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親
季鋅仔細将他的外套手洗了一遍，晾在陽臺上，看着它在風中飄揚，她又想起了那雙漆黑的眼。舌尖抵了抵牙，等下次找個機會再還給他吧。
夜色降臨，整個城市籠罩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中，川流不息的車輛，如泉水一般湧過來又湧過去。
自從有了上次的交集後，他們之間好像多了某種牽引，她每次擺攤他都會來照顧她的生意，雷打不動。
他還真是辣味的忠實愛好者，季鋅感嘆。
小區的人也很友善，現在路過還能和她打招呼，小孩子也愛在她擺攤的時候湊在她身邊玩鬧，嘻嘻哈哈地用着一些她聽不太懂的方言和她交流，不過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這股親昵讓她受寵若驚。
“對了，樓老板，你買了我家那麽多辣味，你還沒說說你最喜歡哪種呢。”季鋅坐在小板凳上擡頭看着面前這個高大的身影。
逆着光，他周身仿佛鍍上一層光圈，明亮刺眼，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他又買了她一個大禮盒，裏面差不多十種，雖說不是很多，但是對她這種一天都賣不出去多少的人來說已經非常不錯了，想到他每次買都是标配的大禮盒，還不知道他具體喜歡哪種呢。
“樓原。”他糾正她的稱呼。
“哦哦，好，樓原。”
“喜歡季鋅。”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
“什麽？”季鋅低着頭熟練地打包，聽到他的回答錯愕地擡起頭，她剛剛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嗎？
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家，将雞心聽成了季鋅。
季鋅恍然大悟：“哦，你說的麻辣雞心嗎？那我以後從廠家那邊多拿點這個貨。”
“不，我喜歡你……”
“姐姐，我來照顧你的生意了！”小孩兒手裏拿着一張紅燦燦的票子，後面還跟着一個稍微小一點的小女孩兒，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他蹲在地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嘴邊想了想，繼而一連指了好幾樣，“我要這個、這個、這個！一百塊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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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讓你來買的嗎？”季鋅抱歉地望了樓原一眼，視線落在男孩兒身上。她蹲下身子耐心地詢問，要是小孩兒私自拿了家裏的錢那樣就不太好了。
“嗯嗯。”
樓原靜靜地看着一大一小蹲着的兩個人，他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很小，還未送達就在小孩兒的聲音下，逐漸被風吹散了。她應該沒有聽見，他薄唇微抿，手捏成拳，怔怔出神，有些遺憾又有絲慶幸。
剛剛說出口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現在清醒過來，倒是不敢輕易說出口了。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麽？小奇聲音太大了，把你聲音都蓋過去了。”季鋅沒有聽清。
他說了什麽來着？
“我說都可以。”樓原語氣平和。
“哦哦，好的。”季鋅含笑，将裝好的禮盒遞給他。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指，她突然想到上次的雨天，“咦，對了，你的外套還在我家，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給你送過來？”
“那我等你這裏忙完和你一起去拿吧，我現在沒什麽事。”樓原本想說不要了，思索了一下，提議道。
“那今天就到這裏吧。”季鋅揚唇一笑，開始收攤。
夕陽西下，天空的雲朵火紅一片，有光灑落在她臉上，勾得她本就清秀的輪廓更加柔和。
兩人走在路上，時而并肩，時而他落于她身後。樓原看着她單薄的背影，眼尾微微下壓，眼神柔和得不像話。
時間過得太久了，他都快忘記那時的她是什麽表情了。只記得塞進他手裏的雨傘冰涼，還有女孩兒清脆的，像百靈鳥一樣的聲音。
是她，将他從一個灰暗孤寂的世界拉出，又跌進一個寂靜無聲的深淵。
暗戀無聲，他卻甘之如饴。
他一直都很克制，想要她知道又怕她知道，剛剛差點就沒有忍住。他心裏的渴望時而猶如炭火熊熊燃燒，時而又像一場暴風雨，水與火的交融，折磨得他狼狽不堪。
“你一直待在B市嗎？”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點微妙，季鋅放慢了步伐，與他并肩，率先打破寧靜。
“以前在A市待過幾年。”樓原斂了斂目光。
“難怪你的口味和那邊那麽像啊，B市這邊喜歡吃辣的挺少的，我發現都普遍愛吃甜。”季鋅性格外向，和人相處的也很快，不一會兒就自然了很多。
“嗯，那邊的美食挺不錯的。”樓原想到以前室友帶他去打卡過的各類美食，A市的美食确實很獨特，以辣為主，自成一家。
“對對對，以後你去A市，我可以帶你去吃吃喝喝，算是感謝你對我生意的照顧。”她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一道橋，嘴邊有個小小的酒窩，像含着一壺烈酒。
“我們那邊的人超級愛吃辣，我遇到的就沒有不吃辣的。我媽還說以後誰要想進我家的門必須得能吃辣，能吃辣好像成了A市人的特征。”樓原太過于好相處，季鋅話不由得多了起來。
“必須能吃辣嗎？”樓原低垂着頭，輕聲低喃。
…
晚上。
季鋅看着她媽打來的電話，皺巴着小臉，第六感告訴她，準沒好事。
“鋅鋅，媽媽有個朋友的兒子也在B市，有車有房，長得也是一表人材，你抽個時間和他見一面吧。”
“媽…我這才多大啊…”
“你別跟我說那麽多，按你這個樣子，你結婚的那天媽媽指不定還能不能看到了…”她媽說着說着喉嚨一哽，就要哭出來。
“別別別…您別這樣…”
“就這麽說定了，你明天抽個時間去見見，不去也可以，你現在就把我氣死算了吧，免得我家姑娘成了老姑娘我羞愧死。”那邊加大了音量，明顯生氣她的不配合。
季鋅嘆了口氣，之前都還在手機上刷到媽媽花式逼相親的帖子，本以為離自己還很遙遠，原來她也走到這一步了啊。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媽，大學時你媽逼你分手，畢業後逼你相親，工作後你媽催得肯定就是結婚了…
因着這個亘古不變的定律，她戀愛都還沒談過，就被逼着走上相親的道路了。
“知道了，我去還不成嗎？我明天就圓圓潤潤、漂漂亮亮地滾去相親！”
“那就好，你也不小了，早點将婚姻大事定下來，媽又不會害你，免得等你将來一把年紀了，別人都在抱孫子了你還在養兒子。”
…
隔日，時間約在下午，季鋅下了班，好好的打扮了一番。A市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出了名的好看。她的底子自然不差，只是平時太忙又不熱衷于打扮。
雖說她也不想去相親，但是既然去了，寧願漂漂亮亮地拒了別人，也不想狼狽地被拒。
照着她媽發過來的地址，季鋅走進約好的那家飯店，左顧右盼，巡着地址上的位置找去…
“好久不見，季鋅！”
男人比她先到，擡起頭，笑吟吟地看向她，紳士地擺了個動作，然後示意她坐下。
聲音甚是耳熟。
透明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季鋅拿着白開水灌了好幾口，如坐針氈。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因為眼前這個人，她媽口中所謂的好友的兒子，是她高中的隔壁班同學也是她以前的追求者，狗皮膏藥甩都甩不開的那種，老是在她身邊晃。
她高中別人都熱衷于化妝打扮的時候她還抱着辣條小吃愛不釋手，也不知道他看上她哪點了？難道是她吃辣條太香了，下飯？
那段時間學校都在傳她和他早戀，害得老師隔三差五請她去辦公室，三令五申讓她将注意力放在學習上，不要早戀，不然就只有請家長了。她怎麽都解釋不清，後來她也就懶得解釋了，直到現在那些老師同學恐怕都還以為她曾經和他有一腿。
她真得煩透這個人了，但是迫于她媽的淫。威，現在她又實在不好跑路。
趁他去洗手間的空檔，季鋅悄悄地發了條朋友圈，當然這番操作屏蔽了該屏蔽的人。
——被迫相親中，誰來救救我？哭jpg下面還附上了地址。
“沒想到是我吧。”徐沸回來坐下，将手放在桌上，刻意露出那一看就不便宜的手表，笑得眼睛旁邊都是褶子。
“我這麽年輕，我也沒想過這麽早就找個人結婚，不過當時聽我媽說到名字時我也吓了一跳，就想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我現在在一個大公司上班，也算是有車有房，自我條件還挺好的，我未來老婆也不需要出去上班，在家相夫教子，帶帶孩子就可以了。”徐沸把玩着手裏的杯子，目光在她身上游離，令她毛骨悚然的打量。
“呵呵，是沒有想到。”季鋅讪笑兩聲，将手機息屏捏在手裏，不自覺皺着眉。她真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這人說話真的是欠揍，相夫教子？你他媽當這還是封 建社會啊？但是一想到她媽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她并攏雙膝，乖乖地坐好。
忍一忍，忍一會兒就過去了…
“我記得我高中還追過你，我應該還挺喜歡你的，不過你也不要太拘束，以前學生年代現在想想确實是我不太理智。”
“沒想到相親還能碰上，那這樣的話，以我們這個緣分，我覺得可以試着交往一下，雙方都還挺合得來的。”徐沸動了一下，伸手想要牽她桌上的手。
“——鋅鋅。”
男人在她身旁坐下攬過她的肩，将她摟進懷裏，恰好避開了徐沸伸過來的手，“怎麽能吵個架就背着我出來相親呢？氣我也不能随便就找個男人啊。”他伸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像輕柔的羽毛，落下一片癢。
他說着還刻意加重了随便兩個字的語氣，“我錯了，我們回家吧，我随你打罵。”他湊近在她的耳邊，聲音卻絲毫沒有收斂，癡纏又暧。昧，在她耳邊留下一陣酥麻，“打我，罵我…你怎麽我都行。”
季鋅轉頭朝他望去，整個人都呆滞了，直到他私底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她也沒料到樓原會出現在這裏，她還是第一次瞧見他這個樣子，有禮中卻夾雜着攻擊性。大多數時間他都是不茍言笑，臉色沒什麽大的變化，倒說不上高冷，只是習性使然，他好像不是很愛說話。
但目光轉向她的時候，又是柔和的。
對面的徐沸已經驚呆了，“你…你有男朋友了？”
“嗯？你好，我是樓原，她的男朋友。”樓原禮貌地颔首，表情卻有些懊惱，“非常抱歉，我家鋅鋅好像還在與我置氣。”
“不過，賬我已經結過了，就當是對你時間上的補償了。”
徐沸一口氣哽在喉嚨，臉都氣紅了。
你他媽有男朋友了還來相親？情侶鬧情緒拿我消遣，逗我玩呢？
還結過賬了，寒酸誰呢？
…
“剛剛謝謝你了。”兩人靠在天橋上，風拂過她的裙擺，在空中搖曳。她找到剛發的那條朋友圈也沒有看下面的回複，直接點了删除。說實話，她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還給她解決了那麽大一個麻煩。
“不客氣。”樓原随口一應，望着天橋下面在發呆。
季鋅順着目光看去，是一家紋身店，他對這個感興趣？
要不她請他紋個身作為感謝？
不知道她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他雙手撐在柱子上，看着紋身店稀寥的人，脖頸的汗水順着曲線滑入衣內。
他看到她發的朋友圈後是一路跑過去的，現在他的臉上早已不見剛才的甜膩，恢複到平時不茍言笑的正經。
但是剛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讓他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那個人不是她的前男友嗎？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相親又碰上了，不過不管怎樣，他心裏挺不舒服的。
想到他要是再晚一步那個男人剛剛就牽到她的手了，可能以前還牽過好多次，或許還有親吻？還有更甚，畢竟他們曾經是男女朋友。
“怎麽不樂意還去相親？”他突然轉過身問道。
“哎，我媽逼我來的。”季鋅有些無奈，她才剛畢業她媽就熱衷上了給她介紹對象，像泉湧一般，當初也是為了逃避，她來到了這個城市。
“你不喜歡他嗎？”他問道，又覺得自己不該那麽問，顯得多管閑事，要是還喜歡又怎麽會分手。
“啊？我和他都不熟，談什麽喜歡不喜歡？”季鋅望着地面，她不喜歡和人聊到徐沸。
他給她的印象挺鬧心的，他們也的确不熟，要說交集，頂多就是他曾經追她的時候鬧得人盡皆知給她惹了不少麻煩吧。
樓原面上沉默，腦袋裏卻飛快地過了一圈，敏銳地捕捉到那個不熟的字眼。
許是真的就不喜歡了吧，就此淪為陌生人，她的語氣那麽輕描淡寫。
“那就是不喜歡了？”他輕聲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不是說明，他有機會了呢？
“走吧，我請你吃飯，感謝你今天的仗義相助！”季鋅朝他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飽滿的卧蟬。
她将手放在他的胳膊肘下推了推，“更是感謝你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