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連命
外面是一成不變的落日,日複一日,總是一樣的顏色。塔外的樹林也是一樣的蔥蔥郁郁,然而葉子還是翠綠色的就已經開始緩緩向下飄落,未衰先亡。
穆看我一眼,默默轉過身,眺望遠處的天空。
我情不自禁上前兩步,和他并排立于這扇有些過于大了而顯得像門一樣的窗前,靜靜凝視着外頭百看不厭的景色。
“你沒有發現嗎?”他忽然開口。
我轉頭,發現他把這只紙鶴遞到了我面前。
它還是個老朋友。
這是我親手做的紙鶴,它那爆炸頭的獨特造型相信見過的每一個人都會對它記憶猶新。
沒有回答他的話,我輕輕托着這只紙鶴,心裏湧上一股淡淡的酸澀感,一閉眼似乎還能看到穆閉着眼一臉安詳笑意地倒在導師懷裏的樣子。
“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下雨天了?”大概是我太久沒回話,穆換了一句問我。
然而這個問題确實把我問倒了。
從導師在的時候,天氣就是這樣,不冷不熱,外頭的樹葉也是一樣的顏色,每天都是一樣的晴天,日出日落的時間,天亮天黑的顏色,毫無變化。
毫無變化?
“沒有季節的變換,沒有冷暖的轉化,甚至不記得過去和現在,每天做的事情也重複而無意外,接觸的人也就那幾個,沒有嘗試過到鎮外——”穆看着天邊浮起橘紅的晚霞,面無表情的道,“我們真的活在這個世上嗎?”
我一怔。
在那一切發生之前,我完全沒有思考過類似的問題,甚至是感覺十分快樂的生活在這裏,有愛的人陪伴,有可愛的孩子們常常來玩耍,只是有一個總冷着臉的嚴肅導師,這一切都很美好呀。
這不正是我心中想要的寧靜的,不被任何人打擾的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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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像穆說的那樣,這個能同時存在兩個“我”的世界,它是那樣的單調,一成不變,平靜的可怕,仿佛所有的東西都只遵循着同樣的軌道,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最終都會回到命定的那個結局。
是的,我們可能并不是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爆炸頭的紙鶴垂着腦袋,一只翅膀有些破損,看上去行将就木,殘陽照射在它身上,好像馬上就能将它焚毀。
“你是怎麽發現的?”我想不出穆能猜到我身份的原因,就在不久前,他還用那樣厭惡的表情拒絕我的觸碰。
穆笑了,轉過頭來凝視着我的眼睛,他擡起手摸摸我的面具,“阿曼撒,你有一雙特別好看的灰眼睛。”
“你很怕人碰到你的左肩,那裏受過傷。”他的手一路下滑,捉住我的手指尖,輕輕摩挲着指腹,“還有一些怎麽也改不掉的小習慣。”
“你喜歡吃胡蘿蔔,但讨厭配餐裏的玉米。”
“用完餐,你總會把餐具擺成一個尖角狀……”
他還想再說,卻被我一把拉過來,我死死抱着他,鼻尖泛酸。
“其實,我昨晚做了一個夢。”穆貼在我耳邊輕輕道。
“我夢見自己被關在一座角樓裏,正當我看着窗外的時候,你出現了。我好高興,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但是你忽然又說要走了,于是我決定在那個窗邊等你回來。”
“我等啊等,等了好久,哥哥又找來那些牧師圍着我碎碎念。”
“然後那天,我在窗邊看到了你,你殺了一個灰袍子的巫師,當他的心被剖出胸腔的時候,我也感到一陣劇烈的痛,我被抽幹了力氣,站不穩了。”
“窗子開着,風很大……”
心上一揪,“我記得。”我說,穆那時候從窗口掉下來了。
“我後來接住你了。”可是,你卻再也沒睜眼看過我。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納屋竟然将穆和他的命脈連在了一起。納屋那個時候是想向賽亘獻上連命的巫術,但可惜有梅多在,賽亘并不信任這個滿腦邪念的小巫師,并且因為受不了他的糾纏,決定将他抓起來第二天執行火刑。
納屋害怕被處決,只好在牢中施用了連命,施用詛咒所需的頭發,是在之前送穆回桑塞的途中就偷偷攢起來的。也難怪那時候納屋總是躲在穆身後,不光因為穆脾氣好,也還有這一層心思在。
倒是把退路都想好了,只是可惜本來納屋想拿的頭發是賽亘的吧!
我看到遠處天邊飛來一個小黑點,拍了拍穆的背,和他分開來,若是沒有面具遮擋,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避開他。”我側頭示意窗外那個阿曼撒。
穆神情複雜的看了我一眼。
黑夜之所以顯得漫長,是因為它寂靜,寂靜會勾起人內心的恐懼,使人沉浸其中無法忘懷。然而明日的太陽總會升起,死去的生命終會化作肥沃的土壤,孕育出新的生命。
我躺在床上,安靜的思考。
無論內心有多掙紮,我也必須讓這一切停止,如果穆的每一次醒來都是為了被我殺死,那麽我希望這一切可以在我這裏畫上休止符。
因為這不光讓我痛苦,也更讓他痛苦,面對着兩個“阿曼撒”的他,想要做出選擇,一定更加艱難吧。
無法進入睡眠,沉睡本能夠用來安神休憩,然而伴随沉睡的夢境卻總讓我透不過氣來。我已經知道了後來發生的事,就不必再靠夢境回溯一遍了。
魔法球在我的手中閃爍,我直直盯着它,直到天亮。
轉動發澀的眼珠,我深呼吸幾下穩住自己的心神,告訴自己一定能擺脫詛咒回歸現實,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阿曼撒”似乎并沒有察覺穆和我的不同,正如信上所說,一次次的輪回會消磨我的記憶和能力,等到我們徹底迷失在其中時,就是消亡的日子到了。
平常,這個點“阿曼撒”都在書庫裏或者塔外,所以我約了穆聊解咒的事情。
聽完我的猜測,他顯得比我要冷靜一些,但也只是一點,面色的蒼白出賣了他。
“我想也是,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如果不是你答應了和魔鬼做交易,我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
我怕他被我剛才的話吓到,往後退從樓梯上摔下去就不好了,便輕輕抱住他,“你不會有事的,魔鬼的條約也是有漏洞可以鑽的,而且我知道一個可以打破一切的魔法。”
“什麽魔法?”
我咧嘴一笑:“真愛啊!”
穆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別開玩笑。”
我倒是把自己給逗樂了,在穆的肩窩蹭了兩下,想到之後要做的事,臉上的表情漸漸淡了。
“穆。”
“嗯?什麽。”
“可是……我舍不得你。”
“可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不是麽,”穆閉了閉眼,擡手撫上我的側臉,“反正不是真的,你不要有太多負擔。”
穆這句話出口,我渾身一震,立刻瞟向樓梯下方——那裏沒有人。
我這才吐出一口氣。
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穆,我又是不是真的阿曼撒,感情擺在這裏,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這個手。
穆聽後微微勾起嘴角,貼着我的耳朵,說話時的氣流擦過耳廓,讓我連心跳都快了幾拍。
“那又有什麽關系?我愛的是阿曼撒,無論是哪一個阿曼撒,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所以,殺了我吧。”
……
這一切發生的都是那麽快,穆和我走進地下室,我做好準備,等我醒過神來的時候,穆已經微笑着安詳地躺在了我的懷裏。
我終究還是這樣做了。
兜兜轉轉,最後的最後,我依然只能抱着他的屍體,而不是和他開開心心一起白頭到老到死。
我也想哭,我也有一腔的情緒需要宣洩,然而當另一個“我”沖進來大哭大叫大鬧一番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什麽都說不出來。
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我竟然笑了。
“哭什麽,等我成功,你感謝我還來不及。”這樣就不用親手殺死你最愛的人了。
強忍殺意,我努力收集起穆凝成的每一滴魔力,然而他們堪堪抵上瓶口,直覺告訴我,不夠。
肺部的空氣像被抽空了一般,我感到窒息,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為什麽總是差這一點點?你——”
難道我被愚弄了,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原來我從一開始到現在做的一切都是一個局嗎?我從未擺脫過這個命運,也從沒有成功的希望?
阿曼撒的匕首鋒利無匹,氣勢也十分淩厲,只可惜我早就知道他想攻擊我哪些地方,躲起來毫不費力氣。
但是,我也倦了,累了,如果我注定要被這把刀捅上一口,那我現在躲這些又有多大的意義?所以,在看到地上那一抹一閃而過的光芒時,我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既然不能一起白頭到老,那就死在一起吧。
“噗——”
不愧是光元素匕首,紮起人來确實疼。
啊,對了,如果要遵循之前的軌跡的話,我是不是也應該劃開一道空間呢?
胸針紮在手心,一陣尖銳的刺痛,甚至比左肩的傷口來的更加讓人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是不是老是天窗遭報應了,,,莫名其妙發熱不舒服了三天。
胃特別難受……
不行,我可是說過這個月要完結,不完結就直播吃鍵盤的人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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