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畢竟只學了僅僅大半日光景,加之秦景之前又從未接觸過古琴,連連彈錯了幾個音之後,她有些洩氣地搖頭。
“罷了,我本愚鈍,枉費先生信任。”
陸秋沒有言語,卻在秦景旁邊坐了,手指輕撫過琴弦。
一串極為和諧的曲調就從那把古琴上流淌出來。
一時間,秦景仿佛置身山野之上,袅袅生煙的竹林雲海間,擡頭可見天際茫茫,飛鳥盤旋……
直到一曲終了,秦景方才感到如夢初醒。
“這一曲真是美輪美奂,先生琴藝高超,實乃世間難尋!”秦景不由贊到。
陸秋面容含笑,躬身道:“長公主天資罕見,其實只要勤加練習,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如若不嫌,陸某願日後還能有幸與公主一同演奏。”
秦景求之不得,馬上颔首回禮:“多謝先生,今後還請先生多多指點才是。”
這時紫蘇端着一份銀耳湯走進內殿:“公主,先生,二位辛苦了,來用些羹湯吧!”
暮色四合,白日的最後一縷光線漸漸退盡,一輪彎月悄然無息地挂在了天邊。
秦景和陸秋對坐在案幾前,羹湯早已喝完,兩人仍興致高昂地聊着曲譜,禮樂還有各種樂器,似乎誰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知不覺竟已快二更了。
“公主,時辰不早了,過了亥時,宮門就要關了。”紫蘇走進內殿,輕聲提醒二人。
“多謝紫蘇姑娘提醒。”陸秋站起,欠身颔首,“今日實在抱歉,叨擾公主這麽久。殿下早些休息吧,草民這就告退了。”說完便去收拾古琴,然後重又将其背回背上。
“先生嚴重了,今日多謝先生駕臨,指點與我。”秦景許久未和人聊得如此酣暢,頗有些意猶未盡地站了起來,“紫蘇,代我送送陸先生吧,先生慢走。”
陸秋走了好一會,秦景卻還沉浸在興奮之中,拿着今日記錄的那些曲譜反複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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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難得見到公主這麽高興。”紫蘇幫秦景鋪着床鋪,繼而又笑着說,“而且公主似乎和那位陸先生很是投緣!”
秦景頭也不擡地應聲:“是啊!陸先生不僅在古琴方面極有造詣,而且精通各種曲譜和樂器,的确是位名副其實的大師。”
“要說那陸先生對公主也是贊不絕口,剛送他出去的時候先生還說起您天賦異禀呢!”
“只是些鼓勵之詞罷了,不要當真。”秦景笑着擺手。
“我倒不這麽覺得。”紫蘇驀地停下手上的活,努努嘴,“人人都說這位陸先生心高氣傲,從不輕易結交,每次入宮演奏,也只是盡分內之事,從不攀附宮中之人。但看他今日與公主之間,就似一見如故,意氣相投一樣!”
秦景頓了下,随即微笑搖頭,一頁頁地小心收好曲譜,伸了個懶腰:“好了好了,時辰不早了,趕緊去休息吧!”
翌日清晨,秦景難得沒有賴在心心床上,而是伴着朝陽就早早爬了起來。
一邊用着早膳,秦景又拿出昨日所學的琴譜,認真讀了起來。
這時,有幾個下人搬着個長條形的東西慢慢走進內殿,随即一個小丫鬟進來通報:“燕樂坊的陸秋先生派人給公主送了樣東西來。”
只過去瞧了一眼,秦景就樂開了花,立馬掀開上面蓋着的那層絨布,一張嶄新的桐木古琴赫然呈現在了面前。
那琴溫潤光澤,呈漂亮的朱紅色,上有細密的梅花紋路,琴尾還吊着一枚飛鳥白玉墜,更添了幾分雅致。
秦景不無驚喜地輕撫上去,琴身發出的聲音不同于陸秋那張古樸渾厚,這張聽上去卻有幾分清潤和靈透,倒和秦景自己的性格很是貼合,怕是陸秋特意為其挑選的。
“陸先生真是用心了。”秦景對那張琴愛不釋手,囑咐送琴的幾人說,“我這就去備些禮物,你們等會幫我帶去給先生。”
這張琴被秦景擺在了內殿的正中。待她靜坐下來,細細回想着陸秋昨日教授內容,試着在琴上撫了幾個音,正是她昨日在庭院裏哼唱的那首曲子。
說來也怪,明明一個是古老樂器,一個是現代歌曲,在秦景指尖流淌出來的時候,二者卻驚人地契合,彼此間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在互相對話。
雖然古琴諸多技法尚未熟練掌握,秦景卻越彈越興奮,後來就邊彈邊唱起來。
一時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此地何地。
仿佛回到幼時第一次聽到喜歡的音樂,第一次發現自己愛唱歌的時候。
音樂好像可以幫她說出心中所想,還有那些想說而不敢說出來的種種情緒。
她可以在音樂裏毫無顧忌,不用躲藏。
也許,浸潤在音樂裏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秦景自己吧。
接下來幾日,秦景一直貓在清陽宮中,不問世事,每日只是撫琴,寫譜,過得潇灑自在極了。
之後陸秋又來過兩次,依舊是教授琴藝。秦景的技法衆人可見地突飛猛進。
大約半月之後,在陸秋的幫助下,秦景終于完成了那首歌的古琴曲譜。
“陸先生不但自身琴藝高超,還是位難得的良師益友。”秦景激動地翻看着那疊紙,“多虧您相助,不然我斷不會這麽快就将此譜完整記下。”
紫蘇端過兩杯茉莉茶:“公主既然已經完成曲譜,那何不讓陸先生撫琴,您來歌這一曲?”
未及秦景答話,陸秋便笑着點頭:“甚好。”
古琴為伴,歌聲蕩漾,曲音相合,貫通古今。
“妙!實在是太妙了!”一曲終了,陸秋一改往日內斂沉穩之态,竟連連稱贊,“不過恕陸某寡聞,之前從未聽過類似曲風,敢問公主可有曲名?”
秦景坐下,看回手中那些曲譜,這些天通過學習古琴,好似将體內三魂七魄都重新整肅一般,恍若重生。
那支曲雖非她做,卻通過她和陸秋之手,繼而又賦予其古琴神韻,現如今好似一首新曲。
就好像現在她心裏感受到的那樣,萬物更新。
“就叫它《琴悟》吧!”
這日秦景照例在屋內撫琴,紫蘇進來收拾雜物,随口說着:“剛才我和蘭妃宮中的幾個小姐妹閑聊,聽聞昨日蘭妃和葉貴妃二人同在皇上面前鬧了一場,最後把太妃都給驚動了!”
這些日子以來秦景醉心古樂,連清陽宮都難得出去一回,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更是将宮鬥之事抛在了腦後。
她聞言從琴上擡起頭,眉頭輕輕蹙了下:“怎麽回事?”
“起因似乎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南洋那邊前些日子進貢了些上等綢緞,确是稀罕玩意兒。蘭妃聽說此事,想着自己眼瞅着快要臨盆,就問內侍那邊要了料子準備給将要出生的孩子添置幾身新衣。”
這段事情秦景不記得在文中讀到過,就專心聽紫蘇說着。
“按理說既然有嫔妃張了口,內侍那邊直接送去蘭妃宮中也就是了。”紫蘇拿帕子擦拭着架子上各種擺件,“可蘭妃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最後忍不住就親自跑到內侍去了。”
秦景想到這個蘭妃實打實是個潑辣性格,說一不二,這跑到內侍去,等同直接上門興師問罪,放之整個後宮也實乃罕見,想來那必是一場腥風血雨。
“後來呢?”秦景問。
“據說內侍一看蘭妃不在宮裏安胎,居然挺着肚子大駕光臨,吓得那些人無論官階品級,大大小小跪了一地。”紫蘇在盆中淘洗着帕子,“結果在蘭妃再三逼問下,內侍總管才說出,其實那些綢緞早就被葉貴妃拿去自己宮中了。”
這倒是有趣了,秦景來了興致:“居然被截胡了。所以蘭妃就鬧到皇上那去了?”
“可不!當天就跑去大鬧了一場,鼻涕眼淚的,說自己身懷六甲卻還得不到幾匹布料做新衣。”紫蘇扭頭看着秦景狡黠一笑,“後來您猜怎麽着?”
“皇上專寵貴妃,肯定不會說她任何不是,怕只能給蘭妃賞些別的,打發走算了。”秦景想了想說。
“沒錯!皇上封了蘭妃好些金銀珠寶,可蘭妃還是賴着不走,哭天搶地說貴妃娘娘欺負她們娘兒倆。”
聽到這兒秦景不禁覺得好生嘲諷,蘭妃如今無非就是在賭,賭肚子裏揣的是個男孩,若要是賭對了,那便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之後便可想而知蘭妃母子将是何等的榮耀金貴。
只要有了兒子撐腰,在後宮之中,哪怕是葉貴妃,就也不得不對蘭妃母子禮讓三分了。
可只有秦景知道,蘭妃的這個如意算盤算是打錯了,她後來誕下的并不是個皇子,而是個小公主。
可憐這些宮裏的女人,一輩子唯一的指望只是自己的肚皮而已,真是可悲又可嘆。
紫蘇見秦景半天沒說話,繼續說道:“後來這事傳到太妃耳朵裏,可您也知道,她也是向着貴妃那邊的,但為了平息事端,她最後賜了蘭妃一枚翠玉雕花镯。”
“哦?一只镯子有什麽稀罕的,蘭妃這就消停了?”秦景捧着紫蘇給她準備的槐花蜜水,随口問。
紫蘇湊近了一點:“那可不是一枚普通的镯子,上面刻着的雕花尤是特別。”她聲音更低了些,“雕的可是,九-龍-鬧-海。蘭妃這才罷了休。”
神龍矯健,氣勢奪人,頂是祥瑞之物。太妃将此賜予蘭妃,言下之意即是只要對方順利誕下龍子,往後榮華富貴自是應有盡有,不必糾結眼前小利。
秦景輕輕搖了搖頭,更覺異常諷刺,低頭喝了幾大口甜水,淡淡道:“那這麽一鬧,蘭妃豈不是和貴妃徹底撕破臉了?”
“就是啊!”紫蘇的聲音仿佛耳語,只有她和秦景兩人才能聽見,“我小姐妹說,這幾日蘭妃在宮中一直就在數落貴妃的不是呢!”
真有夠嚣張的!秦景心裏暗想,原文裏蘭妃的确和貴妃二人常有過節,但似乎也沒鬧得這麽魚死網破過。
不過……秦景忽地頓住,想起高中歷史老師講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既然暫時不能拉攏皇後,那何不就此試試與貴妃為敵的蘭妃呢?
無論怎麽看,蘭妃都似乎比皇後更容易攻下。
“蘭妃平素喜好什麽?”秦景突然問。
“嗯?”紫蘇愣怔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好像沒聽說有什麽特別喜好。也不是人人都能像公主您一樣,既通曉音律,又彈琴唱曲的。”
秦景不說話了,回憶了一下文中似乎提到過蘭妃出生在閩海之濱,而京城遠在北方內陸,忽地像是想起什麽:“紫蘇,你去幫我打聽打聽,蘭妃可有什麽想念的家鄉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