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齊染像是被從頭澆了一桶涼水，火氣立馬滅了。
她和父親對視了一眼後，丢下身後的一切灰頭土臉地走了。
齊染回到家裏，支了畫板，繼續畫自己的設計圖，一邊等待父親。
她不覺得父親會站在她這一邊，因為父親一向不喜歡她大吼大叫的姿态。
因為這對于一個女孩來說，很不雅觀。
一直到晚上八點，父親的車才開回家裏。
齊染收了筆，發呆了一會，果不其然，兩分鐘後，父親的吼聲穿進耳裏。
“齊染，出來。”
齊染起身，出門時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身上的紋身，想了一下，還是穿上了外套才下樓。
她想能夠和父親靜靜地談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不想吵架，不想吵架，一點也不像吵架。
正下樓，她又聽父親喊了一聲：“齊染，下來。”
齊平屹的吼聲把不少人從屋裏吼出來，程虹，兩個憂心忡忡的阿姨，看熱鬧的弟弟，還有三個保镖。
齊染一下樓就看到這麽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或擔憂，或同情，或開心，或事不關己。
她咽了口水，先走到茶幾前，俯身父親倒了杯茶水，說：“爸爸，咱們聊一聊吧。”
齊平屹見她這樣，也就坐到了沙發上，接了齊染遞過去的茶杯。
見狀，擔憂的也不擔憂了，看熱鬧的也沒熱鬧可看了，就都回到了自己的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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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任淮浪沒有走，齊染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在那裏目不斜視地站着。
齊平屹将茶杯放在桌上說：“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權叔叔剛從國外回來，就看見你在工作室裏鬧脾氣！當着一個時尚主編的面，你把公司的形象全敗光了！”
齊染問：“爸爸，您覺得我是在無緣無故地鬧脾氣嗎？還是您覺得我是利用您女兒這個身份在刁難同事？”
“……”
“爸爸，我可以跟您擔保，自入公司以來，我從未公開過自己的身份，還有我一直按照您說的，從最底層做起，于是我像普通的職工一樣工作，盡管這項工作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挑戰。至于今天下午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如果李亞薇不羞辱我，我也不會不顧及公司形象。我慢慢給您解釋，您等一下。”
齊染跑回自己的屋裏，拿着自己的設計稿和電腦重回到樓下，将這一切呈現給父親面前，說：“爸爸，李亞薇抄襲，抄襲的是我的作品，這都是證據。”
齊平屹掃了一眼，并沒有細看，卻篤定說：“我已經查明了，李亞薇不會抄！”
“爸爸，您都沒有好好看，您怎麽會知道沒抄呢？”齊染蹲在齊平屹旁邊，紅着鼻頭把圖紙捧着給父親看，只希望父親能看得進去。
“在公司裏我已經了解過，服裝成千上億，不同的服裝上運用相同元素實屬正常，最多只能說是巧合，你怎麽就能确定是抄襲你的？”齊平屹接了設計稿，瞅了兩眼後，放到了一邊去，說，“還有世界這麽大，中.國這麽大，怎麽會就那麽巧抄到你的作品？”
齊染又着急翻電腦，說：“可是就是這麽巧。還有爸爸，這并不是她第一次抄襲，她以往的許多暴火作品都有借鑒他人，已經有人提出質疑，只是抄襲的都是小衆個人品牌，設計師要不然就是遠在國外，不然就是勢單力薄沒有辦法通過法律申訴，比如這件T恤，當時……”
齊平屹突然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背起雙手，俯視着齊染，說：“李亞薇在公司十年了，這些年創造了很多銷售奇跡，是一個出色的設計師，我信任她。”
聽到這裏，齊染心裏針紮似的疼了，她動作也停了，擡頭和齊平屹對視，問：“您怎麽就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您就應該……”
“應該什麽？開除李亞薇？開除一個将沐森集團帶向輝煌的一個功臣？”齊平屹頓了頓，又對齊染說，“公司需要李亞薇。今天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你也不要再在這上面糾結了。”
齊平屹轉身要走時，齊染站起來，說：“所以，您的意思是，為了錢，什麽都可以不顧嗎？如果媽媽知道……”
“別跟我提你媽媽！”齊平屹轉了身，聲音高了幾個度，臉也發紅了。
“為什麽不能提我媽媽？！如果我媽媽知道自己當年創辦的品牌被人罵抄襲，如果她知道自己愛的人為了錢毀了她的清譽，讓她的心血被人唾棄，被人鄙夷，她該多麽傷心。我媽媽是一個真正的設計師，您不要讓人糟踐她！”
一個巴掌忽的落在了她的右臉上，頓時，空氣凝固了。
強大的力度幾乎讓齊染摔倒在地上，她腿上使了力氣，堪堪站穩。
擡眸看，齊平屹的手還僵在那裏。
齊染重新站直了身體，更不怕了，既然都出手打她了，還會有更糟糕的事嗎？
她聲音有些沙啞，但無比堅定說：“抄襲出來的作品會被市場接受，但将永遠被刻在恥辱柱上！李亞薇不配當設計師，不配在沐森集團！”
聽見聲音的阿姨出門看的時候，見到的是齊染跑出門的背影，還有僵站着一動不動的齊平屹。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家裏面燈火通明，可一出來自家的院子，她立馬陷入了昏暗。又跑了一截，到了分岔路口，看着兩條寬敞的路，她不知道該到哪裏去。
她有想過父親不會維護她，但沒想到父親竟還會動手打她。
那麽明了的證據，她一遍又一遍地跟人講她的證據，翻來又覆去，可沒有人信，就是沒有人信。
公司的同事不信，甚至于她最敬愛的父親也不信！
又走了幾步後，頭腦眩暈，她最終将身子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上。臉上的火向四周蔓延，最後半塊臉都火辣辣地燒起來，疼意絲絲深入肉裏，最後傳到心上。
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嘩啦啦的落了一片，進了嘴裏，鹹澀無比。
任淮浪是看到地上的小小水印，才知道她已經哭了。
以為你有多堅強。
回想起高中的時候，她每天都去校門口等他，持續了得有幾個月，他同學都說，這是他們見過最堅持不懈的一個。
一直以來，給他遞紙條的和跑去班級外頭看他的女生沒斷過。
他也一直不大理這些追上門的女生，因為他覺得大家對他其實并不了解，只是通過道聽途說或者只是看表面而對他産生了一時歡喜，這不足以說是真正的喜歡。
果然，大部分女孩也就三分鐘熱度，見他不理會，過不了多久就自動消失了。
只有齊染。
一日複一日。
大概有幾個月。
任淮□□了一聲：“齊小姐。”
齊染回頭，看見就站在她一米內的任淮浪。她問：“你是我爸派來抓我回去的？”
她身子離開了梧桐樹，站起來，已經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
任淮浪實話實說：“不是。”
這是一個保镖應該做的，保護雇主一家安全。
他話剛落，他兜裏的手機鈴聲便嗡嗡的響了，拿出來一看果然是齊平屹。
“現在是了。”齊染說。她張望了一下，四周靜悄悄的，過路人都少，更別說出租車了。
她現在若是憑着兩條腿跑，估計很快就會被任淮浪捉回來。
她回頭和任淮浪對視了一眼，任淮浪見她眼睛還紅着，接通手機，一并打開了免提：“對不起齊先生，我沒追到小姐。”
齊平屹指示：“還用問嗎？去酒吧找她，她就喜歡在那鬼混。”
“明白。”
聽着電話“叮”的一聲挂斷，兩個人再次目光相碰，短暫對視後，任淮浪站直，雙手背在身後，只望着空空的街頭，說：“齊小姐，我給你十分鐘離開這裏，十分鐘後，我會跟上。如果再次被我找到，我會帶你回來。”
聽到後，齊染即刻轉身，擡腿小跑了幾步，被路上凸起磚頭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幸好扶住了牆。
她回頭看了一眼任淮浪，只見任淮浪站在暖黃色的路燈下，低頭按着手機。
果然沒有跟着她。
齊染也不跑了，慢慢走。
她想，十分鐘，足夠她搭上車，遠走高飛了。
齊平屹手掌心裏紅了一片。這是他剛剛下手打自己女兒的罪證。
他坐在沙發上，手按着眉心。他剛那一巴掌不輕啊，他的手都火辣辣的，難以想象齊染臉上會是多麽疼。
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大腿上。
他又拿了電話，給齊染撥過去電話，忙音沒響幾聲就被挂了。也是，她現在不想理他，也很正常。
劉姨躲在一邊，偷偷給任淮浪打過去電話，說：“小任啊，如果你在酒吧裏找到染染，先不要帶她回來啊，酒吧那邊是她朋友，會照顧她的。”
接到電話的任淮浪跟在齊染後邊，說：“阿姨，如果她去的是酒吧，那我就會帶她回來。”
他就是再仁慈，也不能三番兩次違抗雇主給他的命令不是。
齊染也不信邪，她偏要去找夏琳。她叫了輛車，直奔夏琳在的酒吧。
酒吧裏，燈光沉沉浮浮，幾乎沒有人能看到她右臉的巴掌印。她坐在卡座裏，悶聲喝酒。
夏琳還不了解情況，問：“你今天早點回家啊，要讓你爹知道你來這裏，他恐怕氣的把我這攤兒給掀了。”
“今天我不走。”齊染買了一瓶洋酒，一瓶兩萬，而她是典型的人菜瘾大，喝了一杯便昏昏然。
夏琳照看完生意，再來卡座看齊染，卻不見了影子。她怕是哪個不識相的混蛋見色起意把齊染給弄走了，于是急忙發動服務生去找。
最後，還是她在舞池裏看見齊染手牽着一個男人，在那裏扭着腰肢慢舞。那個男人太顯眼，在花花舞池裏是唯一清醒的，她起初還以為是便衣警察，後來走近幾步，才認出來，是任淮浪呀。
任淮浪僵硬地站在舞池裏，垂眸看着齊染臉上的紅腫，說：“你醉了！”
齊染咯咯笑着，歪歪頭，又拿手指碰了碰他的胸口說：“我可沒醉呢，任淮浪，是你不會跳舞，嘻嘻嘻，是不是，任淮浪……任淮浪……”
這聲音輕輕柔柔，虛虛渺渺，像極了把他從病床上喚醒的聲音。睜開眼，胸口的痛強烈刻骨。
任淮浪過了有幾分鐘才緩過神來，他将齊染拉進她懷裏，俯身将她橫抱起來。
齊染順勢勾上他的脖子，說：“任淮浪，你想幹什麽？想要做壞事嗎？我答應你啊，拜托你找個舒服的地方，床不要太軟，也不能太硬。”
任淮浪的胸口上扣着她的手，細細的手指在他胸口發癢的地方慢慢摩挲。他一直覺得這些平淡的日子沒有知覺，像是在做夢，而此時所觸所感告訴他，他經歷的一切都無比真實。
身上的汗是真實的，癢是真實的，累也是真實的。
“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要的就是你啊，任淮浪。”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恐怕就是從舞池到門口的距離。
到了門口，去路被夏琳堵住。齊染看了一眼，說：“夏琳你幹嘛，讓我們過去。”
夏琳這才看到齊染臉上一塊兒紅腫，說：“拜托，他不是你高中認識的任淮浪，他是你爹保镖，是要把你帶回家去的，你這樣子回家不得被你爹錘死。”
齊染打了一個寒顫，問任淮浪：“你要帶我回家？”
“齊小姐，我說過，只要找到你，就帶你回家。”
“……”剛剛溫順躺在他懷裏的齊染此時掙紮着從他懷裏跳了下來，她一個不站穩，差點栽倒，最後還是任淮浪眼疾手快扶住。卻被站在夏琳身後酒吧的保安推了一把。
“我不知道這是誰打她的，但我知道她喝醉酒回去，肯定會挨她爸的揍。今晚，她去我那裏住，她家裏那邊我會叫人處理，你回去吧。”夏琳說完，又吩咐服務生說：“去把我車開過來，我要先回家。”
她見任淮浪站着還不走，說：“怎麽？看在認識這麽多年的情面上，這個面子還不給嗎？”
任淮浪說：“我送你們。”說着，他又從夏琳手裏接過了齊染，橫抱起來。
齊染還在嚷着，“我不回家。”
夏琳摸摸她的頭說：“去我家，去我家。你睡一覺就到了。”
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夏琳看着任淮浪，昔日的種種，悉數浮現。現在能在碰着，一定是緣分，天賜的緣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