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6
沈聞站在妙法面前,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場景,頓時明白了為什麽都說心魔曲別風難對付。
曲別風的任務并不是在夢境中殺死這些正道魁首,而是盡可能的将他們都關在這個夢境之中,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放大他們最大的欲望,讓他們真正進入所謂“夢裏全都有”的境界,從而沉溺于夢境之中。
這些修□□的大佬一個個壽數綿長,而人生在世,總會有那麽幾件讓人魂牽夢繞,求而不得的事情。
他選擇讓西門清越在夢境之中和他的女神和和美美并沒有錯,錯在西門清越是個十分清醒的變态犯罪分子。
而對于妙法來說,他最大的情緒是愧疚。
對栽培自己的師父的愧疚,對自己修行百年羅漢道卻最終轉修菩薩行的愧疚,對自己面對龐大的利益集團的時候,那種人微力薄的愧疚。
沈聞看着他,搔了搔頭。
“抱歉了,妙法賢師。”她大踏步往前,一腳踩碎了他護着的那個小世界,然後在妙法反應過來,并為此産生嗔怒之情之前,一把拎住了妙法僧袍的領子,對着他一通連環巴掌。
“醒醒了老和尚!”她喊道,“你想要的這個世界不在夢裏啊!”
妙法:……
道理他都懂的,沒必要左右開弓打十幾個吧?
“沈檀越。”他身上的鎖鏈依舊沒有斷開,以至于沈聞拎着他領子的樣子,看上去活像是母夜叉刑訊逼供。
“啊,醒了?”沈聞放開妙法,又向後退了一步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鎖鏈,“光醒過來不行嗎?”
妙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痕和鎖鏈,又把目光落在了那個被沈聞踩碎的小結界上:“沈檀越……都看到了?”
“看到了。”沈聞把手插在褲袋裏,歪了一下腦袋,“你弄得這個……真的有對吧?”
妙法垂眸苦笑:“百餘年間,老衲想了許多辦法,最終接納了一些天女遺族,也幫過一部分想要逃跑的女子,将她們安置在了大悲寺的秘境之中。”這也是為什麽大悲寺的摩呼羅迦秘境從來不對外開放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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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寺多少人知道?”沈聞蹲下來問。
“善溪知道,圓通師伯也知道。”妙法苦笑,“後來,還有一些弟子也願意同貧僧一起搭救天女族裔,可惜杯水車薪,天女族裔到底是越來越少,擁有天女族裔的家族,也在這百年之間将她們藏得越發嚴實了。”
沈聞到是懂了。
大悲寺的老和尚和小和尚們,在暗地裏偷人。
她瞪着眼睛看着妙法。
後者被她瞪久了,反倒是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便垂下了眼,搖了搖頭。
“大約救了多少人?”沈聞問。
“百餘年間,大約有六十餘人,後來有些壽數盡了,有些在被帶出來的時候就有各種暗疾,也有藥石無醫的,如今在摩呼羅迦秘境之中生活的天女族裔,不足五十。”妙法道。
“都不能修煉嗎?”沈聞問。
妙法搖了搖頭。
“她們被帶出來的時候,壽元就已經接近凡人所說的半百之年,身子的損傷嚴重,早已經不适合修行了。”
沈聞木着臉看着他,眨了眨眼,妙法被她盯得仿佛無處遁形一般,只好別過臉去,艱難地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貧僧慚愧。”
“有什麽好慚愧的?”沈聞反問。
“百餘年間,貧僧一事無成。”妙法放下手,垂眸苦笑,“既沒有成為師父期望的樣子,也沒有能普渡衆生,只是碌碌而為,随波逐流。”
妙法知道,要徹底解決天女族裔的問題,他就要和九宗七姓之中所有人提出這件事情的可笑和殘忍,而九宗七姓之間勢力龐雜,得益者衆多,他們是不會願意放棄這個捷徑的。這意味着大悲寺同九宗七姓之間徹底的決裂。
沈聞抱着胳膊蹲下來,讓自己的眼睛和妙法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妙法的眼睛生得很俏,澄澈、溫潤又幹淨,到是讓沈聞明白為什麽驚鴻這麽惦記這個漂亮老和尚了。
“你說你有負佛祖。佛祖給你托夢,說你負他期望了麽?”沈聞問。
妙法搖頭。
“你說你有負師父,你師父反對過你轉修菩薩行麽?”沈聞又問。
妙法還是搖頭。
“你說庸庸碌碌,随波逐流,那是誰把那些半生凄苦的天女從苦海裏撈出來,安置在秘境裏不被別人發現?”
妙法只是怔怔地看着沈聞。
“你這根本就是用自擾嘛。你明明在做了,卻說自己什麽都沒做,你不覺得很強行嗎?”沈聞站起來,“還是說你想一口氣吃成胖子啊?”
“天女族裔所受的傷害和痛苦并非一蹴而就,要改變這個現實,也同樣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要在做了就可以了。”
“妙法賢師,不必心急。”沈聞伸手一召,便召喚出了無名,她将手中寶劍插在扣住妙法的鎖鏈之上,“這天地自然是有公道在的,有制造黑暗、制造痛苦的人,與之相對的,也會有撫平傷痛,尋求光明的人在。所謂菩薩之行,大道之路,從來都不是孤寂一人就可以走完的路程。”
簡單來講就是——老哥,我覺得你很有前途,所以打算入夥。
畢竟,沈聞這具身體作為天女,如果不從根子上改變天女的生存現狀,那麽她的情況就永遠是在鋼絲上蹦迪。
妙法有這個想法,她就願意和他合作。
妙法垂眸。
他閉上眼睛,像是在思忖什麽一樣,過了一會,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施然的淺笑。
沈聞這番話,若是別人來說,對于一不小心鑽了牛角尖的妙法來說可能沒什麽用,這樣淺顯的道理,作為佛修之中被圓通評價為百年難得之才,自由便有“極具慧根”之稱的妙法,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有些合适的話,只有在合适的情況下,由合适的人說出來,才算是有用之言。
這個合适的人,指的便是身為天女的沈聞。
對此,沈聞先是一腳踩碎了他夢中那個小世界,故意引起他內心的魔怔,又以一通連環巴掌給予他□□上的疼痛感,兩下夾攻,逼得妙法有火也沒處發,自己憋下去了。
火憋下去了,人就會委屈。
人委屈了,就啥都能說出口。
可以說這一套操作行雲流水,令人恨不得也給她一頓左右開弓的連環巴掌。
“小檀越,貧僧有件事還是要說。”
是他魔怔。
是他有執。
如今,他依然有執,心裏的魔怔卻去了不少,反而一身輕松。
“啊?”沈聞挑眉。
“小檀越下次再打貧僧巴掌,能否少幾個?”妙法淺笑。
沈聞:……
哦。
這老和尚瘋了吧,沒事誰打你巴掌啊。
她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嘴角下彎道:“妙法賢師,那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說。”
“小檀越盡管開口便是。”
“您老下次搞這種捆綁play,扣手腳就好了,別再在脖子上再鎖一個成不?看着怪讓人浮想聯翩的。”沈聞手下一用力,斬斷了鎖住妙法脖子的那一條金剛鎖。
妙法:……
他不太想問對方想到什麽地方去了,反正……應該是出家人不能想的東西吧。
此時此刻,妙法夢境之中光華大盛,他原本就是大乘期後期的佛修,而夢浮生身為夢魔,他的修為卻只有分神期中期,能困住妙法,一是因為他們突然襲擊,二是因為有內因,三是因為他們準備了五十年。無論是曲別風還是夢浮生都知道,要是讓妙法這個老和尚,或者雲中君這個臭老道從夢境之中清醒過來之時,他們還沒拿下太一玄君,那麽這場籌劃了五十年的陰謀,也就告徹底失敗了。
所以,妙法的夢境,本來應該是最為堅固的一個牢籠。
奈何,對面天時地利,還有人和。
原本曲別風是應該鎮守在妙法夢境之中的,奈何那邊西門清越有清醒的跡象,他又挨了西門清越一劍,忙着去鎮壓其他人的夢境。
夢浮生在外将自己和其他人連接在一起,做個比喻的話,就像是一個水盤,原本裏頭裝載着的水平均而穩定的在多個角落之間迅游,而西門清越的清醒,就像是水盤驟然缺了一個角,所有的水都往那邊流去,想要重新找到平衡——反而導致分配在妙法這裏的“水”少了。
這也就給了妙法掙脫夢境的機會。
而這個雖然嘴上說着自己不經常和人動手,卻在過去百年之中真的沒少和別人切磋的老和尚,這個身經百戰的老白蓮花,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也是沈聞第一次看到妙法作為大乘佛修的護身法相。
菩薩之行,寶相莊嚴。
就是亮了點……
她被彈出妙法夢境的時候,如是評價道。
真的太亮了,被照得眼睛疼。
下次記得準備好墨鏡才行了。
大殿之中,夢浮生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康秋水驚覺不對,果斷舍棄了罩在天機城之上,可以抽取天機城內所有修士、凡人靈氣和生命力的陣法,召喚出自己的本命靈劍,看也不看一劍就刺向了妙法的方向。
而有另一道白光自東向西而來,截斷了他的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