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怎麽也在這裏?!
從燕樂樓出來, 秦景心情難得輕松,主動提出不想乘步辇回宮,而要和紫蘇逛逛周圍市集。
已是黃昏時分, 透亮的陽光将大朵大朵的雲彩鍍上了一層細細的金邊,周圍的天空泛着各色光暈, 從透着清灰的淡黃逐漸過渡成深沉的褐色,是罕見又迷人的色彩。
之前因為丢了令牌, 秦景已經許久沒有出宮了, 今日又終于了了一樁心事, 她們就如尋常女子那樣,邊走邊看, 不時停下來把玩一下街市上的各種物件兒。
“小姐,你看這個唇脂!“紫蘇興奮地拿起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遞到秦景面前。
秦景正在旁邊攤位上看着紙傘, 聞聲探過頭來, 就見那小盒裏裝的是唇脂, 但這唇脂的顏色又不同于以往用過的那些奪目,不似朱紅, 亦不似丹彤, 竟是淡淡的檀色。
“二位小姐真是好眼光!“攤主熱情地介紹,”這可是今年最受各位小姐們歡迎的顏色, 喜歡可以試試看啊!“
紫蘇輕輕抹了些搽在秦景手背上, 那淺淡的顏色仿若無物, 卻又似眼前的晚霞般讓人過目不忘,忍不住要多瞧兩眼。
秦景不禁有些心動。
“小姐要不點在唇上試試?“攤主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慫恿着說。
這會周圍的人群已不如白天是熙攘,而且已臨近晚飯時分, 路人們也都忙着趕回家,似乎并沒有誰留意這個脂粉攤子。
“我給您擋着點。“紫蘇小聲嘀咕,“您可以摘了帷帽試試看。”
秦景又看了看唇脂,實在喜歡,再左右确認了下,這才伸手摘了帷帽。
她用二指輕點,蘸取唇脂後點在了唇上。
“小姐這花容月貌,配上這檀色,真是絕了!“攤主不禁贊到,随手拿起攤上的小銅鏡遞給秦景,“您瞧瞧如何?”
“真是更加溫柔可人了呢!“紫蘇也應道,轉頭像個小粉絲一樣看着她家長公主,滿臉驕傲。
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聽人誇自己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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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心裏美着,拿起銅鏡,剛想要細看那唇脂,可就在這時,那枚小小的銅鏡裏竟映出了在她身後一步之遙的一個人。
就在她呆怔之際,那人像是心有所感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陡然間,兩雙同樣帶着驚詫的眼神,隔着薄薄的鏡面打在對方的臉上,将彼此在短短一彈指功夫裏所有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秦景反應過來,趕緊将手中的鏡子扣在了攤位上,但已經晚了——
“你為何會在這裏?“
霍原淵心裏一直惦記着交給陸秋的那封信,就想趁着這會傍晚禁軍換防之時跑到燕樂樓來問問,沒想到走到門口卻又一次吃了個閉門羹,小二說晚上需要禮樂演出,先生此時正在休息。
可只稍稍在周圍一打聽,霍原淵就得知今日是燕樂樓的招新之日,白天這裏一直非常熱鬧。
“公子你是來晚了沒趕上好時候啊!“路人露出個十分惋惜的神情,”你稍微早點過來,就能聽見那位歌詠逐鹿的魁首唱歌了!“
霍原淵一驚:“您是說那位面具歌伶?”
“正是!“路人點頭,“不過我們這次也都沒見到他,是我們在樓下聽見,然後陸先生出來确認的。她唱得可真是好啊,真希望有朝一日還能親眼看她登臺!”
這些日子說來真是奇怪,霍原淵有心想再多問問那位歌伶之事,但陸秋好像總是有意躲他一樣,屢次借口不見。
明擺着陸秋是知道那人真實身份的,可為何不願與他這個朋友透露一二呢?
帶着滿心不解和遺憾,霍原淵離開了燕樂樓,正走在回宮的路上,沒想到竟然意外碰見了長公主!
秦景暗叫倒黴,信手理了理有些蓬亂的頭發,深吸了口氣,雖然尴尬但氣勢絲毫不輸地轉過身:“怎麽?此時未到宵禁之時,我上街逛逛,你也要管嗎?”
“這會可別等到走了宮門口,才發現沒帶令牌。 “霍原淵看着她,開口第一句就忍不住嘲諷。
秦景也不甘示弱:“忘不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抓住我把柄了!”
“話可別說得太早了。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有些人酒過三巡之後,便會見人就咬,下嘴狠毒,牙尖齒利,簡直喪心病狂。“霍原淵斜眼看着秦景,表情似笑非笑。
“你什麽意思?!“秦景一聽這話,心中只覺咯噔一下,臉色也跟着變了,不由提高音量,”明人不做暗事,把話說清楚了!”
不料霍原淵嘴角上翹,十分輕蔑,輕笑一聲,稍稍湊近到秦景耳邊,小聲說了句:”看在長公主之前信守承諾的份兒上,在下就好心奉勸您一句,以後要是不能喝酒就少喝點,以免酒後胡言,丢了顏面,壞了大事啊!“
登時秦景就像被這句話死死摁在了原地,全身都動彈不得,眼前的街道、人群、美食美景瞬間全部消失不見,厚重的陰雲迅速替代了整日的晴朗,壓得她身子都跟着一軟。
“那唇脂很襯你。“霍原淵直起身子,朗聲道,“自然灑脫無雕飾。”說罷便留下一串笑聲,轉身走了。
“小姐你怎麽了?“紫蘇看到秦景的臉色和反應被着實吓得不清,上來抓着她就是一頓猛搖,說話都帶了哭腔,“您可別吓我啊!”
秦景只覺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她原本以為上天終究是待她不薄,那日讓她僥幸逃過一劫,免遭因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帶來的懲罰。
可霍原淵剛才的話明白無誤地表示那日不光有人聽見了她說的話,而且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霍原淵!
之所以秦景現在還活着沒被告發,應該只不過是因為信守了那日和霍原淵在清陽宮旁的破約定而已。
在皇宮之中,虧禮廢節,戲耍殿上,這不是鬧着玩的,加上秦景身份貴重,倘若被霍原淵上書呈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過既然霍原淵此時願意告知與她,秦景想,那這是不是也說明了他暫時沒有去揭發她的想法呢?
可像他這種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還會不會有其他企圖?
猝然間,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從心頭蹦了出來。秦景倏地轉頭盯着紫蘇,一把抓住她胳膊:“那塊牌子,會不會是霍原淵送來的?如果他聽到了那些話,那他就肯定知道了其實那日是我弄丢了令牌,而此時又歸禁軍管理,那他到底想幹什麽?”
紫蘇也問得愣住:“他……他都聽見了?“
秦景默然點頭。
“不,不可能,怎麽會是他送來的呢?”紫蘇結結巴巴地安慰,“就他平時對殿下的那副态度……“她看看霍原淵離開的方向,“而且他何必要暗地裏這麽做呢?直接上門來挑事才是他的作風吧!”
此話不無道理,秦景一時也難以辨清自己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一方面也心知肚明霍原淵才沒有那麽好心去送令牌。但一方面 “一言為定,物歸原主”幾個字剛才突然冒出來,無端就和霍原淵那琢磨不透的神情重合起來。
“小姐,要不咱們趕緊回去吧,您這一天也辛苦了。“紫蘇有些擔憂地說。
秦景捂住狂亂的胸口,慢慢冷靜了一些。
剛才大概是因為霍原淵的話亂了心神,這會她又想到,就算是霍原淵良心發現歸還令牌,但他也斷不可能就是那位在燕樂樓裏的送信之人。
霍原淵那種心思詭谲的武将莽夫,即使在原文裏,也從未提到過他通曉音律,那又怎麽可能聽得懂秦景歌詠逐鹿時所唱的那些心緒呢?
正所謂多思無益,一切只要等陸秋打聽出那人身份,秦景想,到時這所有事情就都會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