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
肖安愛上餘江海,希望餘江海親吻他的開始,是有一次餘江海通宵編視樂工程文件,早上七點多下線找咖啡喝,路上被一個十厘米高的臺階絆倒了。
雖說肖安在一些方面過于成熟,但面對情愛一事上還是十幾歲少年心性。被“他愛我,他不愛我”的問題折磨了許久。任何有基本邏輯和觀察能力的人都知道餘江海當然是愛他的,但可惜決策革命大事的頭腦沒辦法用到這裏。如今他終于能看清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只是因為他畢竟是個經歷過死亡的人了。
“海哥,你肯定不記得了。我偷偷和林霖他們一起喝酒喝醉了的那次……你以為我睡着了,就上線去給他們開會。當時才多少個人,五百?我本來是有……”肖安笑了一下,“有點兒那方面的企圖,摸到你房間,看你在線上,就以為你是在寫工程文件。所以我想着,在場景裏也可以啊。結果上線之後就發現,原來是你。”
餘江海張了張嘴:“就是那天……”
“對啊!”肖安笑得整個身體都在抖動,“我一下子很激動,也有點生氣。就幹脆中途闖進會場,把我一直打算做的事情做了。”
冬梅當時已經是成員。應該說,肖安嗅覺靈敏,覺得餘江海這個組織發展穩定,且可以為他所用,很早就以冬梅的身份加入了他們。只有一個問題,就是川雖然信念堅定手法成熟,但缺乏一些更加簡單、明确的東西作為號召。簡而言之,他們有頭腦,卻少了心髒。所以肖安一直計劃站到中心走到前面,說是從川手裏奪取控制權也不為過。那天的發現終于促使他付諸行動,在會開到一半的時候戴着冬梅标志性的建模進了會場,做了個真正觸及問題核心的演講,然後借着氣氛改旗易幟。
餘江海想到這些,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嘆氣:“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在匿名上下太大功夫,除了對你。”
“你很勇敢,比我勇敢。”肖安輕聲回答,搖頭阻止餘江海反駁他,“是你讓我相信,我們真的有勇氣走向現實。”
他們仍舊坐在最後一個場景的舞臺上,肖安盤着腿,餘江海屈起左腿,手肘支在膝蓋上。他半側着身,好像不願意讓肖安有一秒鐘離開他的視線。
“我永遠不可能原諒我自己了。因為你經歷的這些。”
肖安搖了搖頭:“至少我心裏更清楚了。作為一個妄圖指路的人,我應該經受這些考驗。”
說實話,當肖安真的開始站在一個領袖的立場說話時,餘江海是有些害怕的。他并非怕肖安這個人,他當然不會怕他,他愛他。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肖安——不僅僅是他剛剛經歷過的這種形式,還有另外的,一種呼之欲出的可能性。
肖安走向和成為的是冬梅,離開和放棄的是“小安”。
餘江海能夠看出來,這次意識改寫的鬥争經歷已經推着他的小美人朝背離他的方向走了不遠。
“時間不多,我們開始吧。”餘江海站了起來。
他伸出一只手去拉肖安。肖安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也站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播出是以視樂表演的形式進行的。視覺投影本身就是基于人工神經網絡和聯想暗示的技術。所以打頭陣的是餘江海。
故事的開始,是一片空無一物的封閉空間。餘江海通過視覺投影和場景構建将觀衆的注意力引導在這“虛無”和“不存在”上。然後突然之間,他們意識到“自己”了。他們發現,這不僅僅是一個空間,更是他們身處的地方。小安用冬梅的建模出場,為他們獻上了一枝剛開的梅花。“真好看”,他說,“你真好看”。他将梅花揉成了粉末灑在了空間裏,于是,人們覺得自己聞見了花香。
花香之後,是鋼筋水泥的城市。叢林一般的建築物外牆反射着陽光,像是波光淋漓的湖面。汽車在各個高度層穿梭,有一輛似乎是炫耀自己的車技,連轉了幾個急彎,将前面的車甩到後邊去。在高密度居住區裏,人們把不同顏色的衣物仍在一個巨大的洗衣機裏,洗衣機開始轉動,人們排隊在登記界面将自己衣服內嵌着的電子條碼和自己的收貨地址關聯起來。聯邦很大,不同地方的人們說說着不同的方言,吃着不同口味的食物。西京是座巨大的城市,也有地方是大面積的湖泊。山,水,人,科技,不同的意向被推倒人們的眼前。路邊有人叫賣水果——這在大城市的高密度聚居區之外已經不可能看到了。生意并不好,攤主站在路邊拉一把破舊的小提琴。
拉琴者拉出來的音準并不好,琴的音色也很差,但他似乎挺快樂。從外表可以看得出來他貧窮,幾乎一無所有。他落後于時代,是被社會抛棄的人。他僅有的娛樂如此脆弱可悲,餘江海用了幾個效果來強化這種焦慮和無助的情緒。肖安則伴着劣質的音樂唱歌。“左右看看,你知道”。随之而來是被捏爆的一顆橘子,因為果汁而黏滑的手,果汁濺到每個人的臉上。黏糊糊的手心很快摸到了人們的身體。“啊,啊,啊”,肖安吟唱了幾聲,“相信他,他美麗,他好吃。別說話,把自己剁成三段,埋到土裏去”。
肖安把自己的帽兜取了下來。他露出了那生動可愛的臉。可更動人的,是他的眼神,或是動作,或是不知道如何表現出的那種态度。他個子不高,頂天立地站在那裏。周圍的橙色環境已經逐漸變為了紅色,代表這個國家不二意志的紅色。肖安站在一片紅色裏,卻能讓人靜下心。
“海哥?”肖安将餘江海拉出來,又湊到觀衆耳邊說了句話,“跟你說,這是我的愛人。”
說完,他和餘江海吻了起來。不同于之前那個吻,這次不是安慰,而是追求。他曾經渴望餘江海的每一次深刻的記憶都終于得到了補償——肖安之前并不是有意為這一刻制造自己對餘江海的求而不得,他們倆的關系和表演中的需求更多構成了一種微妙的巧合。他們不僅接吻,還追求欲念的真實,愛的自由。肖安打開自己的身心渴求他。餘江海更顧不上什麽效果,什麽觀衆。這性是真實的。
對于他們來說,精神還是肉體其實并不重要。
在他進入肖安之前,他再次大力壓吻肖安的嘴唇。
“我随時都可能離線。”他貼着肖安的嘴唇說。
“進來。”肖安回答。
在那之後不到一分鐘,餘江海就消失了。
這也成了一次巧合。因為肖安是意識矩陣,肖安情感上的痛苦、悲傷、空虛在一瞬間席卷了整個網絡。人們感同身受,人們憤怒。肖安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而是繼續整個表演。接下來的一部分,是他用扭曲的音樂表現聯邦政府的恐懼——那個人巨大的影像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但他是個充氣|娃娃,人們拿着發卡、筆、小刀之類的尖銳物品靠近他的大腳,他吓得大吵大鬧,擡腿想把這些人踩死。結果他被紮破了,跌倒在地。人們小心翼翼湊過去看,發現肮髒的地面上躺着一個皺巴巴的嬰兒。
那嬰兒哭得面紅耳赤,只穿了一條小底褲。底褲的正面寫着軍隊,背面寫着警|察。
餘江海下線,是因為他直接被從接入位上拖了下來。兩秒鐘,他就被人将雙手擰到背後戴上手铐,四五臺武裝無人機指着他。他的頭被死死按在接入位柔軟的皮躺椅上,臉頰還能感覺到自己屁股的溫度。他生理上還硬着,因此他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他笑得太盡興,也沒注意自己是不是被人踹了幾腳。總之最後笑聲和咳嗽混在一起,他頭抵着躺椅,脖子以下的身體蜷在地上,頭和身體拗成扭曲的夾角。接入大廳的大多數人還在線上看直播,根本沒注意他。只有常姍,從自己的辦公室沖了出來,又被人攔住了。
“我勸你什麽都不要做,如果不是看在老将軍的面子上,你絕對跟他一起走。”
有個男人咬牙切齒地威脅常姍。聽這話,餘江海知道自己落到了軍隊或是安全部門的手裏。這二者當然也沒什麽區別。
常姍笑了:“誰給你的膽量這麽和我說話?”
“別以為你是常家的人你就——”
“聽不懂?別忘了你仗的勢是誰給的。是人民。”常姍往前走了兩步,可能把身體抵到了槍口上之類的,“聯邦要變了,你們以為手裏的權力不會變?抓了他就趕緊滾吧,他才不怕你們。”
那人确實不敢動常姍,也就恰恰對比出了他這一套虛張聲勢的荒誕。餘江海倒是又挨了一腳。不過他從知道肖安的遭遇之後就心裏難受,還覺得他們下手不夠狠,想再挨幾下。
他剛被拖出信息中心的大樓的幾秒鐘,還有機會看了看朝陽,看了看空氣中彌漫的暖意和橙色。之後他就被戴上了頭套,扔進了車裏,注射了鎮靜劑。
他還以為自己也要嘗嘗意識改寫的滋味。可他再睜開眼時,只是被鎖在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整個天花板都是亮的,晃得人惡心,加劇他的頭痛。他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房間裏什麽都沒有。他覺得很渴,但也并沒有水喝。
作者有話要說: 。。。。。。。。嗯。。。。。。。。。。。。。。。。。。。。。。。。
我這麽寫只是一種形式。
并不一定真的這樣傳播效果就是最好的。
原始版本在lof搜“弗蘭肯斯殼”可見。微博也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