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賀華才回到家,就感到了一絲異常。
一進門就鞋櫃門大開着,下面扔着一對棉拖鞋;咖啡壺和奶泡機都被人從廚房拿出來擺在茶幾上,壺裏面還剩了不少黑咖啡;桌子上對擺着兩個杯子,一杯盛着清茶,另一杯則是錢韌已經許久沒再碰過的花式咖啡,都是喝過的樣子。
賀華随手把東西收拾到廚房裏,再往屋裏走,就看到櫃子上多了幾樣帶着異國風情的小擺件,沙發靠墊被人擺得亂七八糟,扶手和坐墊之間夾着條陌生的駝色羊絨圍巾。他把圍巾拿出來,又擺規整了墊子,把房間裏那些痕跡抹掉,這才推開錢韌的房門,問道:“這是你的還是誰留下的?”
錢韌正坐在電腦前,帶着耳麥專心致志地跟人聊天,根本什麽都聽不見,賀華只好過去摘了他的耳機再問。手指剛接觸到耳麥外殼,錢韌忽然全身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合上筆記本,瞪大眼睛緊張問道:“你看見什麽了?這是我的隐私,你沒權力侵犯!”
明明是你刻意讓我看見的……賀華搖了搖頭,把他頭上的耳麥扥下來,然後把圍巾扔到了筆記本上:“這是你的還是有客人來了落到沙發上的?我把客廳收拾好了,這東西你自己收起來吧。”
說罷轉身就走。
等等,慢走!
你不是很鬼畜嗎?現在真的不用這麽賢良淑德、忍氣吞聲,只要你求我,我一定會告訴你家裏有誰來過了!快來問我啊!
錢韌的眼神在緊張、心虛、懇求之間來回變幻,最後終于橫下一條心,不管賀華想不想問,主動擺出一副冷漠無情的姿态說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這是我的家裏,來什麽人都和你沒關系。還有,以後沒事不要随便進我房間,也別胡亂打聽我的事!”
賀華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聽到他這話“唔”了一聲,反而轉過身來,倚在門框上等着他繼續說。錢韌被盯得壓力山大,強忍着逃跑的念頭打開筆記本、戴上耳機,對屏幕裏滿面擔憂、柔弱可人的白悅珖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容,堅強地展現渣攻本色:“沒事,剛才鐘點工來了,我告訴他應該幹什麽而已,咱們繼續聊。”
這些話不僅落進了白悅珖耳朵裏,門邊的賀華聽得更是清楚。對此他只是輕笑了一聲,轉身離開房間,到洗臉池裏投了一條溫熱的毛巾,返回去扔到了錢韌頭上。
“既然我是鐘點工,就給主家多幹點活吧。你一腦門都是冷汗,擦擦。”
半張毛巾搭在錢韌臉上,還有只手隔着毛巾按在額頭上亂擦,糊得他什麽都看不見。借着擦汗的機會,賀華往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屏幕上幾乎只露出了一張臉,一張精致秀美,和他有幾分相像,卻更柔弱,甚至可以說得上楚楚可憐的男人。
錢韌的白月光?
他那個渣爹的第……第三春?
屏幕上那個人在看到了他的身影後就立刻變了臉色,像炸毛的貓一樣努力挺直脊背,擡起下巴高冷地瞪着攝像頭,緩緩做出口形:“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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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華湊近筆記本上的攝像頭,對着屏幕對面的情敵或是未過門的後爸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你好。”
白悅珖似乎一點也不好,不知這聲招呼觸動了他心頭的哪條神經,他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一字字地用口形說出:“他、是、我、的。”
是哪個他呢?要是錢韌的話——其實他從頭到尾就是個替身,根本不值得對方認真到這個地步吧?所以果然那個服務員說的還有那麽點可能性?
賀華有點好奇。
錢韌好容易從毛巾下面掙出臉來,就看到屏幕上溫柔美麗的白月光神色猙獰地用口形說着什麽;而身邊的賀華卻帶着點難得的迷惘,反而比單獨和他在一起時更惹人憐愛似的。
難道他們兩人是在為我撕[bi——]?悅珖這樣也就算了,難道賀華他也愛上我了?這是以後黑化報複的節奏呢,還是情不自禁真愛了的節奏呢?錢韌胡亂轉着心思,臉上也不自覺扯出了一抹更加風流潇灑的笑容,溫柔地哄着白月光:“他只是暫住在我這兒的一個學生,別在意,悅珖。我明天過去找你,有什麽事咱們當面說。”
安撫完了白悅珖,他又自信滿滿地站起身來哄賀華:“我和悅珖從小就認識,兩家父母也是世交,他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明白,我們倆關系一直都很好,那是友情,不是愛情,我不是你想的那麽濫情的人……”
賀華忍不住輕咳一聲,打斷了他情意綿綿的傾訴:“我剛才聽見你說了,我就是個暫住在這裏的大學生。”
錢韌頓時卡了殼,輕咳了兩聲,才捋順思路,厚着臉皮接着說下去:“那是因為悅珖家和我的家族一直有來往,他其實并不知道我是個同x戀,我這麽說也是怕吓着他。你也不希望我家裏人知道我們的事之後提前出來拆散咱們吧?”
不,如果是帶着支票來的話,我倒是挺歡迎的。賀華把涼透了的毛巾從他手裏抽回來,又一次按上了他濕熱的額頭,溫和無害地說道:“你們倆的事我不會管的,現在我工作很忙,希望你能管住白月光,別給我添麻煩就行。”
涼意從錢韌的額頭透進大腦裏,卻沒把他從自戀中拉出來,反而讓他更深地确信了自己的推斷——這不就是吃醋嗎?賀華果然是逃不過他的魅力的,太受歡迎的男人果然也不容易做啊!
轉天一早,變得更加帥氣自信有魅力的錢韌就替賀華準備了愛心早餐,體貼地開車把他送到了學校。送走賀華之後,他又立刻去形象中心設計了新發型,搭配了一身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西裝,開車去了和白悅珖約定的高級餐廳等人。
這對奸夫淫……啊,應該是被命運迫害的戀人分別數年,有無數離愁別緒要傾吐,因此吃了午飯看電影、看了電影吃晚飯、吃了晚飯再去唱k泡吧……也是應有之義。
于是賀華晚上從裝修現場回家後,便難得地看到家裏空無一人,冰箱裏連點剩飯都沒有的狀況。
去和白月光約會了?真拼啊……總是這麽花樣作死,他都替他累得慌了。
賀華白天幹了一天體力活,也懶得自己做飯,在廚房轉了一圈之後就拿起鑰匙和錢包出門,打算去小區門口的燒烤攤子吃一頓。然而剛打開防盜門,一個有點熟悉的中年男人就出現在了視線中,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角還挂着不知哪來的水珠,見面就用一種沙啞奇怪的聲音叫道:“賀華,你是我和小沐的兒子賀華吧!”
賀棟不由分說地擠到門裏,用自己還不算太老的胳膊腿兒頂住防盜門,再度擠了擠眼,號啕一聲撲向賀華。
“爸爸終于找到你了!小沐啊,我沒有辜負你,我終于找到咱們的兒子了!”
賀華倒退幾步躲過了這一撲,神色不變地問道:“賀先生,我叫茱莉給您拿的藥,您沒吃嗎?”
一提起藥來,賀棟的傷悲倒是真誠了幾分,嗷嗷地哭了兩聲,從皮包裏拿出戶口本、身份證、結婚證、結婚照、準生證、健康卡……林林總總的一堆證件和照片。都把東西攤到桌子上之後,他總算挺直了腰板,打開懷抱對着賀華說:“好孩子,我真是你爸爸。當初你出生之後,因為醫院管理不嚴格,有小偷混進來偷了你,我和你媽媽都非常傷心,你媽媽就是因為這個才過世的。我這次來接你也不光是為了我,更是為了你媽媽媽的遺願……孩子,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嗎?”
賀華拿着照片,仔細看着那對年輕而幸福的新人,果然從新娘的臉上找到了和自己相似的輪廓。他沉默地低着頭,輕撫自己的臉頰,久久凝視着照片上母親的面容,在賀棟的三請四催之下才回過神來,聲音低啞虛弱地答道:“您讓我考慮一下,我還得問問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賀棟一怔,很快又想起來:對了,賀家那群人居然沒虐待他虐待徹底,也沒跟他斷絕關系,現在的賀華并不是山窮水盡有點溫暖就能跟着走的!
真是給他找麻煩……不過不要緊,還有一個錢韌呢!
白悅珖的威脅根本沒進賀棟心裏,他牢牢抓着賀華的手,慈愛地笑道:“爸爸這些年虧欠你了,現在終于找到你,一定要好好補償。聽說你喜歡錢氏財團的總裁錢韌?咱們賀家和錢家一直有商業往來,兩家關系也好,你要是真喜歡他爸爸就給你做主,哪怕舍了我這張老臉去求他們,也要讓你實現心願,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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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的微博居然上了熱搜榜,真是出乎意料,我都要以為自己什麽時候找水軍了。不僅搜索量大了,還有不少轉發和留言。我挨條看了,發現大部分都是瑣碎的小事,還有僵屍粉的轉發,直看到半夜兩點才看到了一條真正緊急的求助信:“雷老師,我是賀氏集團董事長賀棟家老宅的管家!聽老爺說主角馬上就要回家了,我們這些傭人應該以什麽樣的精神面貌迎接他呢?按設定我們應該是看不起他、不拿他當少爺的,可是老爺又要我們好好照顧他,夫人卻要我們按原設欺負他,我現在也無所适從啊!又及,不知雷老師您知不知道主角黑化了沒有,我們如果真欺負他會不會事後遭報複?盼回複!”
解救這種為劇情所困,被迫違背本心和主角作對的炮灰才是我們工作室的最初宗旨嘛。這種問題我都提煉出标準答案了,就按照當初指導賀父賀母一家的方針教他們表面冷待主角,背地裏讓他體會到溫暖就行。
這位管家很快回了信:“可是我們賀董強烈要求我們對主角全心全意地好,一定要讓他有賓至如歸的體驗,怎麽辦?這樣子就跟劇情和我們的人設不符了啊,夫人說這麽ooc讀者不高興的。”
一個路人甲級別的炮灰居然都關心到讀者的閱讀體驗了,真是有志氣!我連忙鼓勵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可是讀者在看到你們出場之前是不會有固有印象的,不管作者怎麽設定,只要你的行為有邏輯性,不會太跳脫就好。那你是願意做個形象單薄的、只會跟在夫人身後虐待主角的普通炮灰呢,還是讓自己的人物形象更豐富立體一點,表現出雖然為生活折腰,內心卻還是有閃光品質的一面呢?”
過了十幾分鐘他才回複,看得出是有點動心了,卻又猶豫着問我:“真的可以這樣嗎?我只是個管家而已,這麽搶戲會不會不合身份啊?”
我是一向提倡炮灰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的,當然要勸他:“沒有什麽不合身份,你的人設并沒那麽大局限性,為什麽反而要自己限定自己的行為呢?你要信我就只管按我說的做,當然,如果你願意徹頭徹尾做個倒向主角的好人,為了他不惜和家主、夫人虛與委蛇,那人物形象就更獨特更超脫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回複我,只有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