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日暮時分,葉木槿央他哥哥做東,請他二人吃飯,王羲不願與他們同桌,被她好說歹說才頗有些不自在的跟他們坐在了一桌上。葉木槿強烈要求不要去雅間,只在大堂的一張小桌子上坐着。小二上了菜,但不免多看了幾眼他們,因為葉木槿雖着了男裝,但一直抓着皇上的手。
不多久,滄瀾走過來,“呀,哥哥和嫂嫂來了竟也不知會寧兮一聲。”
本不欲打擾她,只是想尋個清靜地方吃頓尋常飯,卻沒曾想她今日竟在店裏。“你相公呢?”皇上問。
“他發明了一種新菜式,只是還有一點兒不完美,現在正在廚房忙和呢。”然後招了招手,對匆忙趕來的小二耳語了幾句。
“葉将軍,好久不見,越發的英勇了!”
算是舊識,葉然也只是端了端手裏的茶杯,“郡主嫁人了之後也越發美豔些!”
這句話聽不出好壞,可滄瀾卻舉手去打他,被走過來的顧碩攔住,“兮兒,不得無禮。”
寧兮收了手,撇了撇嘴,桌上的一桌人都笑了起來,寧兮的臉更紅了,誰見過不可一世的滄瀾郡主這般小女兒姿态。
“大家難得來,今日顧碩必定拿出看家本領好好露一手款待大家。”他對着桌上的幾人分別點頭行李,因人來人往,只得笑笑。
“顧掌櫃,那今天就讓我們嘗嘗這‘天下第一樓’是否浪得虛名!”葉然道。
滄瀾翻個白眼,“‘天下第一樓’是本郡主選出來的,皇上發的匾,還會有假?!”
葉然笑道,“誰知道是不是郡主垂涎于顧掌櫃的美貌,然後走了個後門。”
滄瀾紅了臉,“葉木槿,看你哥哥胡說八道。”
葉木槿卻是很認真的回答,“我覺得哥哥說的甚有道理。”
王羲忍住笑,皇上拉住她的手,然後對着滄瀾着,“好了,都餓了,快些上菜吧。”
顧碩點了點頭,拉着滄瀾往裏間走,在滄瀾卻是瞪了葉木槿一眼。顧碩看她有些尴尬,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只見滄瀾便是笑了,低下頭去。葉木槿甜甜一笑,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執子之手到白頭,笑鬧紅塵。我在鬧,你在笑,這就是幸福了吧。
“怎麽了?”皇上抓住她的手。
“沒怎麽。”對着他一笑,轉頭看身哥哥,他安慰的朝着她笑了一下。葉然知道她是羨慕了那相攜離去的兩人。兒時在一塊玩耍時,他記得妹妹說過,願此生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
王羲也笑了,以前的郡主不可一世,聰慧過人,現在只是尋常人家的婦人,幸福平和。又看了眼坐在桌子上的另兩人,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謙謙君子,濕潤如玉。他們,也會是幸福的一對吧。
葉木槿巴巴的看着皇上,想着,這就是她的良人吶。
就算是再強大的心髒,也驚不起這麽炙熱眼神的長時間烘烤,咳了咳,“怎麽了?”
葉然也覺得自家妹妹的眼神确實是有點太熱情了一點兒,“槿兒,作為女孩兒要懂得矜持,哥哥沒教過你麽?”
葉木槿看到王羲憋笑的臉,“哥哥,你說什麽呢。我是看他這裏有髒東西。”然後伸手往皇上的鬓角伸出手去,被皇上一把抓住,放在了手心。臉一熱,“真的有!”
“能讓你看得那麽仔細,就讓他在那兒吧!”
臉上就一陣兒一陣兒的熱。
“大哥,我和王大人都未成親,您這樣公然打情罵俏的刺激我們可不太好。”
皇上用行動回答了她,拉過葉木槿坐在自己旁邊,“槿兒,坐過來吧。”然後伸手攬住了她。
衆人......皆無語。
入眼漫天桃花,葉長出來時花盛待謝,清草香濃郁撲鼻 。等老了,守着家裏的春天,靜待桃花滿園,芳草連天,柳樹抽新枝,梨花勝雪。這是每個人都想要的,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
本是葉然作東,後來變成顧掌櫃執意讓他們吃了霸王餐。
剛進宮門,皇上就被太後請去永壽宮。葉木槿獨自回了椒房宮,她喚來小容。
“小容,我想到個新鮮的方法,你還記得以前哥哥曾送給我的兩匹絲絹麽?”
“小姐說的是折疊起來只有一點點兒,幾乎米粒大小的?”
“嗯。我記得是帶進宮來了的,你去拿過來,不要紅豆了。”從小匣子裏取出玲珑骰子,放在桌上,然後自己動手磨了墨,又和了些自己調的粉。
小容捧了過來,葉木槿自己動手,剪下一小塊,平鋪在書桌上,拿起畫筆,小容遠遠看着,就知道她在畫誰,簡單幾筆就勾勒出了輪廓,然後再細細描繪起來。
當她把絲絹晾幹,又折好塞進那骰子裏的時候,蠟燭一閃一閃的,小容拿了剪刀過來剪了下燈芯,便恢複了光亮。
在手裏掂了掂,“如何?”
“小姐手巧。”
往桌子上一擲,和平常的骰子沒什麽不同。
雲姑姑走進來,“娘娘,要歇息了嗎?”
葉木槿沒擡頭,只是看着自己手心裏的骰子,在燭光下顯得更剔透,只是中間有一片絲絹的暗影,恰似個心的形狀。“雲姑姑,你看這骰子如何?”
“是雲清見過最精致的骰子。”
葉木槿點點頭,“姑姑是見過好東西的人,說好那便一定是真好了!”
“娘娘,雲清有個不情之請。”
“姑姑,無需多禮,直言就好。”葉木槿扶她起來。
“娘娘若是可以,就回葉家過一些日子吧。”她聲音淡淡地。
葉木槿不知為何她要如此說。
“姑姑?”
“娘娘,太後知道皇上多次帶您出宮,已有微詞;這後宮裏,怕是會有些變動,皇上怕是不忍傷您的,所以,雲清鬥膽向娘娘進言。”
“請姑姑!”拍了拍她的手,“姑姑不如跟我一起回葉府過些日子吧。”
雲清又跪下說,“謝娘娘看重。”
晚上麗妃守約來了,而且還帶了一本書,上面盡是些武功擡式,她說,你求皇上讓你回家去過些日子,皇上會答應的。
葉木槿收了書,說了聲謝謝。姐姐,你臉色不太好,要多休息。麗妃擺擺手說沒事。不知為何晚上卻沒有月光。
葉木槿對着要離去的麗妃,“姐姐,槿兒何德何能讓你們都如此真心對我。”
麗妃轉過頭來笑了笑,“不知為何,你身上有一股讓人想對你好的東西。”
在我們的身邊,經常會出現一些人,讓我們一見如故,感覺溫暖,如沐春風,這種氣質往往是天生的,我們都願意和這樣的人交往。并願意護其周全,守其平安。
次日,她向皇上提及想回家看看,皇上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回家了不準去找王君,還有你們家斜對面的林誰誰,還有....”
葉木槿開始只是驚訝他并沒有細問她為何想回家,為何突然就想回家,更沒有留她;後來卻為他的話感到好笑。“臣妾心裏只有皇上一個。”她眼角輕佻,笑着打斷她。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朕會想你的。”
葉木槿大膽的回吻他的鬓角,“皇上都不留我嗎?”
“朕聽說小別勝新婚,所以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他笑。眼裏一片清明,什麽都沒有。
雖如此說,心裏倒還是有些舍不得的呢。
“等你種的栀子花開花的時候,朕去接你。”
她當時只是享受他懷抱的溫暖,沒有算栀子花的花期,還有多久。
她回葉府,半沒有如平常娘娘回家省親一樣隆重,只是很安靜的自己收拾了東西回了葉家,由雲清和小容陪着。若是旁人看着,有的人會覺得槿妃根本就不得聖恩,但有的人又知道,這才是莫大的恩寵。
哥哥在宮門口接她,兩人想望,只是笑,“槿兒這是回娘家呢!”
“還望哥哥好生招待。”福了福身。
皇上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幫朕好好照顧他。大舅子!”
“皇上,你怎麽也來了?”他身上還着的宮服,顯然是匆匆趕過來的。
他笑了,“記得想朕。”又摸了摸她的臉。又抱了抱,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葉木槿點頭。
“你們還有完沒完,我都在這宮門口站了大半日了。”呃,你倆在這歪歪,我們一大群人都在這杵着,你們倒是不閑人多,我們還閑鬧眼呢。
皇上輕輕掃了他一眼,他就知趣的閉嘴了。雖然叫了他一句大舅子,但人好歹也是個皇上。
從懷裏掏出一支珠釵,“這是朕還是皇子時出宮買的,你好好帶着。”
她點點頭。
他卻是直直地看着她。
怎麽,是反悔了,又想拿回去嗎?
“槿兒不回禮嗎?”
“呃,槿兒沒有可以送給皇上的東西。”你還可以再小氣一點兒麽?
“前日看到的骰子送朕可好,是古玉做的,可舍得?”
搖頭。
皺眉,“朕送你的這珠釵可也是價值不菲。”留點你的東西給朕有那麽難麽,不知你會在葉家住在多久。
一把拔下珠釵,“那這個還給皇上好了。”那個玲珑骰子,是她最心愛的物件了,裏面還有她新手為他描的像,怎可親易送出去,即便是他。
“哼。”臉色一黑。“葉然,好好照顧她。”然後轉身就走了。臨走時還還對旁邊的小羅子說,“讓人給我去做十個玲珑骰子來。用上好的玉。”恨恨地聲音。
葉然也不淡定了,皇上平日在朝堂上要是生氣了,也只會冷笑着盯着人看,從未這樣負氣而走。“槿兒,他這是?”
“別管他,過兩日就好了。”她十分淡定的把珠釵插回頭上。做工精致而已,哪裏就會價值不菲了。
跟在皇上身後的王羲出了一絲冷汗,以前陪着皇上出城玩,看一個老工匠頗有點才識,皇上跟人學了三天,才做成這一件。從未示人,今日特意拿出趕來送給槿妃,可誰想她毫不猶豫的就從頭上拿下來,要還給他。哎,怕是氣的不輕吧。
“真是我葉然的好妹妹!”哈哈,皇上,你也有今日,讓你不可一世,讓你冷漠高傲。妹妹,好樣的,不愧是我葉家人。
葉木槿當然不知道他們心裏想的這些心思,只是順了順頭發,“爹爹可是在家裏等我?”
“爹爹今日去見個老友,要晚上才能回來。”
葉木槿疑惑,“比我還重要?”
葉然白眼,“你不就是回個家麽,再說了,爹爹昨天不是還見過你麽。”
“怎麽能這樣算,這是我嫁人後第一次回娘家啊,回娘家啊,回娘家!”強調,我已經是客人了。當然,自己沒這麽覺得,但是你們要比以前對我更好,因為我不僅是家人還是客人。
“葉小槿!”葉然聲音提高一度。
“哥哥,我開玩笑的。”要知道,哥哥但凡叫他葉小槿的時候,都會有随時妖魔化的可能。
雲清在後面笑了笑,這才是尋常人家的兄妹吧,可以撒嬌,可以打鬧。
小容卻是低了頭,低低的,像是很仔細地在看路面。
爹爹果真是到了晚上才回來,有些疲憊的樣子。葉木槿泡好了茶在等他。
“爹爹。”剛進門,就被槿兒挽了胳膊。
待葉莫林坐下,又給他揉揉肩膀,“爹爹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拉她的手讓她坐下,“好了,你今天回來應該也折騰了一天,好好休息去吧。”
點了點頭,又看了眼爹爹。
“明天爹爹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再點點頭,笑,“那爹爹也早點休息。”
“嗯。”看了眼她頭上的釵。平日裏她幾乎從不帶些珠玉,有時就是拾起一截樹枝插在頭上;更甚者有時有藥藤系在腦後。
看到葉莫林的目光,“皇上送的,說是價格不菲。”
模樣算精致,材料也算上層。但價格,也只是一般的珠釵罷了。揮了揮手,“叫你哥哥來一趟。“
葉然已走近,“叫我幹嗎?“
“爹爹找你有事兒,我先回房了。”
葉然拍拍她的頭,從懷裏拿出一串糖葫蘆,“這裏面是用甜甜的金絲桔做的,一點兒都不酸。”
她謝過哥哥,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糖葫蘆遞給小容,“明天再吃,雲姑姑呢?”
“她在時間給小姐鋪床褥呢。”小容轉身把糖葫蘆插好。
“姑姑?”葉木槿叫一聲。
“娘娘?”聞聲匆匆出來。
“姑姑不必忙,今日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小容,帶姑姑去休息。”
小容點頭,帶着雲清出去了。葉木槿熄掉燭臺,一個人坐在窗口。窗前種的是幾株藥草,本是有段時間爹爹頻繁的考她,因為緊張總是睡不好,于是就種下些此草,晚上開窗,這些味道飄進來,醒脾安神,能讓自己睡個好覺,自己進宮快一年了,沒想到它們倒還長的挺好。聽人說,姐姐是一點兒都不懂藥理的。天空陰陰的,連風都沒有,月亮到後半夜才出來。
葉木槿起了個大早,小容和雲清來的時候她已經自己梳洗好了,在院子裏的古桌上描摹着一些藥草的樣子。
“小姐。”
“小容,你來看,我今日起的早,又解了兩個。”她閑來無事,會把《毒行》上面各種下毒的方法破解開來。
小容走過去,看她腳邊都是些瓶瓶罐罐,衣服上也沾了些藥汁。不由氣結,“小姐,你用自己試藥!”
小槿伸手去拍她氣呼呼的頭,但看到自己手上還殘留有褐色的藥跡,“我沒事兒。早就百毒不侵了。”然後看到旁邊對她淺笑的雲清,“雲姑姑,昨日睡的可好?”
“謝謝娘娘記挂,雲清睡的很好。”走過來替葉木槿卷了袖子,“娘娘沒有架子。”
葉木槿笑,“我只是個藥鋪老板的女兒,哪裏需要什麽架子。”
雲清點點頭,“娘娘可是寫完了,要不去換身衣服洗個澡,讓容姑娘也安心些。”
小容很生氣的看着葉木槿,葉木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身淺色的衣服确實是花花綠綠的,“好吧,不過,小容,你幫我去拿一套男裝過來。”
“男裝沒有,不過這裏倒是有一件新的衣裙。“葉然走進來,看了看她身上的藥汁,皺了皺眉。
“咦,羅仙裙?“淡淡的墨綠色,深色鑲邊。“謝謝哥哥。“
都說皇宮是龍潭虎穴,人人争寵,可是她并沒有覺得如何的勾心鬥角,只是安生的在一隅生活着,雖失了一個孩子,但也不是能讓人聞風喪膽。然,她不明白,她的一片寧和幸福,那很多人,很多人,為她求得的。幸運的人,總會有人為她的喜樂,拼盡全力,守其一世安好。她來到世間,似乎就是為了幸福一回。
葉木槿因着現在已是皇上的妃子,不能再到店鋪去幫忙,所以天天就抱着《毒行》研究解毒的方法,有一日葉然來看她,她滿臉發綠,葉然倒是沒吓着,把跟他一起來的寧辰晞和寧辰辛倒是吓了一跳。
她倒是不慌,只是在紙上刷刷的寫着什麽。三人就站在門口,不知為何,都不願上前打擾她。
她寫完了後,然後從桌旁拿出很多小瓶子,又配了些藥草,放在嘴裏嚼了嚼,又拿起筆寫下幾個字,再吃下別的藥丸。臉色慢慢地恢複自然,她自言自語道,“這個藥的藥性太厲害了,制毒人的心太歹毒了,不行,我得去睡一會兒。啊,頭好暈。“然後踉踉跄跄地轉身回了屋子。
寧辰晞看她臉色有些蒼白,剛跨出的步子,就被葉然托住,“讓她睡一覺就好了。“
“沒想到娘娘的愛好倒是與旁人不同。“五皇子淡淡開口。
“嗯,是與別家女子不同,上次還說要在宮裏養個小兒狼狗。“
葉然咳了咳,你倆說我妹妹也別當我面兒啊。“槿兒喜歡解毒,這本《毒行》原是只有制毒的方法,而無解毒的法子;待她學通醫理的之後,她就一直在破解這些毒方,進宮前已經完成一大半了,如今回了家,便是想做完吧。她說,藥是用來救人的,不是用來害人的。”
意思就是說,我妹妹是一個心懷天下的善良姑娘,雖然有些奇怪。
“可是也不能用自己試毒啊?”七皇上不滿。
“她倒是不怕,只是有一次卻是燒了七天,連連爹爹都束手無策,不過後來倒是她自己好了。”妹妹總是有她自己的辦法。
五皇子不着痕跡的往裏屋看了一眼,母後心心念念想趕出宮的人,卻從不是她的對手。別人蠅營狗茍,她倒是只忙自己喜歡的事情。
“既如此,我們便改日再來看娘娘吧!”五皇子望了七皇子一眼。
他有點舍不得走,“皇兄,你先回吧,我要找葉然喝酒。”
五皇子也并未多說,便先行離去了。
議政殿裏。
“她用自己試毒?!“
“是的,父皇。“聲音恭敬,神色不明。
“她還真敢試!“有一次聊天她倒是給他提過說自己解毒的法子是怎麽來的,他當時只是當成玩笑聽着。沒曾想,她雖然頑皮些,但從沒說過假話,哪怕是玩笑話。
“父皇,當年先皇的毒。。。。。“
“辛兒,這件事我會查清楚。你母後,怕是要有所動作了。“寧流盯着他的眼睛。
寧辰辛卻是淡淡地笑了,“父皇,這天下,終究都是姓寧的。“
寧流秉笑了,虎父無犬子。“你還是別出面,讓朕來處理吧。”
他跪下去,“謝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