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秋給上了茶來。
兩個人是一樣的口味,同一種茶。
容煜瞧見江逸白吃茶,突然沒了胃口。
按理說太後與江逸白之間該是沒什麽可細說的,怎麽一下談了足足一個時辰。
太後看着容煜,嘆道:“哀家知道你操勞國事,可身子是自己的身子,你要好生照顧,否則哀家在長樂宮,也是不放心的。”
容煜早早便不是臂彎之下的孩子,太後明白這一點,所以言語之間的關切并不過分。
“兒子明白,定然會看顧好自己。”容煜應下,臉上勉強帶了些笑意。
太後是他的軟肋,縱使他萬般不願意,心底下千般不爽快,也不能在太後面前,與江逸白起了沖突。
午後上香祭祀一事,容瑰公主與容巡幾個小輩都會過來。
蘇音今年剛剛回宮,也是可以去的,只是身份不曾公開,只能跟着阿四一起。
容煜在長樂宮說了會兒話,未時一到阿四便進宮禀報說公主與世子已經等在太華殿小亭之中。
容煜拜別太後,便帶着阿四匆匆出了宮門。
江逸白想叫住他,可容煜走得實在決絕。
昨兒晚上容煜摟着他的腰的時候,人可不是這麽冷冰冰的。
怎麽一下了榻,就只記得他的不好。
江逸白搖了搖頭,帶着若水走着往太華殿去。
容煜到的時候,太華殿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
容瑰公主站在亭下,乳母抱着小郡主容宛。
容煜喜歡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喜歡。
他上前擡了擡袖子,對乳母道:“給朕抱抱。”
乳母将孩子給他,容煜這才攬進懷裏。
小家夥粉嘟嘟的,是他們容家的血脈。
頭一個孩子往往是最得寵的,容宛便是如此,一出生便有太後皇帝與各位王爺寵愛。
容宛只有一個多月,每天只會呼哧呼哧地睡,偶爾醒過來懶懶地看人一眼,便又睡過去。
容煜垂眸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些笑顏。
“這孩子福氣大,也不知将來有什麽造化。”
容煜一定要給她請最好的先生,讓她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雖說是個女孩兒但不能叫這孩子被四方的天所拘束。
容瑰公主見狀,淺淺笑道:“只盼她平安長大就是了。”
她自幼長在長在宮中,最知其中險惡。
皇祖風流,每逢出宮會邂逅不少美人。
其中有幸生下皇子被接入宮中的,大多沒有好下場。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小容宛能夠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蘇将軍回來了麽?”容煜擡頭,問了一句。
這次從西雲回來一共分了兩撥,江逸白與裴印堂先行一步,蘇将軍與內院的人走得遲一些,也不這些天過了南嶺了沒。
手拍在襁褓上,小容宛睜開眼睛看容煜,一連看了許久。
“她笑了。”容煜突然道了一聲。
容瑰公主道:“怎麽會,這孩子懶得很,眼都不睜的。”
“确實是笑了,你看。”
容煜把孩子抱給容瑰看,容瑰也有些驚訝。
蘇音看了看,道:“小郡主與陛下有緣,或許這代表着陛下命中也會有個像郡主一樣的女兒。”
“是麽,朕看宛兒就不錯。”容煜把腰間的香囊解了,開始逗容宛玩兒。
江逸白到的時候,容煜正對着宛兒笑。
很少看見這個人笑的這麽輕松了,容煜真的很喜歡孩子。
“西雲王……”
阿四先看見了江逸白。
江逸白點了點頭,行禮道:“臣參見陛下,參見公主。”
容瑰公主正要過去,容煜把孩子抱給乳母,道:“時候不早,咱們也該進去了。”
“是……”
容瑰公主應下,擡眸看了亭外的江逸白一眼。
以往不是這樣的,每逢上香容煜都會帶着江逸白一起過來。哪怕不讓江逸白進殿中,也是親自将他安置在殿外的。
今日這是怎麽了,兩個人居然是分開來的,還一句話都不曾說。
亭外。
江逸白為幾人讓了地方,容煜徑直走了過去。
容瑰公主略略颔首,江逸白點了點頭示意無事。
幾人往大殿中去。
江逸白站在亭外看着一行人,眸光微沉。
是他操之過急了,原本是打算等容煜開竅的,可是昨天晚上沒有忍住。
但是他不後悔昨日走出的這一步,來日水到渠成不知又是幾年後。
人生能有幾個年歲,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最好的就在眼底下,何苦來一直遠觀。
眉間落下一片雪,江逸白擡眸看了看天。
“小殿下……”
“無事。”
不會有事的,容煜不會一直生氣。
太華殿的香火味有些重。
正殿挂着幾位先祖的畫像,今日是大燕的祈寒節,祈瑞雪,祭先祖。
容煜将手中的香火舉至眼前,阖了阖眸子,将手中的香火安置在香爐之中。
待到容煜開始行禮,身後的小輩們才開始跟着行禮。
從前是先帝帶着一起祭祀皇祖,如今便一直是他。
殿內多了先帝的畫像,這是大燕最好的畫師所作,但是究其一身本事,也描摹不出先帝的半分慈愛。
他是一個好父皇,也是一個好丈夫。
只可惜不曾這世上多留片刻,看一看大燕的江山。
皇祖的兒子多,容煜的父親是五皇子,最受先帝喜愛。
大燕一向立賢不立長,五皇子繼位是皇祖一早便思慮好的事。
皇祖在時,幾個兄弟面上和睦融洽,皇祖駕崩之後,便徹底攤開來。先帝不擅騎射,對軍營中事多有煩心,向來好心腸的三皇叔便代為掌管許多兵馬。
也正是兵權,讓一個本來安安分分的人,有了謀逆的心思。
容煜第一次接觸人心二字,便是因為這位三皇叔。
先帝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他,他卻買通宮內與關外的人,在軍營之中害了先帝的性命。
也是那時候,容煜不再信任盛京的老臣。
內院初設便是為了監察盛京官員,後來白才有了刺探敵國情報的用處。
梁相總說他有先見之明,可誰有知道這先見之明來的有多諷刺。
他寧願相信,是三皇叔變了新,也不遠相信這人一早便有預謀。
事到如今,容煜依然記得三皇嫂笑着把他推進湖中的事。
往事歷歷在目,都好似是昨天才發生。
“陛下……”身側,阿四喚了一聲。
容煜反應過來,才道:“無事了,你們去見過太後,便各自做各自的事罷。”
容煜說罷,小容宛“哼”了一聲,為帶着幾分感傷之意的大殿添了些生機。
容煜的眉舒展了一些,去乳母身側看了一眼小容宛。
殿中費了不少時辰。
幾人出來之時,院內又飄起了雪花。
輕輕柔柔,落地無聲的東西。
江逸白背着身子立在殿外,正擡頭看着落雪。
容煜看見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腦海中浮現出江逸白對他說過的話。
“陛下若想,臣願做陛下的西雲王……”
他的西雲王,怎麽可能呢,沒有誰是誰的這麽一說。
容煜差點都以為,江逸白真的是宣華殿裏的孩子,可是今日他才明白,江逸白就是江逸白,是他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不在旁人的掌控之內。
“恭送皇兄。”容巡行了禮,江逸白聽見聲音才轉過來。
這人的肩頭落了些雪,墨色的發間也有幾片晶瑩。
容煜故意沒有理睬他,直接與人擦肩而過。
殿外的人皆有些驚訝。
蘇音站在人群中看着江逸白,神色有些複雜。
鴉青色的鬥篷随風而動,江逸白看着容煜遠去的背影,沒有言語。
待到公主與幾位世子都離去了,蘇音才開口道:“以色侍人,焉得長久。”
這話是以前某個人送給他的,如今他送給江逸白。
在蘇音眼中,西雲王江逸白失了容煜的寵愛,便什麽都不剩下了。
傾城容顏的美人亦有看膩的一天,更何況江逸白是個不會生孩子的男人,他靠什麽留住一個人的心呢。
四下裏靜的很,蘇音的聲音便格外響亮一些。
江逸白比蘇音略高一些。
漆色的眼眸微垂,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蘇公子在說給自己聽麽。”
“你……”
蘇音看着他,心下的怒火更旺了一些。從見到江逸白的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喜歡這個人。
江逸白活的實在太好了,他這一生順風順水,好到将蘇音自己的凄涼與苦楚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對比。
西雲的質子在大燕尚且有一席之地,可大燕的二皇子卻要在外流落。
“太後屬意為陛下立後了,想來不該是個男人,這話說給誰聽,你自己想罷。”蘇音道了一句,正準備離開,驀地背江逸白抓住了腕子。
江逸白的力道十分重,蘇音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痛,“你放開,你敢動我,陛下饒不了你。”
“陛下?”江逸白聞言,側目看了蘇音一眼,道,“好好揣好你現在的身份,莫要被本王抓住了破曉。”
只有這麽一句,江逸白說罷便松開手,從腰側抽出絲帕擦了一擦。
蘇音愣了一愣,眸光微閃,旋即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雪地裏。
太華殿外只留下一個人,江逸白看着滿地雜亂的腳印道了一個“走”字。
“殿下去何處?”若水問了一句。
“內院。”
雪落無痕。
宣華殿外的雪很容易就被掃去,像是從來沒有來過。
正月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正抱着十四玩兒。
大狗雪色柔軟的毛,對孩子來說十分具有吸引力。
正月在皇宮已經住了很久了,可是馬上的大哥哥還沒有為他找到師父。
十四吐着舌頭舔了舔正月的臉,尖銳的牙又落在正月的小手上。
正月往後仰了一仰,一條鏈子從懷裏掉出來。
細細的銀鏈子,墜着镂空的小珠子。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Zarax”,“湛羨一生推”,“啾啾注咕聲”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