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方法
照着工具書逐字逐句翻譯了這封信的內容,我這才發現,給我寫這封信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并沒有嚴謹的書信格式,也沒有什麽優美的修飾詞,這是一封嚴肅但書寫內容較為散亂的信,似乎寫信的那個“我”正經歷着什麽讓他感到無比困惑而淩亂的事。
姑且當他是這個輪回中的第二個阿曼撒吧,他在信中說“導師瘋了,他殺了穆,所以我殺了他。一開始我不是很明白他在密室裏跟我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另一個阿曼撒和穆在窗邊出現的時候,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這不是什麽詛咒,只是一樁交易。”
“只不過是清醒和沉睡罷了,比一命換一命來得更為劃算。公平?我從很早就明白這世界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要逃出這裏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
“我不知道我下不下的了手,就算知道這裏只是一個幻境,就算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穆,可我還是不想那麽快動手。”
每一段話寫下來的時候似乎都不一樣,一句句念下去,時間軸也在往後拉。
“光元素隐巫體提煉出來的魔液具有破惡除邪的功效,我的老朋友果然沒有叫我失望,他給我留了一個秘銀容器,只要攢滿它……看來我是注定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了,一個隐巫體內的魔力凝結成的濃縮液連這個容器的底都不一定裝得滿。”
“這個阿曼撒看起來和我和導師都不一樣,他似乎特別健忘,也完全沒有這個交易的記憶,連巫力也是一塌糊塗,我只能讓他從元素手劄開始全部重學。”
“得想個辦法把容器藏起來交給下一個人,不能讓他發現,不能讓……發現。他的意識一直有留意這裏,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決不能失敗。”中間那個關鍵的人名偏偏正好被那重重疊疊滲透下來的藥液們給污染了,只能模糊看清開頭的字母大概是一個B或者S。
信不長,但是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比如信中提到的交易是指什麽交易,清醒和沉睡又是指誰。而從第一個和第二個阿曼撒都知道造成目前這個境況的原因,可後面出現的阿曼撒卻越來越健忘可以看出,這個幻境在每一個輪回中都會削弱我對過去的記憶,最終讓我消弭在虛無之中,茫然而麻木地活着。
只要一想到我會忘掉一切,跟個傻子一樣不知今夕往昔地活在這裏,我就一陣惡寒。
看完信,我又在這裏翻了翻一些關于惡魔和契約之類的書籍,一些稍微沾邊的也翻了翻,沒什麽太大的收獲。
收好信,放回書,我攏攏袍子決定去地下室再好好琢磨一下那個魔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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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撒。”
我正在凝神思考,突然聽到有人叫我,下意識應了,轉身。
穆一愣,我也是一愣。
他臉上那抹笑意僵在那裏,似是不知該不該收回。
不過顯然穆的反應比我要快一些,他立刻低下頭朝我微微彎腰施禮,迷人的金發遮住他半張臉,黑長的睫毛也掩住了那雙美麗的湖藍,“大人。”
我看着他的樣子,胸口開始隐隐作痛。
“對不起,我認錯了人。”穆說完,就想從我身邊經過。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一個沖動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只要想到他是去找另一個阿曼撒,我心裏就湧上來一陣特別不舒服的感覺,我承認我是在嫉妒另一個“我”。
手中的人用力掙動了一下沒能甩得開,眼神開始冰冷:“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張了張嘴,有點想将一切都和盤托出,卻發現我的詞彙量是這麽的匮乏,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現在的狀況。以及,我現在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告訴他又有什麽用,讓他也跟着我一起痛苦嗎?告訴他他可能也被困在一個不斷輪回的,我必須親手殺死他的可怕噩夢中?
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些,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我們可以笑得很開心,可一旦接觸了更多,就會變得越來越投鼠忌器,畏首畏尾。
想到這裏,我微微放松了力道,他立刻收回了手。
“對不起,我也認錯了人。”我摩挲了一下另一只手上的手套,沒敢看穆的臉,灰溜溜走下了臺階。但是我能感覺得出來,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
來到最下一層的時候,我才發現這裏有人,一豆搖搖晃晃微弱的小火苗正在跳躍,那個跟我穿着同樣黑袍的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全無形象。
我簡直無語,當時我就是這樣找線索的嗎?和我想象的場景完全不一樣好麽!
“你在做什麽?”于是我也決定吓他一吓。
看到那個“我”一臉驚慌失措,瞬間萎靡了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捉弄他。給人腦袋上安個鐘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等塔底又歸于沉寂,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門前時,我還是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壓迫感逼得我喘不過氣來。摸過那些熟悉的紋路,一切都串聯起來。難怪第一次見到這些花紋的時候會如此熟悉,也難怪我可以解開這裏的封印,因為我原本就是在一次次經歷着這些。
再次打開大門,我邁進去,又關起一室可怖的回憶。
賽亘到底不是一個草包,他很快就熟悉了皇宮裏的各項事務,聖騎士的身份讓他在做決策時也更加受民衆們愛戴,每回尋訪城邦都能得到不錯的評價,漸漸地有呼籲他盡快加冕的聲音在人們中間傳起。
我一直都有關注皇室那邊的消息,畢竟要是他們什麽時候找到了這裏,我也好有所防備。
然而備受好評的賽亘也有叛逆的時候。
似乎是有鄰國派了公主來和桑塞聯姻,賽亘十分反對,和國王大吵了一架,撂下所有的擔子跑了,什麽都沒拿,只有一小隊他的忠實部下跟着他離開,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這下可好了,整個桑塞都沸騰了,小王子被巫師擄走至今未有下落,大王子因抗拒聯姻離家出走也失蹤了。
只剩下一個茍延殘喘的老國王?桑塞這是要完蛋麽?
我坐在掃帚上,消化着今天聽到的消息,這麽算來,賽亘已經不見這麽多天,該不會是來找我尋仇了吧?
可是我不是給了萊雅第二次機會麽,難道她沒抓住?
一陣心悸傳來,有魔法的波紋從森林的邊境化開,沒有魔力的人無法感知,我卻再清楚不過,因為這層法術是我所施。是用來保護高塔不被發現,讓誤入的普通人迷失,以達到一定威懾的目的。
普通人進入森林絕不可能導致術法潰散,一定是有人強行破了我的術。
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感,我全力運行起風魔法飛回高塔。
然而遠遠地還是能看見有一夥人圍住了那裏。
他們穿着精銳的騎士裝,手握□□,騎着高頭大馬,盔甲從上武裝到下,連盾牌上都加持着光系法術——是賽亘的聖騎士隊。
他果然來了。
可是我沒在塔下看見他,只看見了一個令我無比惡心的螞蟻。
那個小螞蟻在下頭哈哈大笑,指着我叫着我的名字,說“阿曼撒你的死期到了。”
我兜頭給他來了條水龍,納屋立馬不蹦跶了,跟條落水狗一樣。他周身兩米都沒有聖騎士靠近,看來雖然目标一致,但這些騎士們顯然并不怎麽瞧得起這個邪魔歪道。
我沉着臉警告:“立刻離開我的地盤,不然……”
“不然怎樣?”身側的窗口傳來涼涼的問話,我反應靈敏地操縱掃帚一躲,袍子上卻還是被戳出了一個洞,我生氣地瞪過去,卻看到賽亘掐着他弟弟的脖子站在那裏。
我沒了聲音。
“我只是來救我被你擄走的弟弟,桑塞需要他。”賽亘冷笑,“只是不知道你給他施了什麽法術,他怎麽連自己的家都不願意回了?”
“哦,原來只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來要我的命。”我摩挲着手指,嘴上說着話,想轉移賽亘的注意力,這樣好讓我救下穆。
穆其實對繼位并沒有興趣,也很喜歡安逸的生活,我答應過他,只要他不逃跑,以後也可以帶他一起去鎮上采買,只要他對我忠誠,我也不介意讓他偶爾回一趟桑塞的皇宮。
但是不是以現在這種被脅迫的狀态回去。
賽亘大概是想抓弟弟代替他和那國的公主聯姻,這樣既可以壯大國力,又能穩固桑塞的勢力,等他加冕還能有一個更強勁的助力,簡直想得美。
聽到我那句話,賽亘眸子一暗,殺氣更濃,“你沒有資格提她,你這肮髒的老鼠。”
我簡直要被這話氣笑了,到底誰才是老鼠啊,主人不在家就悄悄溜進來,還打破了主人家門口的防禦法術,當着人面兒圍家,最最不可饒恕的是這老鼠還捏着我心愛的穆的脖子!
穆朝我看來,臉上帶着猶豫。
他用口型跟我說讓我放心,他哥哥不會真的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