光早幾年派人送來的,說聖靈年紀小管教不得,屢屢出事,想來想去只有我是個可靠的人,興許能教導他。”
師父說完遞給我:“為師以為,不如你就代我去走一趟劍叱閣,你是為師的唯一弟子,他們會敬你三分。”
他說着又從腰間接下來一根紅參挂着的黑色扳指,挂在我脖子上:“這是劍叱八荒扳指,你拿出來,劍叱閣不論哪個門的人都得聽你的,還算是有點用,就用他把那聖靈小鬼從劍叱閣弄出來。為師教了你一個,已經十分的頭疼,往後帶不了小孩,你就順便将他送回蚩靈山,跟鳴光替我回絕了罷。想來我保了這孩子一命,鳴光也不會動肝火。為師老了,懶得動了。”
我聽了之後很高興,摸索着扳指,将它放到我衣服裏,緊貼着我胸脯,冰涼冰涼,但很刺激。
師父又囑咐我:“這蚩靈教的聖靈是一定得保持童子之身的,劍叱閣要羞辱魔教,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掉聖靈的童子身。為師以為,照他們現在的做法,能綁了聖靈來要挾鳴光,那壞了他的童子身來羞辱蚩靈教的事也是做得出的,你要将他完完整整的帶回去,記住,可是完完整整的。”
我痛快地應下,就回去收拾了包裹上了路。
路過鎮子的時候,我還是去見了蘇不敗。他見我這麽晚才來,有點生氣,正要跟我發火,看到我背上背着包裹,手裏持着劍,便問我:“你這是要出遠門去?”
我點點頭:“師父叫我去江湖上走走,所以我以後不能來了。”
他問我:“你師父是誰?”
我說:“我師父說不能說。”
他的眉宇之間有些黯然,問我:“我一直都沒問過你的名字,是因為書裏說‘深藏身與名’,但你要走了,我很想記住你,你叫什麽?”
我說:“我叫秋小七,你也不用記住我。”
“秋小七?”他忽然驚訝得跳了一跳,問我:“原來你是秋小七?”
我有點不愉快地說:“我上一次出遠門,還是五年前,有一個人也問了我的名字,而且也很驚訝,我的名字很奇怪嗎? ”
他說:“你在江湖上有個名號的。你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然後問他:“什麽名號?”
他答:“劍聖孟翀關門大弟子秋小七,是最近聽說的,劍聖的唯一徒弟。傳聞中說你長得閉月羞花,”他仔細地瞧了瞧我:“傳聞信不得。”
他這麽一說,我知道了,師父一定是為了我行走江湖方便,不被人當做是假的,于是昭告了天下他有個徒弟。
我拉了拉肩上的包裹:“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我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問我:“你要去哪裏?”
我答:“錢塘,劍叱閣。”
他向我身後跳了跳,很快地不見了人影。我回頭找他找不到,正對上一個老頭色眯眯地望過來,不停地跟我笑,我說:“老頭,你還是回去遛鳥吧,蘇不敗自己練不好劍,你跟着他學也是學不好的。”
将要出鎮子時,我聽到後面有人不停地叫我,我回頭看見是蘇不敗。
蘇不敗氣喘籲籲地騎着驢子走到我身邊,驢蹄子的聲音很有節奏,噠噠地停在我身邊。蘇不敗說:“秋小七,我和你一起去,我雖然覺得自己練不好劍,但筆頭功夫還是有的,之前我将決戰泰山的事在茶樓裏講,賺了三兩銀子,這是個好法子,我一路留心點打探打探,寫一冊《江湖秘辛大全》,應該能賺不少。”
我不理他,也不上他的驢子,只一個人沿着江邊走着。江邊風大,吹得我頭發飛起來,我站在江邊水中看了看,我穿着淺黃色的衫子,雖然蘇不敗說我不好看,但我自己覺得挺好看。
晚上在客棧休息的時候,我跟老板要了木桶洗了一回澡。江邊的風沙吹了我一身,我拿着巾帕擦洗的時候,低頭看到肩膀上的牙印。
葉痕這小鬼,也已經十三歲了。
——
到錢塘的時候正是夜裏,我一手牽着驢,一手扶着驢背上馱着的蘇不敗,他已經睡得爬不起來。
我走到最近的一家客棧,将驢子和蘇不敗交給小二,自己走了進去。
店掌櫃先是對着我好一通看,我不曉得是不是我生得太好看,于是捋了捋肩頭的發。那店掌櫃獨自搖了搖頭,吩咐小二領我上去安歇。
我正要往樓上走,身後傳來蘇不敗的聲音:“秋小七!”
我回過頭去,蘇不敗發梢裏插着兩根雜草,額頭上腫了個大包,鼻子裏有點血流出來,于是皺皺眉問他:“你的頭怎麽了?”
蘇不敗氣勢洶洶地走近我,盯着我發怒:“你幹什麽交代小二說不許叫醒我,結果這驢子一天沒吃東西,還沒進馬廄就朝馬槽一路奔過去,尥蹶子将我背上摔下來,正好把腦袋磕在馬槽那石頭上,我差點沒了命!”
我嗯了一聲,問他:“驢沒事吧?”
蘇不敗情緒激動:“你不先關心我這大活人?”
我回答:“驢要是有事,你就得跟我一起走路,你又走不動,我這正是在關心你。”
蘇不敗恨恨地在店掌櫃身前的櫃上一拍,對掌櫃吼:“房間!”
夜闌時分,我又失眠了。
這件事其實很奇怪。因為我在我自己的床上睡,隔壁王屠戶殺豬也是聽不見的。王屠戶的豬肉因為第二天早上要拿到集市上去賣,所以頭一天的後半夜,一定會殺豬。
我原本是不知道他晚上會殺豬,直到我師父有一天半夜三更跑到我屋子裏,搖醒我,頂着眼裏的血絲說:“為師以為,這只豬的前兩聲,“龇!龇!”,是王屠戶将刀舉起來,但還未落下,這只豬開始有些怕了,這後三聲“龇——!龇——!龇——!”才是真的下了刀。這一只比方才的那只痛快些,方才的那只總共叫了十三聲。”
我躺在客棧的床上翻了個身,這個床比我自己的床軟,料來應該是睡得好的,但自從出了門,每天晚上都會無緣無故地醒來,起初還不懂為什麽,今日這個時辰,我起身推開窗子看了看,霧很濃,月華約莫有些淡了,我知道已經到了後半夜。
我無奈地披起衣服跳上窗子,摸到隔壁蘇不敗的房間,打算像我師父以前一樣将他搖醒,讓他同我說說話。
我下了窗,借着熹微的月色,瞧見他桌上正擺着筆墨,隐約望見鎮紙下壓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