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寧夏初心中恍恍惚惚地明白自己剛才大概是陷入了某個幻境,還來不及探尋四周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就先感到了鼻下的一片溫熱濕潤……還黏糊糊的,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他随手一摸,卻自己都目瞪口呆起來,一時都顧不上其他了,覺得只有手上的這抹顏色分外的亮眼。這、這居然是鼻血!
他都快忘了,剛才他在幻境裏看着那個家夥頂着師父的容貌那番作态後是流了鼻血的……怎麽,這個幻境如此真實,心神沉入其中之後會有什麽動作,也都會如實的反映到身體上嗎!
這簡直太丢臉了……跟前世那些幻想着自家女神的身影做春夢默默流口水的猥瑣家夥有什麽不同!……呃,好吧,确實有不同,他家的是只男神……
幸好沒人看見!寧夏初左瞧瞧右看看,周圍都沒有人影……然而下一秒他就又蔫下來了,他倒是寧願自己的尴尬樣能被師父他們看見呢,總比現在提心吊膽不知道他們在哪裏要強。
說起來,既然剛才他是陷入了幻境,那麽其他人恐怕此刻的境遇也與他不會相差太多?是不是等他們出了幻境以後,大家就又都會聚集在此處了?這樣想着,在這片大霧裏,寧夏初忽然不敢亂跑了。
師父肯定不用擔心,他那麽厲害肯定可以輕輕松松的破解幻境出來的,林玉墨那家夥他也不太擔憂,人家機靈得很……說起來,就是心思比別人細膩得多和性子比別人耿直的多的夏輕歸和餘向木他們兩個比較讓人忐忑了……
還有那個他摸不清深淺的水清淺……哎呀,她有着那只大老虎陪着身旁,應該出不了差錯的!
寧夏初坐在地上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态盤算着其他人現在的情況會是怎麽樣……然而想着想着,他的思緒就漸漸的飄遠,回到了剛才那簡直可以以假亂真的幻境中去了。
那幻境做的太真實,就算到現在,明知道那是假的,他回想起那一切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滄桑感……若是當時他沒有識破,或者識破了依舊卻被那“安于淵”迷惑,就像是他所說,甘願抹去記憶繼續那種生活的話……是不是此後一輩子他的心神都要被困在那個迷境中?就再也不能見到師父了?
寧夏初不由得一陣後怕,想想都覺得自己心裏涼嗖嗖的。
那“心魔”真是狡詐,堪堪抓住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心中弱點加以發揮,将那陰暗處放大至無限大。……然而,若不是他道心有瑕,不能堅守本心,所以給人以可乘之機,又怎麽會有如此境遇……寧夏初思考的程度漸漸深入起來,不知不覺間,他識海一片清明,散漫的坐姿也逐漸變得有規矩起來,就像是打坐一般,機緣之下竟然就這麽入定悟道起來。
若是安于淵在此,便明白他這個表現就意味着書中所寫的喬無念的那次突破來了。
……
寧夏初的心神一沉進那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中後,便對外界毫無感知了……他的心力全部放在拼命去汲取自己靈光一閃後所得那些感受上,就像是幹渴的旅人見到了甘甜的泉水一般迫不及待。而待到他終于感到滿足,覺得該是時候收手的時候,寧夏初模模糊糊間聽到了自己體內傳出的輕微聲響,還有那忽略不了的有什麽在改變的感覺。
他不由得內視仔細檢查起自己身體的每一處……然後在尋找自己那突然不見了的金丹的時候,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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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還有什麽金丹呢?他的體內只有一個縮小版的自己罷了……
元嬰……他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丹碎成嬰了!多少人苦求而不得其法的門檻,就被他這麽迷迷瞪瞪的輕松跨過了?
寧夏初自己都吓得不輕,一下子從那種飄飄然的感受中驚醒過來,好像從天上落入了凡間,心神歸位,睜開了眼睛。
他這一睜眼倒把原本默默看着他發呆的林玉墨吓了一跳。
“诶,你終于回過神來了?你是怎麽回事,怎麽敢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毫無設防的入定?在我回來之前,也不知道你一個人坐了多久?”林玉墨好奇的發問道,她百無聊賴的一個人蹲在這裏很久了,感覺人都要長毛了……然而下一秒她就啞了嗓子。
原因無他,她感受到了喬無念身上的修為……這是元嬰境界才有的波動!
“你……居然、居然突破到元嬰期了?”難得一向伶牙俐齒的林玉墨都有結巴的時候,沒辦法,她實在是太驚訝……明明剛才發呆前她還感應到喬無念這家夥在結丹期巅峰境界呢……就她走神的這一會兒,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這世界太玄幻了#
“……是啊,我突破到了元嬰期了。”寧夏初撓了撓腦袋,傻乎乎的跟着重複了一遍林玉墨的話。
似乎他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這究竟意味着什麽。
見狀,林玉墨更是滿心難以置信了,誰家修士若能從金丹突破到元嬰境界後不是心有餘悸,好像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回?
好吧,就算是你天縱奇才,沒有這些困難,但是該有的喜悅和成就感總是要有的吧……怎麽看喬無念也不會是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啊?這個時候他難道不該滿世界的去炫耀、滿臉都是“求崇拜求誇獎”的表情嗎?
種種好奇真是亂如一團漿糊。
林玉墨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揪着喬無念的領子猛搖他一頓,把他從那種夢游般的神态中弄醒。
魂淡,你好歹也表現出點什麽不同來啊,你這樣平平淡淡的很容易就讓人羨慕嫉妒恨你知道嗎!你讓我們這些人要如何自處啊!
好在這個時候,寧夏初也終于反應過來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天哪,我居然突破了!”他在原地團團轉了一圈,“這真是太好太神奇了,等師父也過來我一定要告訴他……”
寧夏初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突然卡住了。
說,說什麽呢?
現在他達到了元嬰境界,《赤焰卷》是徹底不能用了,他必須在第一次全身運轉功法的時候,就改用《朱雀流焰訣》……就在剛剛他睜眼的時候,雖然心未動,身體卻已經立刻自覺的開始适應新的境界起來,幾乎是在選擇更好的本能驅使下,他已經不自覺的改換功法過了……畢竟《朱雀流焰訣》當年他可是深深銘刻在心,就像是深植在骨子裏的條件反射一樣,完全不用特意去回想就可以倒背如流。
這種異樣,師父不可能看不出的。
可是有關家傳功法的事情,他還沒有來得及跟師父說……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如此之早的就結成了元嬰,一直以為時間還長的很,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突破來的太突然,除了驚喜之外,竟然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寧夏初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
……
為了轉移心中的慌張,僵硬了一下,寧夏初換了一個話題開口問道:“先不說我了,你也遇上幻境了嗎?出來多久了?”
然而他可以不在意,林玉墨怎麽可能不在意呢?她還對有關寧夏初是怎麽突破的這個謎團戀戀不舍呢,聞言擺擺手不想讓寧夏初這家夥輕易過關,非要再追問一下。
畢竟以他們這種親近如“閨蜜”的關系,彼此之間也沒有那麽多顧忌要藏着掖着了。
“也沒什麽,就是在幻境中有所感悟罷了……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算什麽好事。”寧夏初垂了垂眼睛,懇求道:“真的,請你別問了好嗎?等我理理思緒,該怎麽和你們說起。”他的神情失意的不像是剛剛突破關卡的人,倒像是晉升無望的年邁修士。
林玉墨雖然心中好奇極了,但是她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看到喬無念突破了以後不過高興了一會兒就神情低落下來,明白這其中必然有什麽不對,尤其更可怕的是現在一向跟她相處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他居然還用上了敬語,雖然完全不明所以,但她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對于自己剛才的追問也感覺不好意思起來。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生硬,她自然而然的接過了寧夏初剛剛提起卻被她跳過的話題說道:“對,我也遇上了幻境。”她頓了頓,像是忍不住傾訴的感覺似的又接着說道:“……是有關哥哥的。除了這個,我哪裏還有什麽其他的心病呢?”說到最後,她面上也不免帶出了一點苦澀。
這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在這詭異的大霧中,卻被狠狠的撕扯開,實在是痛得厲害。
“不過好在,我最終還是克服了……哥哥他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我明白自己不該奢望的。”林玉墨搖搖腦袋,似乎是要把有關幻境的畫面全部從腦海裏面移出去,“至少我不能讓哥哥對我失望,發現他曾經最疼愛的妹妹居然是這麽一個無用輕信又容易動搖的人……我要讓他看到,我有明确的信念,并且能夠堅持它。”
她笑了笑,不再說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
寧夏初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言……這畢竟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越說越傷心,還不如沉默。而且讓林玉墨自己靜靜,雖然她未必能向自己那樣直接悟道突破,但是能從這幻境的經歷裏有所感悟,道心更澄明些也是好的。
……
這樣安靜的氣氛直到他們發現前方的迷霧中有一片霧氣正在漸漸消散時才被打破,明白大概是又有人突破了幻境,寧夏初和林玉墨打起精神,緊緊地看着那個模糊的身影随着霧氣的稀薄越來越清晰,直到完全顯現出全貌來。
——那居然是夏輕歸。
兩個人默契的對視一眼,心中一致的感到奇怪。
他們倒不是不為夏輕歸突破幻境感到高興,而是奇怪怎麽安于淵還沒有出來……他們對于師父/安前輩的修為之高、心性之堅韌都信賴的很,一心覺得他必然會是早早就突出幻境的,本就對于自己出來以後居然沒有看見他的身影而感覺奇怪,可是怎麽直到現在,他們這群家夥都出來三個人了,師父/安前輩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不應該啊?
而發現了他們也往這邊走來的夏輕歸明顯是有心事,居然完全沒有發現寧夏初和林玉墨兩個人臉上的不對,反倒是一臉不自然的強裝鎮定,和他們一一打了招呼,完全不在狀态的和他們交換了一下信息,就默默的站到一旁去裝壁畫了。
還是壁畫裏極其精致華美,值不少錢的那種。
——不過寧夏初能注意到,夏輕歸這家夥的眼神一直在自覺不自覺的悄悄的往林玉墨的身上瞧……看着看着居然還莫名其妙的會臉紅!
蒼天啊,大地啊,那家夥那羞澀的小表情是怎麽回事?是羞澀他沒猜錯吧?
——這妖孽是誰?本修士在此,還不快點現出原形乖乖被收走,把他原本那個正常的損友還回來!
夏輕歸本就長得極好,用“誰家少年足風流”來形容毫不為過,平日裏就是十分的俊俏了,現在又表現的好似懷春的少女一般時不時流露出“溫·柔·羞·怯”來,眉梢眼角流轉的全是情意,一時間顏值簡直爆表到突破天際,讓人心都軟的發顫……他敢打包票,這家夥要是就這麽一個形象姿态直接被扔到前世的大街上的話,這美色那絕對分分鐘能引得過往的路人們當場把他扒光光生撕了,嗯,不論男女老幼。
咳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不是?現代人可沒有這些古人這麽謹慎矜持。
寧夏初一下子被雷的裏焦外嫩,連自己的那些煩惱都暫時忘記了……
這夏輕歸對林玉墨……不會是那樣吧?可憐的孩子,他到底在幻境裏經受了什麽摧殘,産生了什麽幻覺,審美觀竟然扭曲到這種程度,看上誰不好,居然看上了林玉墨!
因為夏輕歸掩飾的實在是太過笨拙,連寧夏初這個遲鈍星人都感覺出了不對,卻沒想到這世界上偏偏還真就有人不解風情到這個地步,此刻還就站在他的身邊。
“夏輕歸,你總看我做什麽?”因為一向不對付兩個人喜歡互相擠兌,所以林玉墨對于夏輕歸的目光也蠻敏感,很快也就察覺到了不對,當下警惕的詢問道。
從第一次她去七玄閣購買煉符的材料被夏輕歸阻了一次以後,林玉墨和夏輕歸之間就一直不對付,說起來寧夏初能和她認識都還是因為她主動來找茬呢……這種印象就算後來即便她離家出走了,夏輕歸無償給她提供煉制符箓的材料都沒能徹底扭轉過來。
啧,這口氣……寧夏初抽抽嘴角,相比于某人突破天際的顏值,某人的情商也是低到地底了,居然能對那麽“柔情似水”的目光視而不見,也是蠻拼的。他們正好天生一對,歡喜冤家嘛,搭的很。
——寧夏初小朋友就這麽默默地用書中曾經形容在他身上的“歡喜冤家”這個詞,給自己原本命中注定的伴侶和基友湊作堆定了歸宿。
咳咳,這個時候,就該他主動做個安靜的布景板了。
……
繼夏輕歸之後,餘向木也走出了幻境。
在和大家彙合到一起談及幻境的時候,因為他心中坦蕩,不像是那幾只或是因為心中有鬼或是觸及心中傷痛而不願多說什麽,所以他幾句就講解清楚了自己的幻境:“我‘看見’自己在教內修煉的時候,因為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于是走了近道,結果卻走火入魔,當場就由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傷了很多教內弟子,更讓師父很是失望,要對我處以重刑,情況糟糕透頂,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于是那個‘心魔’一直在煽動我去叛逃出教……”說到這裏,餘向木羞愧的頓了一下,“我,我中間曾經一度被它所迷惑,差點就要動搖……好在最後想到師父往日的那些教導,我還是沒有走了歪路,而是主動去找師父領罪,我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卻沒想到那一瞬間我就突然離開了那個幻境。”
他說的輕松,大家卻能夠想象出其中的兇險來。一時之間,對比于他,寧夏初三人都感到有點羞愧……
真論起來,餘向木才是在修道上最心無旁骛的那個人,不像他們,牽扯的都是一些私情。
雖然餘向木的幻境中也出現了師父,甚至于也能處處聽出在餘向木心中師父的重要性來,但是寧夏初這次卻一點也沒有吃醋……這才是徒弟對師父應有的感情。
他第一次覺得有餘向木這麽一個小師弟也挺好的。
畢竟他對于師父的感情并不尋常,若師父沒有再收餘向木為弟子的話,師父可能在他身上一直都體會不到真正的師徒情究竟是什麽樣子的……豈不是白當了一回師父?
還好,還好還有餘向木這家夥在。
寧夏初感覺他看着餘向木忽然越來越順眼了。
畢竟是自家的小師弟,家養的不管怎麽樣都是萌萌噠!
……
而等到水清淺都騎着銀虎都出來了的時候,所有人都瞬間感覺到了不對。
沒道理他們都出來了,師父卻久久不能擺脫幻境啊?難道是哪裏出現了什麽變故嗎?
就連水清淺第一眼看過去,發現衆人中間并沒有安于淵的時候都愣住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必定會是最後一個出來的無疑。
她身為妖族,心思單純,本來就對這種施在神魂上的花招沒有人類那麽敏感,很難感覺出這一切都是虛假,又因為這個可惡的幻境居然拿她的父母做文章,動搖她的認知,改變她的記憶,讓她誤以為自己并不是因為父母飛升而孤身一人,而是因為被抛棄成為了孤兒……這一切種種讓她的情緒波動起伏極大,心神勞累不堪,即便是最終識破了幻境,也消耗的時間很長。
她自認自己在這一點上實在是完成的太不好了,卻怎麽也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比她更慢,尤其那個人還是安于淵。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再也沒有人能夠安安穩穩的保持風度或者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了,氣氛緊張的就像是根一撥就斷的弦。
他們不約而同的猜想到:師父/安前輩平日裏最看重的就是行雲教了,肩上也一直背負着讓行雲教發揚光大的重擔,莫不是這次的幻境就抓住了師父/安前輩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點,讓他陷入了心魔難以自拔?
平時脾氣溫和的人執拗起來才最叫人頭疼呢。
這樣想着,衆人就瞬間感覺更不好了。
……
而此刻被衆人深深擔憂着的安于淵,其實正抿着唇戀戀不舍的準備脫離幻境。
當幻境開始的時候,饒是他有了心理準備,但也忍不住心中激蕩。
那是現代的景象……他久違了的世界。
此刻他正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邊。
安于淵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果然,他身上的服飾不再是長袍廣袖的古代裝束,而是換成了他曾經熟悉的現代打扮……畢竟多年沒有再穿過,剛開始他竟然感到有些陌生。
他靜靜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盡管離開已久很多東西他都已經記得不再那麽清晰,但是他依舊辨認出來自己究竟是身處在哪裏,這是x市的市中心。
安于淵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發現雖然沒有手機,但好歹裏面還有些現金後,不由得搖搖頭嘆道幸好,招了一輛的士往自己家開去。
盡管他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幻境,但是哪怕是虛假的,能看到自己親人久違的音容笑貌也是好的啊……就當是照片罷,這樣想着,他感到更加迫不及待。
一路上,安于淵的心情起起伏伏,直到的士在通過小區大門處被盤問時,他才把思緒收了回來。
——這是一處高檔別墅住宅區,住進來的人都非富即貴,是以見多了來來往往的豪車,少有的居然有的士往這裏開讓保安們也是挺摸不着頭腦,少不了要好好盤問一下。
安于淵也是剛剛想起這一茬,他無奈的笑笑,搖下了車窗,沖着保安們點了點頭。
能在這種地方做保安的人也都不是無能之人,不管怎麽樣業主們的身份樣子他們都要記得七七八八,這樣才不會鬧出烏龍來……更何況安于淵長相俊美非常好記呢?
是以,安于淵這一出面立刻就起到了刷臉的效果,雖然心中嘀咕不知道這位一向深居簡出的大少爺今天是起了什麽心思跟要微服私訪似的,但保安們還是立刻就擡攔放行。
的士又在小區內繞行了一會兒,才終于在一棟位置極佳的別墅前停下,安于淵付過錢讓的士自行返回後,走到了大門前定定站了好一會。
人說近鄉情怯,他現在可實實在在是體會到了這種情緒,即便明知道這是幻境,但是一切實在太真實,讓他忍不住生出一些本不該有的期待來。
安于淵深吸一口氣後才按下了門上的視頻對講機。
那邊的管家王伯一見到是他,不由得驚訝不已,當下就急匆匆的親自從主宅裏迎出來來接安于淵回去。
“大少爺,你可終于回來了。”王伯看着安于淵的眼神中滿是擔憂,“你身體不好,這種炎熱的天氣更是要多加注意……你今天早上出去的那麽急,又誰都不帶,夫人和二少爺早就急得不行了……就連老爺在外邊都被夫人打了電話罵了一頓。”
對于王伯的絮絮叨叨,安于淵聽着只覺得暖心,半點不感覺煩躁……老人家原先年輕時就是一直守着他父親從孩子長大成人的,後來又是親眼看着自己出生,陪伴自己成長,前後照顧兩代人,真是大半輩子都搭在了他們安家裏。
因此對于王伯,安于淵一直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半個爺爺一樣。
所以,即便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他怎麽會跑到街上去的前因後果,安于淵還是溫和的應道:“是我的錯,下次我會注意的。”
他這樣溫和乖巧的樣子實在是讓任何長輩都生不起責備之心,反倒是懷疑是否是自己太過多事。從小到大,這都是安于淵無往不利的大殺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憑借着這個他從小就成為衆多長輩眼裏“別人家的孩子”,變成同輩孩子們小的時候久久不褪的心理陰影。
王伯也是同樣逃脫不了安于淵這樣犀利的“長輩喜愛”加成的影響,多年歷練下來并沒讓他對這個産生免疫力,倒次次累積下來讓他更加心軟,一下子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他搖搖頭,陪着安于淵走到客廳以後就悄悄地退下了。
而客廳裏早就有得到消息的安媽媽和他的弟弟安于辰在等着了。
安于淵一進門,就被他家弟弟拉過去上上下下的檢查一番,直到确定沒有什麽不對後才放了手,論到安媽媽來對他“上下其手”。
安于淵順從的被他們撥弄來撥弄去,目光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從他們的臉上移開,連連深吸幾口氣都要壓不住自己心頭洶湧的情緒。
——他的母親,他的弟弟。原本在那場飛機失事以後,他再也不可能親眼相見的至親。
不管這是否是虛假的景象,他都感謝上天讓他能夠再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見他們的面龐,不至于讓他們從此在他的腦海裏被漫長的時間消磨的褪了色,最後只變成一個個支撐他回家信念的符號。
此時此刻,能夠重溫自己記憶裏的溫暖已經讓他感激不已。
“你這孩子,真是……之前不是說好的一旦你出去,必須要帶上小李他們跟着嗎?沒帶司機,還沒帶手機,真是要讓我擔心的哭給你看你才高興嗎。”安媽媽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問題以後這才放下心來,嘆着氣說道,站在一旁的安于辰也贊同的點了點頭。
安于淵從小身體就先天氣血不足,雖然也算是能夠正常生活,但是較之同齡人還是要虛弱很多,一些劇烈的活動也不敢去做,遇上較熱或者較冷的天臉色更是蒼白的讓人擔心不已……就是因為這樣糟糕的身體狀況,在安父從位子上退下來以後,因為怕他會心神勞累下傷身子,身為長子的安于淵并沒有繼承家業,而是讓身為次子的安于辰逆着壓力頂上了。
——但即便如此,因為出衆的商業才能,安于淵在安氏雖然只是一個挂名的閑散股東,但是許多大事和決策性的東西,在幕後安于辰都會拿來和安父與安于淵商量,說是請教也不為過……作為這樣一個幕後總裁存在,也是很勞心勞力的事情,也難怪家人對他如此擔心了,既驕傲的同時幾乎把他當做玻璃人一樣看待,生怕他不知道哪裏又虧了身子。
體會着久違了的來自家人的關心,安于淵溫柔的笑着解釋道:“沒關系的,現在我的身體好了很多。”
這倒不是什麽虛話,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瞬間他就發現了,自己的身體并沒有像是之前在現實世界那樣虛弱,而是一如他在修真==世界那樣的健康……
真好,如果将來他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以後,能把那樣康健的身體狀态也帶回去就好了。
安于淵明白這也是幻境誘惑自己留下的一個地方……既回到了現代重見了自己的親人,又擁有求之不得的沒病沒災的身體,若他不是提前早就明白這裏是幻境,恐怕早就身陷其中再也不願出來了吧。
……事實上,雖然心中清楚這裏一切都是虛假,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不願太早揭破,總想着再留一會兒,再多看一眼自己親人的臉龐。
這世界上果然理智總是抵不過情感的,哪怕只是暫時。
……
因為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就很難在近期內再看到這熟悉的一切——畢竟就算他真的能夠完成任務被送回現實,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所以安于淵在這個幻境裏逗留的時間很長。
直到最後,他感覺到這個幻境開始蠢蠢欲動,似乎是不耐煩獵物久久不上鈎卻又停留不前的情況,想要變本加厲的時候,安于淵明白,自己該走的時候還是到了。
他留戀的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然後轉身離開。
不同于寧夏初他們脫離幻境的方式,畢竟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相信過這就是真實。他破解幻境的方式很簡單粗暴,就是一路向前,無論遇到什麽阻礙都不避開,哪怕前面就是銅牆鐵壁,那也要面不改色的直直走過去。
本來就是什麽都不存在的幻境,又怎麽可能會對人體産生傷害呢?你認定這個世界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因為你的心神會被困在其中不得出來,那麽假的也只能是真的,而你若堅持認為這個世界是假的,那麽哪怕它是真的,你也可以把它變的虛假起來,更何況它本來就是假的呢?
你不遵守它的規則,并從心裏抗拒它的話,那麽這個幻化出來的世界也就沒有了依托,只能轟然破碎。
這個幻境消失了,但是安于淵卻覺得自己又得到了完成任務的動力。
為家人。
……
就在寧夏初他們已經心急如焚的時候,終于,在他們身邊又有一片霧悄然散去,其中顯露出來的人不是安于淵又是誰?
而且神情堅定,就像是得到了什麽感悟一樣。
寧夏初是第一個沖上去的,随後夏輕歸他們也緊跟上,水清淺雖然起步的晚,但是仗着有銀虎代步,幾個跳躍之後,她反倒後發制人,最先跑到了安于淵的身邊。
“安于淵,你感覺怎麽樣?”她關心的發問道。
寧夏初就比她晚了一步,聞言氣得不要不要的,嘤嘤嘤在師父面前跟他搶露臉機會的家夥都是壞蛋!他對師父的擔憂不比任何人少,不對,明明是比任何人都多!
“師父,你是不是很累?靠在我身上吧。”邊說着他馬上就上前一步,想要用自己并不寬闊的胸膛給自家師父以依靠,咳咳,順便,只是順便,能再吃點豆腐什麽就更好了。
哼,真實的獅虎虎才是最美味的呢,遠遠不是幻境裏的那個僞劣産品能夠比的!雖然……好像那個假貨的生産商就是他自己。
——哎呀,這種事情就讓他随風去吧!
寧夏初卻沒想到,安于淵下一秒說的話就讓他真的恨不得連自己的人都跟着一起随風而去了。
在寧夏初湊過來的時候,安于淵原本微笑着的表情一凝,轉而細細打量起寧夏初起來,然後他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輕聲問道:“你居然突破到元嬰境界了?改換的這又是什麽功法?”
聲音明明很輕柔,聽在寧夏初的耳中,卻像是最冷冽的寒風,一下子吹到他的心底去,把他最隐秘的擔憂活生生的撕裂開來,血肉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