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噩夢
被導師這樣長時間凝視,我不免有些無所适從,放在桌上的手悄悄慢慢地挪到刀叉上,指尖摩挲着餐具手柄——這是我的小習慣,一緊張就會想要攢着點什麽,不能攢着摸兩下也好。
幸好這時穆從樓梯那兒走了上來,還端着一小杯葡萄酒。
他向導師鞠了一躬,恭敬而有禮地将那杯酒放在導師面前,之後便安分的垂首站在餐桌旁候着。
終于感覺到導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盯視從我身上挪開了,我剛舒了口氣就看到穆微側頭沖我眨了眨眼,我回了他一個笑。
導師喜歡葡萄酒,可除了特殊日子外,他很少會要求穆拿葡萄酒,雖然這次穆擅作主張地拿了,但是導師并沒有當場翻臉,說不定反而還安撫了他因為下午那事而暴躁的心髒。
一雙蒼白沒有血色的手拿起那只玻璃高腳杯,裏面盛着的酒紅色液體晃了晃,在蠟燭暈黃的光線折射下顯得既夢幻又誘人。我看着看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因為葡萄酒在這附近很難弄到,所以平常我是碰都沒有機會碰的。
杯沿沒入帽檐的陰影中,再放到桌面上時裏面的酒液已是沒了。令人驚訝的是,導師并沒有回應我的話,而是讓穆又倒了一杯。
就這樣一杯接着一杯,導師什麽都沒有吃。
我看着導師絲毫沒有停下灌酒的趨勢,心中不由大大惋惜那些被胡亂粗魯地灌進腸胃中的液體。盤子裏冒着熱氣的牛排也逐漸冷卻,我摸着餐具的手都不知道是該動起來還是該放下。
“導……”我剛開口就被導師打斷了,他對着我揮了揮手,說:“今天不考你了,回房去吧。”
盡管盤子裏的食物已經不再冒出誘人的香氣,可我到現在都沒吃上一口就得被迫被趕回房間,不由無比怨念地瞥了眼盤子。站起身,我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卻意外地聽到導師讓穆留下,甚至讓他坐下來共進晚餐。
等等!這什麽情況!?
我驚訝轉頭,對上穆同樣茫然莫名的眼神,直到導師敲桌子示意不耐煩,穆才猶豫着坐下,背挺得筆直顯得十分局促。
老頭子不是一直都把穆當下人一樣使喚來使喚去的嗎,今天怎麽忽然轉性了?腦袋裏哪根筋不對?而且還讓親徒弟滾蛋連飯都吃不上,雖然他沒這麽說但在我看來就是這樣了!
老頭子一定是瘋了!
我的腳就像黏在了第一節臺階上,讓我震驚的還不止這個,而是我發現導師一直在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着穆,從穆僵硬的動作可以看出這眼神讓他很不自在。氣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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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鬼!
我的導師,一個聲音難聽無比頭發全白還幹癟無趣嚴肅的巫師,趕走了親徒弟并邀請徒弟的對象共進晚餐?
當下我就覺得有一叢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邪火在我的腦袋裏騰地炸了開來,我氣勢洶洶兩三步跨到桌邊,奪過原本應該是我的位置上的刀叉,一把釘在牛排上,大力切割着扯下一大塊塞到嘴裏。
這舉動顯然把導師和穆同時吓了一跳。
不停往嘴裏塞着食物的同時,我把切成小塊的牛排喂到穆的嘴邊,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導師你怎麽能讓穆坐在你對面吃飯呢,他都不會切牛排,會把汁濺到您身上的!來,穆,我喂你!”
會切牛排的穆:“……”
導師:“……”
飯桌上有好一會的沉默,導師忽然張口,“你——”
我這會也不知道怎麽了,看見導師說話就有種把盤子扣在這魔音老怪物身上的沖動,不過幸好最後我忍住了。我忽然想起白天拿到的那個褐色口袋,解下腰間的繩子,忙不疊把它扔到導師懷裏,“導師,東西我拿回來了。”
“東西?我沒……”導師的話在看到那個褐色口袋時戛然而止,這老糊塗許是現在才想起有這麽一回事。
晚飯在我風卷殘雲般掠奪完盤子裏所有東西後宣告結束,穆也在我堅持不懈的喂食下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最後整頓飯唯一不愉快的大概就只剩老頭子了。
拉着穆回房的途中,我回頭看了眼仍愣愣坐在桌旁的導師。餐桌上的蠟燭和牆壁上的火把形成了一個個圓形的黃色光圈,卻在接近導師後都迅速黯淡下來,那人的周圍就像是有一道屏障在吸收着周圍的光,仿佛整個人都置身在漆黑森冷的洞穴中。光是看一眼都令人不寒而栗。
導師似有所覺,擡起頭冷冷瞥了我一眼,做了一個動作,然而就因為這個舉動,讓我注意到一個細節。這一發現讓我瞬間冒了一身的冷汗。
導師最後那一個冰冷的眼神讓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直覺告訴我我當時的發現一定不是某種巧合。煩躁地抓抓頭發,我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下去一探究竟!
悄悄推開房門,塔中此時很暗,火把上的火苗也都已經自動縮小,這也襯得此時的高塔內部愈發寂靜陰森,高塔石壁縫隙中經年積久的潮濕昏暗也催生了濕滑的苔藓,不小心摸到能讓人惡心大半天。
導師的房間在比較下面的層數,這樓梯又不甚結實,因此我的每一步都放的極緩,一點法術也不敢用,因為厲害的巫師對法術波動大都敏感,與之相比一點點腳步聲倒不是那麽容易被察覺了。
已經快到導師那裏了,明明沒有多少臺階,這一趟走下來我卻流了許多汗,像是繞着森林跑了無數圈。
“吱嘎!”
這該死的樓梯!
我頓時僵在那裏,這一腳不知道是踩實了好,還是挪開好。望望導師的房門口,那裏并沒有什麽異常動靜,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壯壯膽邁了下去。
也幸好,除了那一節,剩下的樓梯再沒有發出什麽怪聲。
導師的房門已經被用巫術修好,此時關得緊緊的,連一絲光線也透不出來。我屏住呼吸貼在導師房門上——裏頭靜悄悄的。
挪開腳時覺得有些黏膩的感覺,低下頭才發現有一灘暗色的液體從門縫下淌了出來,我擡起腳想踩到幹爽的地方,卻忽然發現這些液體竟已經完全蔓延在這個樓層,蜿蜒流淌在黑暗深處,多得讓人頭皮發麻。
暗色的液體從樓梯上一級一級往下滴着,“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直接回響在腦海中,惡心、恐怖、粘稠的詞語一一閃過……我的頭腦一時有些混亂,呼吸也沉重起來。
濃重的血腥味霎時撲面而來,沖得人腦袋都有些不清醒。
暗色的液體似乎在往一個方向流去,焦急地向那裏彙聚,我一路跟上去,一直到塔底那個有着奇怪封印的門口。門居然是虛掩着的,隐隐透着幽暗的光亮以及細碎的聲響,沒有多想,我湊過頭去,試圖從門縫中看到點兒什麽。
呼吸驟然一窒。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這才驚覺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可我到底在最後那道門縫中看到了什麽卻一直想不起來。那夢一直萦繞在我腦海中,吃早飯的時候我就不由多看了導師幾眼。
此時導師像是已經從昨天的失敗中緩過神來了,銀色的面具罩住了他上半張臉,露出冷硬的下巴線條,一絲不茍地切割着盤中的食物。
“發什麽愣,不吃就去修煉。”導師銳利的目光陡然直射過來。
我趕緊悶頭仔細吃東西。
吃完飯我便跑到樓上穆的房間等他,順便替他把頭頂的照明魔法加固了一下,閑來無事就坐到了他的小桌旁。這桌子上全擺着我送他的小玩意兒,倒是沒見那枚胸針,應該是還別在身上,想到這兒我笑了下,心情無比愉悅。
有幾張糖紙散落在桌子上,我好奇便拿起來看看,好像是我昨天送的那罐,順着糖紙仔細看過去,我這才發現糖罐子裏有異樣。一堆圓滾滾的彩色糖球上方,兩只疊得整齊漂亮的紙鶴兩頭相靠,相互依偎,看上去還真有幾分親□□戀的感覺。
我頓時心情愉快,昨晚的噩夢帶來的郁悶消失的無影無蹤。撚起桌上一只折壞了似乎準備扔掉的紙鶴,擰了擰它的翅膀作驚恐狀,搓了幾條糖紙角,手指輕輕在紙鶴上一點,一只留着白色海藻爆炸頭滿臉衰相的紙鶴誕生。
我捏着那只紙鶴扔在糖罐後頭一個不太容易發現的陰影裏,讓它扒着糖罐,能看不能進,哼哼!我點着那三只紙鶴,我,穆還有被趕出去的臭老頭子……
嘿嘿嘿。
“在幹嘛?”來人親昵地抱過來。
我心情甚好,“在觀賞藝術品。”
穆笑着親親我的嘴角,“喜歡我多折點也放你房間裏,這兒還有幾個空瓶子……”
“不用,”我搖頭,抱着他的腰拍了兩下,“有你這麽個大活人在,我還要這些玩意兒幹嘛。”
他金色的長發垂落下來,那顏色美麗至極,不光看上去好,這些頭發的手感也很棒,手指在其間穿梭的時候,仿佛在觸摸最柔滑的綢緞,讓人愛不釋手。
我擡起一縷他的發,印下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阿曼撒真是又蘇又中二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