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槿兒?”葉父推門起來,只見她爬在桌子上,連呼吸聲也無,嘴角還有一點白色的汁液。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竟然似沒有了,眉頭收了收,去試她的脈博,如果不仔細一點或是行醫幾十年,是根本感覺不到的。無耐,“這孩子,真是不要命!”
葉然也進來,“槿兒怎麽了?”
“又試藥了,估計這次得睡好幾天了。”還沒說完,就看到雲清慌慌張張的拉着小容進來,小容還在安慰她,“沒事的,娘娘只是試藥而已。”
葉莫林掃了她們一眼,竟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小姐暈睡過去了你們都不知道嗎?”
雲清也是剛回房才看到葉木槿倒在桌子上,手一伸竟沒有呼吸,吓個半死,急忙出去尋了小容來。
小容也有些慌了,老爺很少這樣疾言厲色,“小姐差奴婢出去尋樣東西。”
葉然揮了揮手讓她們站起來,“槿兒試藥時一向不讓別人在旁邊呆着,您也別責怪她們。”
葉莫林也不知為何自己會發火,他的情緒一向控制的很好。
“爹何必生氣,這些藥早就傷不了槿兒了。”他拿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雲清,并不知道。”
葉然走過去把葉木槿放在床上,給她把嘴邊的藥汁擦掉。
“槿兒能帶她回來,想必是對槿兒好的人。”又給她蓋上被子,槿兒呀,別人對她好三分,她必十分好回去。這樣的人,都快樂。
葉然看着他爹在葉木槿的書桌上翻動她這些天所解出來的方子。這傻姑娘,估計是想皇上了吧,然後為了不讓自己想只得找些別的事情來做,所以這些天會這麽“努力”。傻,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吧。
有的人純靜的讓人惡心,有的人純靜的讓人羨慕。
葉莫林站在書桌前翻看她記下的筆記,嘴角微起,假以時日,槿兒的醫術,必定是天下一絕。不管學什麽,她不含雜念,所以學的快,而且精。
“她這一睡,怕是得睡上小三天了。”合上她的筆記,走過去,拿起她的手又探了探她的脈博。她睡覺的時候,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夢裏有些什麽好玩兒的事情。
“她把‘夢離散’解了?”夢離散,白色無味,人服之,美夢不絕,後在夢中離去。世人稱之:最美毒藥。做夢之人往往是自己不肯醒來,便一命嗚呼。
葉父笑了笑,“《毒行》本是天下至毒,若是谷風子知道全讓一個小女娃給解了,不知該是羞愧還是生氣。”
葉然看到她書桌最上面的一張紙上,用小楷寫着,“小容,若是槿兒睡過去了,你便去告訴公子,別告訴爹爹免得他擔心,這次怕是得睡好幾天,不過讓公子別擔心,槿兒有八成把握這毒解了,但是只是想看看自己心裏的美夢是什麽。即日。”
葉父和葉然一齊出去。
上朝後,葉然被皇上單獨叫進議政殿,“辰晞說去了好些天都沒看到槿兒?”開門見山,真奔主題。
葉然低頭道,“槿兒不想見客。“
“那是為何?她一向與人為善,從不會把人拒之門外。”
葉然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他怎麽知道,本來以為睡了三日就會醒的,可是這一睡都睡了七八日了,半點沒有醒的跡象,他的醫術自然是不及葉父,四日前只得請自家父親瞧瞧,誰知父親把了脈,只是說了一句“無妨。”便就不再理了。“皇上還是盡心處理政事吧,槿兒無恙。”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但面色上還是一成不變,鎮定自若。
“宋家這邊已經讓辰辛查的差不多了,只是詹家和草原那邊還是不點不安寧。“他嘴角微微俏起,眸子卻如嗜血後的暗黑。
葉然松了一口氣,“詹妃至小被自己父親視作棋子,倒也有可憐之處,還望皇上從輕發落。”
皇上嘴角只得一抹冷笑。
良久,像是想什麽,“朕會酌情處理的。槿兒到底是怎麽了,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在幹什麽?”
擡頭看了看坐在上面的皇上,好不容易換了話題怎麽又轉回來了,“呃,呃,她在,背爹交給她的醫書。”
“背醫書也不至于閉門謝客吧?”眼光冷冷的掃過來。
葉然低下頭,“她一向用心,而且爹爹考她的時候會緊張。”
“葉然,你給朕說實話,到底怎麽了?”把手上的奏折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
冷汗滴下來,“槿兒臉上生了個瘡,不願見人。”呼出一口氣。總比讓他知道她是因為試毒而昏睡不醒的好。
可皇上似乎并未相信他的話,視線冷冷地掃過來,看得葉然一身冷汗,想他上陣殺敵威風凜凜,卻被皇上盯的一身冷汗。可咬咬牙,心想她只是在夢着,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不好!
“那這樣,朕下午出宮去看看她。”淡淡的語氣。
“皇上。。。。”阻止,不然,要他知道槿兒昏睡了這麽久,照他陰險狡詐的性格,非宰了自己不可。
“怎麽,你是想抗旨嗎?”眉毛微挑,眸子輕輕眯了一下。顯然葉然是在說謊,從軍的人不擅說謊,表情和肢體都不太協調。其實不然,葉然只是比較擔心自己的妹妹而已。
“臣不敢。”
“那你就留在宮裏用膳吧,下午跟朕一快走。“
“不了皇上,臣想起來還有急事,需先走一步。”
皇上揮了揮手,“滾滾滾!”
葉然顧不得白眼,只想往家裏趕,推開門,小容正守在床邊上。
“小姐還沒醒嗎?”
“還沒。少爺,小姐不會有什麽事吧?”有些擔心。
葉然拿起她放在床邊的手,自己都能探出來脈博,想必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為什麽還沒有醒呢。這丫頭,也不知道在筆記在寫詳細點。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皇上下午就要來了。
“槿兒,槿兒。。。。。”試着叫了幾聲,也沒用。
“以前最多睡三日的,這次都睡了八日了還沒醒。。。。。。”
“誰睡了八日還沒醒?”一身尋常衣物的人踏門而入。
“你。。。。你。。。你不是說下午才來麽?”嗓子抖了抖。
“看你匆匆忙忙的,便跟出來看一看。”站在門邊,雖一身尋常衣物,但也蓋不住身上的王者之氣。眼睛輕輕一瞟,便看到了睡在床上的葉木槿。
“堂堂天子竟跟蹤別人!”
“朕說過要來看槿兒的,我們只是恰好同路而已。”
“槿兒?”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似是做了什麽好夢,只是神态有些不對,“槿兒?”又喚了一聲。
冷眼掃過去,葉然和小容跪在地上,雲清也跪在另一邊。
“到底怎麽回事?”聲音帶着微微的怒氣。
屋子裏靜悄悄地,無人回答。
“給朕說話!”如果說前一句還是溫和的話,這一句就是真的怒了,眼睛掃過跪在門口的衆了。
“槿兒服了夢離散。”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再開口,“去把葉太醫請來。”
“父親今早出門去了。”
“要朕重複第二遍麽?!”
“皇上,槿兒偶爾也會如此,請不必過多擔心,家父已經為槿兒把過脈了。”
“不擔心?!葉然,你的手在抖什麽?!夢離散,你不知道就算這毒解了也只是個活死人麽?”
至今,服下此藥的人沒有安然無恙的。但是葉然信自己的妹妹,既是解毒,必然無恙。。
誰都不敢再答話。
他冷冷一笑,“都八日了,你們還想瞞多久?”
良久,他似是平息了怒氣,“都出去吧。”
他看着睡在床上的人兒,一個多月未見,似是消瘦很多,嘴唇還是紅潤的,想必是她們剛給她梳洗過。把她抱在懷裏,是真的瘦了。她倒是像夢見什麽高興的事情,嘴角彎的老高。
“槿兒,夢到什麽了?可是有朕?”
“葉然有沒有欺負你啊,等你醒了,朕幫你好收拾他。”
“都一個多月沒看見朕了,你就不想看看朕嗎?”
“朕可是想你想的緊呢。”說完,自己都笑了。後宮各妃都說皇上溫柔多情,可是,這樣真的話,他當真是第一次說。
但他也不知道,葉木槿的夢裏啊,都是他。
他睡在她旁邊,把她攏在懷裏。
“槿兒。”
懷裏的人動了動。
他放開她,靜靜的看着她,她剛才是真的動了。
葉木槿睜開眼睛,看到是他,雙閉上眼,嘆氣道,“唉,還沒醒,天吶,真要瘋了!”然後睜開眼,看着他,用手捏他的臉,“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好不好,我真的要醒了,不然我會死的,會死的你明白嗎?”
然後抓了他胸前的衣服,靠過去,“我知道這是在夢裏,可是,我不想只在夢裏啊,我要陪在你身邊,所以,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夢裏了我好麽?雖然我真的想一直這樣被你抱着,但是,你不要再來我夢裏了好不好?”
頭埋下去,“不然我就醒不了了。”輕輕地嘆息。
“不好。”他答。
呃,不好?每次不都是答的好麽?!然後摸了摸手上的衣服,也不是每一次夢裏穿的,難道換衣服了?揚起頭,摸摸他的臉,捏捏,然後湊上去親一口,呃,感覺不一樣。
她想把臉離開,可是他卻一把固定了她的頭,“你的夢裏都是朕麽?是朕不讓你醒來?”
呃,情況不太對。這個吻的味道,呃,這麽用力,她的嘴唇都疼了。疼,疼,疼?疼?!
“啊,你是真的!”一把推開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
“啊,我醒了!我醒過來了,離夢散終于解了!”她從床上坐起來。
他也随着她一塊坐起來。
“咦,不對,你怎麽可能在這兒?不會吧,難道還是在做夢,這個夢裏還是有知覺的?不會吧,那我不是不會醒了?”臉皺起來。
“那我們都不要醒就好了。”他攬過她,輕輕地吻她的脖子。
她仰面躺在床上,眼眶裏隐隐有淚水出來。
“怎麽了?”
“你走好不好?我要醒來,哥哥他們肯定還擔心我。”
“嗯?”
“還有,他肯定不知道我醒不來了。我都一個多月沒有見他了,我很想他,很想,真的很想。”說着,淚就滾了下去。
“你說的他,是誰”明知道是誰,可還是要問。
她擡起手,摸他湊近的臉,“他是我的丈夫。”然後眼淚就像線條一樣,止都止不住,“可是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被她哭的無奈,“傻槿兒,你真的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的麽?”
頓了一頓,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是在自己家裏,而且還是在自己床上。“你打我一下試試。”盯着旁邊的那人說。
他握着她伸過來的手,“舍不得。”
眨了眨眼睛,抱住他。然後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只聽他悶哼一聲。
他用手在她腰上畫着圈圈,圈着圈着衣帶就開了。看着她迷迷瞪瞪的眼睛,心裏滿心歡喜。
好癢,推他。是真的,這不是夢境。
“确定了嗎?”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能感覺到耳邊一片酥麻。然後被人吻了吻耳垂。
“确定,我醒了。”聲音帶着一絲驚喜,然後推開他,他卻抱的牢,沒能推開,“你先放開我。”
好吧,放開。
她快速下了床,發現自己衣帶開了,回過頭瞪了他一眼,胡亂系了下,走到書桌旁,拿起筆開始寫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被瞪了。是的,雖然剛才還被人表白來着,可這人一醒來就翻臉不認帳了,而且,自己顯然一點兒都不重要,她的側臉很柔和,認真起來的樣子可真美。哎,堂堂皇上巴巴地跑到葉府來,還被無視,傳出去定是一定會是一樁經久不衰的笑談。
“呃,槿兒.....朕.....特意....”走到她面前。
她頭依舊低着在奮筆疾書,“安靜。”很清冷的聲音,第一次聽她這樣的語氣,有些怔忡,卻讓人有一種不得不服從感覺,既自己常發出的——威懾感。
他便真的立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低頭寫着解藥的方子,然後謄寫到一個冊子上,那本冊子已經快寫滿了,她的小楷字很漂亮,端正而不失飄逸,整體看來清新疏朗。她寫到一處,嘴角輕輕勾起,點了點墨,又繼續寫。她的注解寫的很詳細,就是他這個不懂藥理的人,也能看懂三分。嗯,寫的很投入,雖然很欣賞,但對于自己站在旁邊而遭到忽視而感到憤憤。
“小容!”她揚聲叫。轉頭看到他,“咦,你在這兒啊,來,幫我磨下墨。”然後繼續寫。
“......”你看朕像是給你磨墨的人嗎?挽起袖子,拿起墨錠慢慢的磨。鬼使神差。
小容聽到叫聲,三人一齊跑到門口,看到無比“和諧”的一幅場面。皇上看了葉然一眼,并未十分尴尬只是示意他們不必進來。葉然頓住腳,葉然輕聲說,“都下去吧。”然後三人關上門離開。
他一邊研着墨,一邊看她低頭在寫,以前總覺得只是個傻傻的小姑娘,如今近看,卻覺得格外美麗些;她并未覺察到他的目光,只是寫着,偶爾會擡起頭來沾點墨,這時候會對他笑一下。
她終于寫完了,放下筆,嘴角的笑容跑到眼睛裏。又往回翻了一下自己整理的小冊子,終于寫完了。拉起立在一旁的人的手,“都解完了,再看不到你,不知道該再尋些什麽事來做才好。”把臉貼在他的手上。
原來是因為想朕啊。“你可以學學別家姑娘,寫寫小詩什麽的。”
用臉蹭了蹭他的手,“才不,才不要讓人家知道我在想你。”
他似是笑了,才覺得她不是小姑娘,如今這般樣子,不真正是個別扭的小姑娘嗎?“可是朕想你啊,別人可都知道朕想你。”
她擡起臉,眼睛發光的看着他,閃着光,卻又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把頭低下去,蹲在她的椅子旁,“傻槿兒,朕都跑出宮來看你了。”
她也不知為何,明明是該開心的,但眼淚卻從眼睛裏流出來,滴到他手上。
“我想你,很想很想。”
“嗯,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起床的時候想,洗臉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跟哥哥說話的時候也想,發呆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也想,總是在想你,一直想一直想.....可是我為什麽會這麽想你呢?”
伸手攬過她,傻姑娘,剛剛還說不讓人知道自己的思念,現在卻一個字一個字的敲着他的心。
“朕也時刻念着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又笑了,是為着什麽事,對着誰笑。”在宮裏也并非總讓她在身邊,也時常半個月的不見面,為何這次,是真真實實的總念着她呢?
他把她抱着,偶爾她擡起頭來看她,看到他正看着自己,臉一紅,又低下頭去,他也不語,就這樣靜靜的坐着,仿佛,只要他在,她在,就都好了。
“皇上,該回宮了。”王羲在門外。
皇上沒有回話,還是抱着她,也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皇上,該回宮了。”
葉木槿動了動,不知為何他似沒聽到一般,不會是抱着自己睡着了吧。
其實,他只是,舍不得。從未有過的,舍不得。“怎麽了?”
“王大人在叫你。”
“朕聽到了。讓朕再抱一會兒,一會兒就走了。”
她便不敢動了,靜靜地呆在他的懷裏。從衣袖裏摸出玲珑骰子,放到他手心裏。但是,卻希望他永遠,永遠都不知道骰子裏的秘密。就這樣,許她一世安好。
他的嘴角彎起,湊在她耳朵邊,“怎麽又舍得了?”聲音帶着笑意。
她只是攬住了他的腰,很緊很緊的抱住,然後放開。“最重要的都給了,還有什麽好舍不得的。”是了,她把自己的心都給了他,而這顆小小的骰子,又有何舍不得的呢?
“什麽?”她聲音太低,他卻是沒有聽到。
“王大人等了好久,皇上也該回宮去了。”
“槿兒,随朕一塊回宮去吧?”他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不是說要等到栀子花開才能回去嗎?”
是了,等到栀子花開。摸了摸她的臉,“那就等到栀子花開吧。”看到她頭上的珠釵,笑了笑,那最後的一點翠綠,是自己在林子裏守了兩天,才等到顏色豔麗的那只鳥兒,才借它的羽毛點綴而成;如今帶在她的頭上,甚是好看。
她點點頭。
他起了身,“朕走了。”
她還是微笑着,點點頭。
他再看了她一眼,便開門離去了。
再也忍不住,嘴角的弧度消失,眼淚從臉上滑下來,落在自己的衣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