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月正準備俯身去拿,驀地落在地上的銀鏈子被人撿了起來。
“陛下?”正月擡頭,見是容煜遂喚了一聲。
十四從他懷裏跳開,又圍在容煜腳下掃着尾巴。
容煜看了手中的鏈子一眼,把東西還給小孩兒,“拿好。”
“多謝陛下……”
“進去玩兒罷,外頭太冷。”容煜道了一句,阿四忙上前把正月扶起來。
正月沒有多話,很聽話地跟着阿四進了正殿。不知是不是因為口吃的緣故,這孩子總不愛說話。
方才地上的鏈子,破為眼熟,論手工樣式,仿佛與容瑰公主送的那條有些相似。
容煜在殿外站了一站,才動身進去。
正月這孩子十分乖巧,平日裏除了坐在臺階上和十四玩兒也沒什麽別的愛好。
容煜坐下來,問正月道:“你的師父可給你透露過他今後的行蹤?”
正月歪着腦袋想了想,道:“沒……沒有,師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是不會……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如此……”聽這做派,倒是像極了張翎的那位師父。
白衣人,行蹤莫測,又是頗通醫術,當初正月讓他找人的時候就是這麽說的。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
“你可記得你師父的樣貌。”唯獨這一點,正月一直未提及。
這話倒是難住了他,正月想了許久才道:“我不知……知道,師父總是……帶帶帶着面紗。”
面紗,是那個人沒錯了。
從南嶺到盛京,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如此說來,無論身在何處,這個人一直沒有離開過燕國。
“朕一定會幫你找到他的,若是想起什麽,可再與朕說。”
“多……多謝陛下。”正月說話有些費力,說了這些也就不再說別的。
小孩兒的眼睛又黑又大,圓圓的葡萄一般。
容煜看他着乖巧的樣子,心底下也方才那樣沉悶。
他從桌上拿了塊點心放進正月手心裏,“去玩兒吧,別走太遠。”
“是……”正月聽到這句這才起了身,看了容煜一眼才往殿外入。
容煜看着正月背影,稍加思索。
從前樊将軍提起這個白衣人,容煜只是心下有些好奇,如今這白衣人沒見到,他的蹤跡與東西卻時時可以感知。
直覺告訴他,這人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這世上的讀書人,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那人有這樣的大的本,無論到哪一國,想要揚名立萬,榮華一生,都是可以的,何必要如此在燕國浪跡,隐姓埋名為人治病。
倒不是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不計名利的人,可是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也太不像俗世中人。
心底下的思慮還未解開,阿四進殿內,說張翎太醫過來請平安脈。
來的巧,容煜也正想去找他。
張翎的動作數年來如一日,進門先請安,再放下診箱,取出脈枕與絲帕。
容煜挽起袖子,剛放在脈枕上,驀地又收了回去。
張翎剛從箱子裏取出絲帕,見容煜收回手遂看了他一眼。
容煜咳了一聲,道:“朕今日覺得身子甚好,不必診脈了,正好今日你來,不如咱們喝杯茶。”
“喝茶?”張翎有些疑惑,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張翎把東西放回箱子裏,才起了身。
容煜見張翎不再打算診脈,心底下才松了一口氣。
好家夥,那殷紅色的痕跡真是無處不在,江逸白這小子是屬狗的麽。
阿四聽見傳召,進殿內搬了凳子,張翎這才坐下。
兩人沉默了片刻,也不見茶來。
張翎覺得容煜今日這般反常,可能是有話要問他,可是容煜不開口,他一個做臣子的也不好總是去問。
“陛下……”還是阿四先喚了一聲。
“怎麽了。”
“您叫奴才進來,還要做什麽來着?”方才只讓賜坐,還沒說其他的。
容煜反應過來,想了想,道:“茶,上茶,朕與張太醫呷茶賞雪。”
“是……”
今兒晌午還說得了風寒的人,傍晚就敞着大門開始賞雪了,還真是好雅興。
阿四退出大殿。
張翎百般不解,側目悄悄看了容煜一眼。
容煜不開口,他也不好說什麽。
都是不大會聊天的人,每每相見只談正事。待上了茶水,兩人又悶悶地坐了許久。
一直到日落西山,張翎才蹙了蹙眉。
容煜正準備讓阿四為張翎蓄茶,張翎直接用手把被子捧進了懷裏。
“不了,多謝陛下……”
他實在想去茅廁,再喝不下了。
“陛下,臣還有要事,今日若是不請脈,臣改日再來。”
“也好,你這就去忙罷。”
容煜放下茶盞,正準備起來,張翎忙起身道:“使不得,陛下不必送了。”
言罷,帶着箱子火速離去了。
這是近些年來,張翎動作最快的一次,火急火燎的,果然是有要緊事在身。
容煜垂眸看了一眼杯子,白想起來要問的事沒有問。
一下午這茶喝的沒滋沒味的,也不知叫什麽名兒。
“收拾收拾,準備歇息罷。”容煜道了一聲,将精致的茶杯推到一邊。
“現在?”
以往這會兒容煜應該在批閱折子,所以阿四問了一句。
容煜點了點頭,“現在,朕今日身子不舒服,有些乏了。”
倒也沒有多困,只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經不想再去細思量了。
男兒志在四方,不該為兒女情長所困擾。他就當昨兒是被狗咬了一口罷。
人扶着桌子緩緩起了身,阿四與銀月正在收拾床鋪。
羅帳被放下來,阿四瞧見綁簾子的綢帶斷了一截,遂往四下看了一看。
也不像是有老鼠的地方,怎麽好聲聲地就斷了。
待都收拾好,阿四才帶着銀月退出去。
內殿裏頭沒旁人,燃着炭火的屋子窗戶被開了個縫。
耳畔有呼嘯的夜風聲。
容煜望了帳外一眼,心底下不知是什麽滋味兒。
說是不想,可閑下來總還是忍不住去想的。
江逸白,這個名字實在太過熟悉,可是這個人他快不明白了。
腳步聲伴着風聲而來,容煜擡頭,只見到羅帳上印着的影子。
“是你……”
這身影,他實在太過熟悉。
“是。”
“你還來做什麽,滾回你的偏殿。”
容煜的眸子垂了一垂,不去看羅帳上的影子。
江逸白立在帳外,眸光略有顫動。
“臣有錯。”
耳畔傳來這麽一聲。
容煜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仍舊沒有理會。
江逸白道:“臣不該趁虛而入。”
“你也知道……”
他也知道是乘虛而入,可是道歉有什麽用。
“可臣,是真心思慕陛下的。”
容煜聞言愣了一愣,哪怕是今兒早上起來,他都沒這麽愣過。
江逸白方才說什麽。
帳外的人許久無言,似乎是在等容煜開口,可是遲遲沒有等到。
“你……放肆。”
許久才等來這麽一句。
容煜不知該說什麽,所以只有這麽一句話給他。他從來都沒有把江逸白當做過男寵,也不希望二人之間會有什麽越過規矩的舉動。
他不強求別人,憑什麽江逸白如今要來勉強他。
“這宮中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思慕過陛下的。”江逸白低聲道了一句。
容煜靜靜聽着。
江逸白接着道:“所以臣也不例外,陛下不是一直對臣說,要勇于追求自己心中所愛麽。”
“男兒志在天下,朕寧願你有更大的野心,也好過今日。”容煜是這麽說過,可他心中的愛,不是一個人,是一方土地。
江逸白是容煜選中的人,他希望江逸白平步青雲,也希望他大展宏圖。但無論怎樣,都不該像今日這般,他無法理解。
帳外的人靜了一靜,許久才緩聲道:“陛下坐擁天下,可臣從來沒有那麽大的志向。畢生所求,不過有朝一日争得與您并肩,陛下志在四方,臣便志在您。窮盡一生為陛下效力,傾盡此身,為陛下所用。”
“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不得了,話說的一套一套
感謝“是江槿呀”的地雷~
感謝“zarax”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