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着迷
夜色剛剛來臨。
樓原臉上冒起的紅點像是雪地星星點點盛開的梅花，這是他吃辣後的正常反應。
在抽屜裏翻出口罩戴上，等他去藥房拿了點過敏藥回來，天色有些暗了。
小區下面到處都是坐在樹下乘涼的老人，小孩抱着玩具乖巧地靠在老人腿邊，低頭擺弄着玩偶的尾部。
路燈一路銜接至小區門口，照得路上明晃晃一片。
他目光微凝，小孩兒手裏的那個玩偶和下午季鋅送他的那個是一樣的。
想起家裏那個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邊的玩偶，他眉頭緊鎖，心裏暗生出一股不快來。
樓原停下腳步，夜晚的風吹得路旁的樹葉沙沙作響。
他目光幾度落在小孩兒髒兮兮的手上。
他暗自較勁，他的那個明顯比其他的玩偶都大得多。
意識到自己向來的冷靜自持居然被這麽一點小事影響心情，樓原略顯慌亂地加快了腳步。
…
季鋅看着手機彈出來的微信提示，挂掉易珊的電話，點開微信，是那個沒打備注的黑色頭像，也就是她今天遇到的大老板。
——請問你那裏賣的辣味都有些什麽種類？
樓原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又删除，想要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引起話題，他踱着步子在客廳走來走去，踯躅了許久，最後發了這麽一句話過去。
“親，我們這邊種類很多哦！麻辣豆腐幹、辣鹵菌把、麻辣鴨脖、麻辣蝦尾、麻辣牛肉、麻辣鳳爪、麻辣鴨架、香辣雞爪、麻辣雞翅、香辣鴨舌、麻辣鱿魚……當然除去麻辣的，香辣的也有哦，各式各樣，應有盡有，無防腐無添加，喜歡的可以找我下單哦【圖片】【圖片】。”那邊回複很快，語氣親和又官方。
Advertisement
看着滿屏的辣字，樓原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兩口水，想到先前味蕾被刺激的感覺，這下眼睛都被辣到了。
手機對面，季鋅看着自己發過去的一大段，也是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這大晚上的，感覺這人還真是有點罪惡，問得她自己都饞了。
她起身在行李箱裏裏搗鼓半天，撕開一包雞爪，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
這味道真的是絕了。
可這麽美味的辣味居然沒人找她買，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那麽每樣再給我來一份可以嗎？
季鋅看着這條消息，吮了下沾滿辣油的手指。
當然可以啊！真是好得不得了，非常可以，萬分可以。
她家的辣味果然味道一絕，連看着如此正經的人都逃不過如此美味的誘惑。
下午才買了她一個大禮盒，裏面種類少說也有十種，現在還要每種來一份？她這裏種類可不少，沒想到自己新上任就榜上了這麽一個大單，仿佛看到了錢在自己面前飄落的場景。季鋅憨憨地笑着，仿佛看到了金燦燦的陽光大道。
“親，當然可以哦。”
不過他那個斯文禁 欲的樣子看上去倒不像是這麽喜歡吃這些小吃的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東西賣出去賺錢開店才是大事。
“您告訴我地址，我明天就給您打包，多謝親親惠顧哦。”
“好。”
“期待親親下次光臨哦！”
樓原手裏搖晃着玻璃杯，站在落地窗前。
整個城市籠罩在五彩霓虹燈下，護城河水倒映着燈光的倒影，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編織着夜晚的美麗。
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看這個城市，因為一場久違的重逢，他開始期待起來。
窗面映襯着他的面容，臉上原本稀疏的紅點已經隐隐退卻，露出那張白皙俊逸的臉。他彎腰放下杯子，赤腳踏在冰涼的瓷磚上，行走間未發出一點聲音。
外面的燈光跑進來落在那光滑的杯面上，紅棗枸杞在夜色中紅得奪目。
…
B市的天氣過于潮濕，連夏季的炎熱都撐不起來，哪怕太陽高懸在天空，還是不抵A市的火辣，連空氣中都是辣椒的香味。
這種小區最好的一點就是人多而且沒有那麽多的約束，支攤賣貨的人不在少數，大清早都能聽到樓下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點小小的失敗不足以将她打敗，季鋅一連幾天都在小區樓下支起了攤子。
雖說B市人吃甜較多，但是總有嗜辣的人，保不準他們也有愛吃辣的七大姑八大姨，她巧舌一番總能賣出去的。實在不行的話，總有外地來的喜好吃辣的人，她就不信了，還就沒有門路可循了。
好不容易離家遠了一點，她可不想那麽快就夾着尾巴回去。
…
樓原坐在客廳，處理完公司的事務，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他揉了揉疲憊的額角，前一段日子的加班加點，解決完那些緊要的事情，總算輕松了不少。
風挾裹着雨滴打在窗戶上，吹進他放在地上的玻璃杯裏，蕩起一陣漣漪。随着他起身，桌上裝在盤子裏的麻辣蝦尾被連盤絆倒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響。
這天說變就變了，B市雨水較多，雨總是說下就下。沒顧上清理殘局，樓原關掉窗戶，擡頭望了一眼牆面上的時鐘，下午六點。
他突然想到，這個時候她不會還在賣東西吧？前幾天她一直都在的。
樓原匆匆穿上外套，拿了雨傘，慌忙地走出去。
不管了，去看看吧。
皮鞋踩在水窪裏，染上一層污泥，他卻顧不上整理。
前方她經常擺攤的地方，女孩兒正慌忙地收撿起攤上的東西來。這個雨來得措手不及，她好不容易等來了些許顧客，這一場雨直接将顧客給趕跑了。
季鋅皺着臉，她這運氣也太衰了吧…
渾身被淋了個透，頭發貼在額頭上，連成一條水線，最後順着她的頸部滑進衣服裏。
盡管是夏日，冰涼的雨水滑進衣服裏卻依舊涼飕飕的。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單薄的短袖濕透，隐隐能看到身體的曲線，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她卻一時沒顧上自己，蹲在地上忙着收貨，不過好在這些東西都有包裝，到時候把水擦幹淨就行了，不過好不容易等來的客戶都跑了倒是有點可惜。
雨很大，落在旁邊的屋棚上咚咚作響，砸在她臉上生疼。
“怎麽不先去躲雨！”樓原聲音低沉磁性卻帶着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頭頂的風雨被擋住，季鋅擡頭望向突然出現的男人。他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種迷人的桃花眼，此時正低頭看着她，眼裏都是她的倒影，他的手上撐着一把純黑色的雨傘，穩穩将她庇護在傘下。
傘下大半位置都給了她，他的肩頭瞬間就被飛濺的雨水打濕。盡管他眼中帶着惱人的愠怒，但是不得不說，這一幕如果再早個幾年，她一定會為他一見鐘情。
“嗯？你是來買辣味的嗎？可惜下雨了，都打濕了。”她狼狽地擰了一把衣服，擠出好些水來。
“剛好路過。”樓原冷靜下來，眼睛無意中瞥見她胸口的春光。耳尖像充血一般，喉結輕輕的滾動了一下，眼睛輕輕阖上又快速睜開，掩藏住他難耐的目光。
他低下身子将雨傘塞進她的手裏，複又脫下外套披在她單薄的肩頭。見他動作，季鋅想要拒絕，卻被他伸手按住，他臉上面無表情卻帶着不容拒絕，不顧還下着大雨，一不做二不休地蹲下身子，将她心心念念的辣味一袋一袋撿起抖了抖上面淋上的雨水然後收進行李箱內。
季鋅蹲下來替他打着傘，看着他堅毅的側臉，盡管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不得不說，他還真是完美地長在她的審美上。
樓原顧着拯救她的大寶貝們一時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的腦海裏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像這樣一個陰沉的雨天，如他的心情一樣布滿陰霾。那突然塞進他手裏的雨傘，女孩兒跑開的背影，裙擺在空中蕩起的美麗幅度，讓他記了好久，這一記就是六年。
他低頭撿着地上的東西，說實話他有點看不懂她，據他所知，她家境不差，明明可以像溫室裏的花朵一樣，何必要像現在這樣弄得那麽狼狽，在別人刷劇喝着下午茶享受難得的空閑的時候，他多次見她，她都在烈日下擺着攤。
他忍不住擡頭問道，“這個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猝不及防撞上他那雙看垃圾桶都深情的眼，季鋅陷進那片深海裏，片刻才回神。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當然啦，雖然有時候很累，但是很開心。”
看着她的笑，樓原沉默了片刻，“開心？”
“對啊，就是開心，這個世界奇奇怪怪，有人會因為剛發了工資開心，有人為剛剛去試了婚紗開心，有人因為今天過生日開心，有人吃到好久沒吃的東西，喝到好久沒喝的奶茶而開心。生活就是這樣，只要你足夠熱愛，哪怕我一直暴曬在陽光下，我也會因為我剛剛賣出去了一份辣味而開心，因為我在努力啊。我不用那麽漂亮，也不用那麽優秀，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很開心了。”
樓原手下動作不停，飛速地幫她把東西收拾好，沒有再糾結剛剛的那個話題，他弄好行李箱的拉杆，說道：“你住哪棟？我送你。”
“啊？不用了——”
季鋅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樓原手裏不容拒絕地拖着她的箱子，“走吧，我送你。”
…
一直到她家門口，季鋅都戰戰兢兢不敢開口。一路過來總感覺他情緒不太對，像是在生氣，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麽，總不可能是與她置氣吧？
季鋅從濕漉漉的褲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給他讓出位置，“進來坐坐吧，擦擦頭發，生病就不好了。”
樓原本想拒絕卻鬼使神差的開不了口，他脫去還沾着泥水的鞋，赤腳踩在地上。
他小心地打量了一圈，她房子面積不大，布置得也很簡單、整潔，最顯眼的是沙發、櫃臺上各式各樣的辣椒玩偶。
房裏布置的其實還是過于簡單了，她剛剛搬來不久，又忙着完成上面的任務，整天想方設法地賣辣味，好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去買。
兩人的衣服都已濕透，她家裏也沒有男士的衣服給他換，季鋅從卧室的儲物櫃裏拿出新的毛巾遞給他，“先擦擦吧。”第一次帶男人回家，她不由得有些緊張，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頓了一下，她才誠摯地道謝：“今天謝謝你了。”
“沒事。”樓原将她的行李箱擺好，拿毛巾囫囵地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發，見她不自然的模樣，他将毛巾疊好放在桌上，說到，“那我就先回去了。”
其實他也想和她多待一會兒，不過他濕掉的襯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襪子也濕透了，踩在地上還能踩出水來。
頭發經過他一頓擦拭也柔順地貼在臉上，估計也沒什麽形象可言了。
他不太想讓她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模樣。
“啊？您等等。”季鋅反應過來，快速的跑到冰箱前。想到他買了她那麽多辣味，應該是挺喜歡吃辣的，她從冰箱裏快速拿出了兩罐辣醬跑到他面前遞給他，“這是我媽親手做的，你拿回去嘗嘗。”
樓原沒有及時接，目光落到她沒穿鞋的腳上。
她說話的時候粉嫩的腳趾微蜷，有些可愛。
他轉了個身從門口的鞋櫃拿出那雙唯一的粉色拖鞋，放到她的腳邊。
她家裏只有一雙鞋，讓客人赤腳她自己穿鞋季鋅不太好意思，索性也不穿了。
“謝謝。”她将腳塞進拖鞋裏，與此同時将辣醬塞到他手上，“對了，我叫季鋅。”
“一年四季的季，補鈣補鋅的那個鋅。”
…
見他離開的背影消失不見，季鋅去浴室打算洗個澡換身衣服才發現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
想起雨中的場景，她拿着挾裹着他身上氣味的外套一時有些走神。
她當時就在想，如果她再年輕幾歲，一定會對他一見鐘情。
但是現在也不妨礙她會為他着迷。
…
樓原洗了個澡，換上浴袍，在暖色的燈光下露出好看的鎖骨和白嫩的胸膛，在心髒的位置有個小小的紋身，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若隐若現。
他将不久前落在地上的蝦尾收拾好丢進垃圾桶裏，拿起她送的兩罐辣醬，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嘴角的笑怎麽也掩蓋不住，她說她叫季鋅。
他知道的，這個名字刻在他心裏六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随便寫寫，勿深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