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槿兒？”葉然走進去的時候，看見葉木槿就那樣躺在石頭上，小容坐在不遠處的石桌上。
“小容，我好像聽到哥哥的聲音了呢，是在做夢麽？”她依舊盯着天空，嘴裏卻在嘟囔。
“我也好似聽到了。”她收起撐着腦袋的手，向後望去，看到一臉笑容的葉然。
“公...公...子？”她瞪着眼睛，也忘了行禮。
“怎麽，進了宮連自家公子也不記得了？”他走過去，敲了敲她的腦袋。
“小容沒想到公子會進宮來。”回過神來的小容立即低下頭去行李。
那邊葉木槿很顯然已經醒了，“哥哥！”但她并不走過來，只是坐起來用腳踢了踢旁邊的小草。
“怎麽，不希望哥哥來看你嗎？”他在她旁邊坐下。
“哥哥看着我怎麽不行禮呢？”她轉過頭來看着葉然，在火紅的天空下，那雙眸子依舊燦若星辰。
“又沒有外人。”葉然有些不敢相信。
“哥哥可是個自律的人呢。”葉木槿把頭放到葉然的肩膀上。“為什麽皇上會讓你來看我？”
葉然卻笑了，外臣進入皇宮，若沒有皇上的允許，誰又可以進來呢。“你腦子倒是不糊塗。”
“我只是怕背那些草藥而已，哪裏就真的有多愚笨了。”
“過的怎麽樣？”葉然問。
葉木槿把身體轉過來，然後盤腿坐在石頭上，葉然覺得好笑，她要一本正經地回答她的問題嗎？小容已經帶着宮女早就退下了。葉然也轉過來，盤起腿，如她一般坐着。
她輕輕鎖了鎖眉，“哥哥，好奇怪。”
“嗯？”
“你們都交待我說讓我進宮切莫出頭，你們又沒有想過，這宮裏美人多了去了，哪裏又輪得到我出頭呢？”她用手肘支起頭，眼睛看着遠方，“可是我不找事，事卻來找我。現在宮裏都在傳說我身有頑疾，這也就罷了，如此的話宮裏應該人人都可以輕賤于我。但現在都對我禮讓三分，只是避之不及而已。”
葉然點了點她的頭，“你傻了，雖說你不得寵，可還有哥哥的軍銜在呢，哪裏就能讓人欺了你去。”
葉木槿揮了揮手，“不是的哥哥，我感覺是有人在保護我。”她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聲音說，“在暗處。”
葉然也很配合的壓低聲音說，“是嗎，那到底是敵是友？”
然後他笑起來，晃晃她的腦袋，“你的腦子是被太陽曬化了吧。”
葉木槿拉下他的手，“哥哥，我是認真的。”
“一點兒不笨。”葉然也嚴肅起來，“不是說你背草藥背到三更半夜都背不了一半麽，你這腦子到底是好使還是不好使？”
“爹爹只說過我腦子不靈光，從來沒有說過我笨。”她攤攤手，“而且我只是怕考試。”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其實我很聰明。
葉然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其實笨點兒好。”
“是啊，笨點好，笨點兒就相信哥哥真的是去買糖葫蘆了。”拉下他的手，打開厚重的手掌，全是些厚繭。
“過兩天讓人給你送些進來。”
“真的嗎？”
“真的。”
“哥哥。”
“嗯？”
“我想爹爹了。”
“嗯。”
“哥哥。”
“嗯？”
“你和爹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小容剛好端了些糕點過來，葉然看了看小容，小容并不慌張的搖了搖頭，複又皺了皺眉。
“來，帶哥哥去你宮裏看看。”
“可以嗎？”
“你即知道是皇上下的旨，又在擔心些什麽。”葉然用手搭着葉木槿的肩。
兩人轉了殿前殿後，不得不說，真的挺好的。後面有個小花園，花園後面竟還有一間小屋，葉木槿先前竟也沒發現，小屋後面還有一小片園子，不過荒廢了。
葉木槿指了指，“宮裏竟可以建成這個樣子？！”
“這是皇上特意留着的。”
“什麽？”葉木槿回神，哥哥的聲音太低，沒有聽清楚。
“椒房宮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哥哥盯着她。
“椒房專寵？”她笑了，擺擺手，“我嗎，哥哥，開什麽玩笑，我進宮第一天就被皇上丢下了，然後被宮人嘲笑。”
葉然卻沒有笑，“這本是不是留給你的。”
“你是說我占了別人的地方，所以皇上才不喜歡我的？” 她想了想，“不會啊，是皇上讓我住的啊。”
葉然牽了她的手往回走，“但是也只有你能住這裏。”
葉木槿笑，“只有我能椒房專寵？哈哈哈....”
葉然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也好笑，卻又把笑容困在眼裏，“你可知道我們有個姐姐？”
“姐姐？”爹爹不曾說過啊。
兩人并肩走進大殿，“哥哥，爹爹從未講過的，娘親的事情也很少講。”
“姐姐叫葉靈，在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們情投意合。”
“所以這殿原是為姐姐留的？”她想了想，“那姐姐呢？”
“和娘一起去世了。”葉然說，他盯着葉木槿的表情，不想錯過任何一瞬，若是她不願意，哪怕違背皇命也是要帶她出去的。
葉木槿坐在椅子上，細細想，自己從記事起就不曾見過過姐姐，所以應該是大自己很多的，為何爹又從未提過呢。只是偶爾聽些年長的人說，葉家的小姐長的可水靈了，只是自己資色頗佳，但只能稱得上秀氣，水靈一詞是一點兒不像。那是還暗笑他們怕是看拙了眼，現在想來卻不是在說自己，葉家本來還有一位小姐。又想到家裏的家丁都稱她二小姐，原以為是哥哥排老大的原因，現在再想起來卻是那麽一回事兒。
“怎麽不說話了？”葉然用手碰碰她，她坐在那裏發呆良久，卻無任何表情。
“哥哥，為何你們不告訴我呢”她問，家裏原是有一個姐姐的，自己竟不知道。
“爹的意思，只有忘記過去的那些事情，才能重新生活。”
重新生活？爹爹從不出診，因為來請出診的都是些官族貴人，而哥哥，“哥哥，爹爹怪你是因為你入朝為官？”想來這必是有些聯系的。
“嗯。”
“那你為何不按照爹爹的意思遠離這裏呢？”她問。
葉然眼裏出現一股堅毅的神情，“我才不要那樣換來的平安，我就要讓他們看看，我葉家也是不可欺淩的。”他咬緊了牙，突然又低了聲音，“再說，他又如何能放下葉家。”
葉木槿一時有些想不過來，一下子接受的東西太多了，為何爹爹那樣是換得平安，又有誰要欺淩葉家，一家小小的藥鋪子，而誰又忘不了葉家，葉家，葉家，葉家......
“槿兒，若是你不願意留在這裏，我就帶你離開。”葉然握住她的肩，縱然也只有這一個妹妹，舍了什麽也得換得她開心才好。
葉木槿被搖回了神，看着哥哥急切的表情，“哥哥，你讓我想想。”
自葉然來看望她後，好些天她便一直呆在房子裏，只是下午依舊去看看雲，偶爾早晨起來得早會趴在窗口發會兒呆。
“雲姑姑，這些飯菜你拿下扶持和小容她們一塊兒吃了吧。”葉木槿拿着一本草藥書在看。
“娘娘喚奴婢去清就好。”她行了一禮說道。
葉木槿并未擡頭，只是翻了下書道“私底上喚一聲姑姑又何妨。”
雲清擡起頭去看她，她并沒有看過來，只是埋首在書裏，隔地不遠，窗口有些日光照進來，散落在她的腳下，以前聽到過歲月靜好這個詞，想必就是這個樣子吧。她全無章法，卻無端叫人安心；偶爾活潑，卻又不讓人生厭。
雲清無端的愣了神，葉木槿良久沒有聽到她回答，便合上書，“怎麽了？”
雲清回過神來，“娘娘一口未動過，晚上會餓的。”垂眸細思，自己做事一向小心謹慎，為何會出了神，是自己老了嗎，這娘娘容貌雖也算上層，但對于宮裏的各位娘娘來說，卻并不出挑，為何自己卻驀的愣了神。
“沒事，你讓小容給我備着些果子放在屋裏。”然後取了筆，開始寫剛剛記下的一些藥名，“快些端下去吧，涼的吃了會不舒服。”
雲清便喚了人來把飯菜撤走。
晚上的時候，葉木槿睡在石頭上看星星，小容勸了幾次都沒有回屋去，只得拿了條毛毯蓋在她身上，也被她掀在了一邊。
小容在屋裏收拾她寫的紙張，只有第一張都是藥草名，其餘散落在各自的紙上都只有四字——葉靈姐姐。小容不解，當初進宮裏公子囑咐自己到情況很糟糕的時候才可告訴小姐這事，但公子突然自己來告訴小姐。剛進宮，情況就已經很糟糕了嗎？
葉木槿看着星星，聽老人說，人死後會化成星星，她相信這個傳說，因為她的記憶裏沒有娘，她希望能看看娘，哪怕是變成星星的娘。可如今突然知道還有一個變成星星的姐姐。哎，你一直看着我，我卻從不知你是我姐姐。她把兩只胳膊塞到腦後。
“娘娘好興致！”不遠的古桌坐下個人。
葉木槿撇頭看去，看了一眼，又轉回來，依舊看着天空，“麗妃娘娘倒是好功夫！”
麗妃倒是不客氣，把桌上的茶水端起來就喝，也不廢話，“你多次拒絕你哥來探望你，他倒找到我那裏去了。”
葉木槿想再不坐起來就顯得有些不知禮數了，“那麗妃娘娘為何要深夜來？”
“那個，你有沒有吃的，好餓。”麗妃說。
葉木槿對這種自來熟，毫不客氣的人完全沒有免疫力，“你等等，我剛好今天備着一些。”便叫小容拿些過來，小容從屋裏出來看到麗妃也是吓一跳。哪裏有大半夜串門的，而且肯定不是走正門，不由的望了望四周的護牆。
誰知麗妃鼻子一哼，“小丫頭，恁的沒見識，這小小的牆能擋得了我麽。”
“奴婢給麗妃娘娘請安。”這宮闱高牆果然是只能用來防君子防不了小人。其實還有一種理解為——麗妃娘娘武藝高強，可是小容只是在腹诽而已，所以不要指望她的評論會很客觀。
“娘娘深夜來了不是陪我觀星的吧？”葉木槿問。
麗妃向她扔過去一個果子，她順手接過。
很輕微的風，沒有有月亮，星星一顆一顆的很明顯。“牆好翻麽”
“還行。”
“那你教我吧！”
麗妃看了她一眼，很嫌棄的一眼，繼續吃果子。
葉木槿從石頭上跳下來，坐到石桌對面去，“麗姐姐，你就為了跟我說這點兒事？”
麗妃吃完了，“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系，所以。”用手指了指天上。示意為了避嫌，我才大晚上來的。
“可是你這樣，以‘非正常的’方式來不是欲蓋彌彰嗎？”葉木槿忘着她笑。
“好了好了，我為什麽要答應他來開導你，看你這樣子不是好好的麽？”皺眉，不滿。
“麗姐姐跟我哥是好朋友？”葉木槿問。
“哪裏來的什麽好朋友，”她不滿，“不要跟我拉關系，不過是小時候在一塊兒玩過幾次罷了。”白眼。
葉木槿笑，“那姐姐過來跟我說些什麽呢？”
麗妃終于正了臉孔，“是這樣的，你哥呢，不放心你，讓我來跟你解釋一下這件事情。”
“葉姐姐也認識我姐姐？”
“不認識。”
“那你準備跟我說什麽？”
“還沒想好。”
“.....”
葉木槿撐着下巴，盯着麗妃看，雖着天黑，但是也能看見那視線。“你看，好像起風了。”
“......”
“你哥說，讓你別多想，如果你想出去，他不顧一切也會把你帶出去。現在在宮裏，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我。”麗妃言簡意赅。然後咳了咳，“前面一句你可以聽進去，後面一句就聽聽就算了。”
葉木槿沒有回答，只是忽然轉了眼神望着遠方。
“你不會真的想出宮去吧？”她把臉湊近葉木槿的臉。
葉木槿搖搖頭。
麗妃笑了，“聽說前兩天皇上來了，你沒讓他進來？”
葉木槿皺了皺眉，“就是覺得，一個人看着你，卻是在找別人影子。這種感覺很奇怪，雖然她是我姐姐。”葉木槿又想了想，“麗姐姐，你知道我哥為什麽執意要從軍嗎？”
麗妃搖了搖頭，“不清楚，誰知道他個歪瓜是怎麽想的。”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你姐姐很美，也很聰明。”然後又打量了葉木槿一眼，“不像你...”
“你長得就比較，呃，比較蠢。”好似還下了決心才說出來的。
小容剛好走過來添茶，你才蠢，你才看着蠢，你全家都蠢，誰說我家小姐蠢！！！
麗妃端起茶喝了一口，“難得你還有個忠心的丫頭。”把她眼裏的不屑收進眼底。
葉木槿看了看小容，見她完全沒什麽異樣，然後突然想起來，“你是不是在茶裏放東西了？！”
麗妃一眼鄙夷，小容尴尬。
麗妃也沒說什麽，起身就離去了。
小容看着麗妃離去的時候還對她戲谑的笑了一下。
我家小姐才不蠢，她是在開玩笑好嗎，開個玩笑都不行？！
羿日，就有宮人送來糖葫蘆，說是葉将軍送的。葉木槿讓人把它全搬到書房去。
所以，皇上來的時候，葉木槿正晃着雙腿在吃糖葫蘆。
露水
「釋名」在秋露重的時候，早晨去花草間收取。
「氣味」甘、平、無毒。
「主治」用以煎煮潤肺殺蟲的藥劑，或把治療疥癬、蟲癞的散劑調成外敷藥，可以增強療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