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表白) 他偏頭,唇落在她耳……
小魚跳上窗臺, 盯着雨停後碧空如洗的晚霞,“喵”了一聲。
郁唯祎睜開眼。
耳畔沒了擾人的雨聲,周遭的一舉一動被放大,靜谧得教人不安。
出卧室之前, 郁唯祎手摁着門把遲疑了幾秒, 做好足夠的心理建設, 把最壞的猜想在腦海裏全過了一遍, 才打開門。
外面比她想象中的更安靜, 蔣熠房間空曠,箱子連人一同消失,不知所蹤。
郁唯祎心髒狠狠一顫。
即使早已做好最壞的準備, 真正面臨時, 才發覺所有的心理建設都是徒勞。
郁唯祎緩慢地朝四周看去, 眼底有無法自抑的悲傷,茫然無措。
該來的總會來,阻礙不會因為他們分開三年的時光就有所消弭,童話故事也不總都以完美結局。
她站在原地, 第一次在節目裏失态地怔愣了幾分鐘, 茫然四顧後游魂似的轉身,準備回卧室拿行李告別。
身後忽然有動靜。
她倏地回頭,身體反應之快連理智都沒能跟上, 以至于看到樓下披着暮色長身慵懶的男人時, 大腦還有些懵。
他沒走, 他還在......
蔣熠玩世不恭地站在大門,仰頭唇角勾起,凝視她的雙眸盛滿痞笑,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 把鏡頭對準她。
“咔嚓——”
色彩昏黃的木質背景,勾勒出郁唯祎微張的嘴和驚喜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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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唯祎眼底的水霧瞬間憋了回去:“......”
沒走瞎亂跑什麽,浪費感情!
她心裏充溢着失而複得的巨大歡喜,面上卻極力克制,若無其事地轉身繼續往卧室走。
還沒到,被他拽住。
“郁唯祎。”他把她圈在牆角,彎腰平視她,眼底狡黠的自得簡直快要溢了出來,“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走了?嗯?是不是?”
郁唯祎看着此刻的蔣熠就像看出去瘋了一圈後回家叼着骨頭和主人炫耀的黏人狗子。
又想笑又怕泛紅的眼被看出來,偏過頭,嘴硬地否認:“想多了,我以為離家出走的小魚回來了。”
正窩在窗臺思考貓生的小魚脊背一涼,總感覺有人在背後說它壞話,支棱着耳朵往門口看了一眼,影影綽綽地看到地上挨得極近的兩條身影,了然頓悟,扭過頭繼續思考單身貓生。
蔣熠眼底的笑愈發頑劣。
伸出手,捏她臉,“口是心非。”
郁唯祎被他一只手捏住了兩邊臉頰,嘴唇被迫嘟着,感覺自己就像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豌豆射手,塞點豆子就能禿嚕禿嚕地往外發射。
她沒好氣地掰開他手,嘴上說着“才沒有”,卻被抑制不住的上揚嘴角出賣了心思。
這會兒離得近,蔣熠才看到她眼周有不明顯的微紅,大概是剛才真以為他不告而別,無法隐藏的真實情緒就頃刻洩露。
他收起玩笑,溫柔又極其正經地輕擦着她眼,骨子裏的痞氣被鄭重替代:“郁唯祎,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句話,長期有效。”
郁唯祎疑惑看他。
“不管何時,只要你回頭,我一直都在。”
他嗓音一如七年前的那個夏夜低沉堅定,少年眉眼間的青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足夠強大的硬朗成熟。
熾烈的星光在他眼裏熠熠閃耀,沉澱出這麽多年他對她歷久彌新的感情。
給郁唯祎一種分開的幾年只是彈指一揮的錯覺。
他依然是他,嚣張和乖戾留給別人、傾其所有的熾烈留給她的蔣熠。
但好像,比起三年前,他也有了足夠保護她的盔甲。
郁唯祎眼睛一紅。
飛快低頭斂了斂鼻尖的酸澀,仰頭沖他一笑,“嗯”了一聲。
告別第二站之前,小魚不大高興地蜷在貓窩,不滿自己剛攻下的領土又要拱手讓人。
郁唯祎為難地看着它:“我們帶着它跑來跑去是不是不太好?”
旅途才進行一半,接下來勢必還有好幾次短途車程,而小魚明顯不是很适應這種搬家方式,每次離開和到新環境對它無疑是一種折騰,郁唯祎擔心又自責,開始反省自己之前一廂情願地帶它走是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錯誤。
蔣熠點點頭。
是不好,太黏人,老和他搶老婆。
郁唯祎并不知道蔣熠的真實想法,見他附和,嘆聲氣,強忍着不舍和小魚告別。
還沒醞釀好怎麽說,卻見蔣熠直接把貓房子拎起來,交給節目組。
郁唯祎:“......你是不是無情了點?”
無情?
蔣熠痞氣地一挑眉,爽快承認:“我的感情都留給一個人了,當然無情。”
郁唯祎眼睛都快紅了,被這句話直接送走了所有眼淚,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壓下不合時宜的歡喜,不舍地目送小魚被送上另一輛車。
如果可以,她很想一直養着它,很想很想。
“會再見的。”蔣熠仿佛猜出了她想法,揉揉她頭,把還盯着車尾氣不願離開的郁唯祎塞到車上,俯身給她系上安全帶,“相信我,很快。”
郁唯祎對上他輕佻微彎的眼,克制着失落輕嗯,只當他在哄她。
車子駛離青檀鎮,沒走高速,而是沿着省道一路向東。
雨後的天色美如油畫。
霧氣缭繞的山在遠處巍峨入雲,晚霞與之延綿交接,投射下赤橙黃綠的斑斓顏色,一條若隐若現的半弧。
郁唯祎驚喜地看到出了彩虹,忙拿起手機準備拍下來,面部識別沒成功,她随手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解鎖的一瞬,驀地一呆。
完全陌生的手機界面。
她不小心拿成了蔣熠的手機。
郁唯祎用最快的速度鎖屏放下并假裝鎮定地拿起自己的手機,機械地對着窗外拍照,心髒還在砰砰直跳。
餘光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專注開車,好像沒發現,悄然舒口氣。
倆人還在一起時,蔣熠的手機密碼就是她的生日,包括支付密碼社交軟件密碼也都與她有關,即使郁唯祎從來沒有用到過,與她萬裏迢迢的蔣熠依然把所有密碼都寫在了備忘錄,發給她,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郁唯祎不知道蔣熠是這麽多年用慣了密碼懶得改還是最近碰巧換了回來,她無從得知,但這一刻看着窗外美不勝收的彩虹,一時間覺得好像自己的心情更美。
車子駛過大片空曠的道路,天色漸暗。
郁唯祎降下車窗,鹹濕的風從窗外湧進,隐約帶着海的氣息,有些熟悉。
郁唯祎驀地一愣。
遙遠的地平線,天水一色的沙灘似乎近在咫尺,一時間教人分不清是真實還是海市蜃樓。
......
“兄弟姐妹們,我們墜吊旅行團成團喽,我就是你們的墜吊導游小胖兒,來來來自行選座,都別客氣。”
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迫不及待出去撒野的王海組織了一場畢業旅行,大家在約定好的集合時間抵達學校大門時,被金光閃閃的“豪華超跑”亮瞎了眼。
放眼望去,整條街再沒有比他們眼前的交通工具更吸人眼球的了,一輛普普通通的中巴車,被王海在車身兩側一左一右挂着兩條長橫幅,左書“三班墜吊”,右寫“豪華超跑”,車屁股上還臭不要臉地貼着“敞篷”倆大字,簡直把裝逼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怎麽樣?不錯吧?是不是特拉轟?”始作俑者還有臉問。
伍杉憋了半天,愣是找不出合适的髒話罵他,于是跳起來先打為敬:“我踏馬的想拍死你啊!”
“靠有沒有點良心,爸爸特意加急請人做的,你們怎麽一個個都跟吃屎了似的?不好看嗎?卧槽丹姐手下留——”
王海最後一個字還沒能說出來,文丹樂已經麻利地撕下橫幅,揉成一團往嘴巴大張的王海嘴裏一塞,偏頭沖伍杉一挑下巴:“打架都打不到重點,笨死了。”
一句話埋汰完倆人,文丹樂上車找郁唯祎,這次特意早到的她興沖沖以為自己能和閨蜜坐一起,不想剛上車,就看到來得比她還早的蔣熠坐在郁唯祎旁邊,長腿憋屈地蜷着,眉眼間的桀骜給人一種這片座位被他承包了的錯覺。
文丹樂不怕死地走過去,還沒說話,蔣熠擡眸看了她一眼。
要到嘴邊的“蔣草換個位呗”瞬間噎住了。
等等,最近是不是有個傳聞說蔣熠要出國了?踏馬的都要出國了還這麽混蛋???明目張膽地禍害她閨蜜!
文丹樂氣勢重新上來,隔着蔣熠摸摸郁唯祎頭,嗓音稍微壓低:“那個,蔣草,換個位呗。”
“不換。”
文丹樂:“......”
好嚣張!看她的眼神跟她家狗撒完尿圈地盤虎視眈眈地警告入侵者的眼神一模一樣!艹!狗男人!
文丹樂氣勢減了一半,強撐:“上次就是你挨着祎祎坐的,輪也該輪到我了吧。”
男生眉眼乖戾,明顯有隐忍的情緒,先是深深地看了眼郁唯祎,眸光微暗,搭在腿上的手緊了緊,嗓音低啞:“你以後還有機會。”
郁唯祎聽到這句話,心裏再次一酸,偏頭看向窗外,擋住泛紅的眼睛。
文丹樂站在走道,把倆人的小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嘆聲氣,走向後排:“不換就不換吧,那你照顧好她。”
一路與他們無關的熱鬧。
郁唯祎靠着車座,眼睛仿佛長在了窗戶上,不敢與蔣熠對視。
男生熾烈的眸光灼燒着她後背,恍若千鈞重,她心底有同樣燃燒的烈陽,卻不敢付之于口。
于是只好往心底藏得更深,最好連自己都能騙過。
郁唯祎緩慢地閉了閉眼,空間逼仄,她比以往更加分明地籠罩在男生熟悉的氣場,連續兩天失眠的後遺症在此刻上頭,眼皮沉重地往下垂了垂。
竟是睡了過去。
郁唯祎醒來時,車上只剩下她和蔣熠。
男生姿勢如雕塑,被睡着後的她靠着肩膀,長腿半收,坐姿因着空間的局限明顯極其不舒服,卻依然一動不動地保持着給她當人形靠枕,西曬的日光從遮陽不佳的窗簾照進來,被男生擋在她額頭的手掌攔截,圈出了一小片靜谧的暗影。
郁唯祎心底湧上巨大的悲涼,假裝熟睡地換了個姿勢,頭轉到自己的車座,過了會兒,才睜開眼。
蔣熠正活動着僵硬的胳膊,看到她睡醒,什麽都沒說,拎起倆人的包。
一前一後地下車。
鹹濕的海風遠遠吹來,灌了人滿臉,黃昏籠罩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水天一色,同學們赤足奔跑在沙灘上,揚起細沙,留下一地歡笑。
“校花,你醒了啊,熠哥說你考試太累了,沒讓我們喊你。”王海支着一燒烤架,有模有樣地燒烤,招呼郁唯祎,“校花你喜歡吃啥?辣的還是不辣的?我給你烤。”
郁唯祎擺擺手,示意自己不餓。
“祎祎,快來。”文丹樂站在遠處和她招手,大長腿被連體比基尼勾勒得筆直,在暮色下塗着一層蜜蠟般的光。 *
王海捂着鼻子,眼睛沒離開過那雙大長腿:“卧槽,真看不出來蛋卷兒身材這麽好,要是校花也能穿比基尼就好了——”
“砰!”
猝不及防挨了一拳,王海叫罵,“卧槽誰敢砸我!”
扭頭,看到蔣熠冷着臉站他旁邊,剩下的話立馬咽了回去:“熠哥,咋啦?”
“烤糊了。”男生嗓音被海風裹得暗啞,下颚線條冷戾,目光一動不動地追随着遠處沙灘上背對他的纖細身影。
王海這才聞到一股糊味兒,一邊“草草草”一邊手忙腳亂地翻面,餘光看到蔣熠一直盯着遠處,五官染着一層不常見的柔和,奇怪地順着他視線看去,只看到包裹嚴實的校花和一雙蜜色的大長腿。
艹!不能再看了!不然要失血過多身亡!
晚上篝火晚會。
燒烤攤關門大吉的王海搖身一變,換了身白襯衫和西裝短褲,拿起根玉米當話筒,走到“舞臺”中央,客串主持人點名大家表演節目。
郁唯祎和文丹樂坐在一起。
衆人圍成一個圈,中間是照亮夜空的火焰,細小的燃燒聲淹沒在同學們的歡笑,篝火旺盛,搖曳着流動的弧度,模糊卻又分明地映出對面男生清隽的臉。
深黑的眸定定看着她,眼神裏是勝過星辰火焰的光。
郁唯祎低頭垂眸,被夜色擋住眼底的情緒。
舞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
“......剛才我模仿的老班訓人像不像?像就掌聲熱烈點!我再給大家演一段黑閻王罵人的首發模仿秀,保證你們都沒看過!......”
掌聲混着歡笑,在郁唯祎耳畔遙遙離遠,有人唱歌,有人跳舞,熱鬧地像黑色玻璃罩中的世界,看不見聽不着。
“接下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事要宣布。”王海摳着玉米粒兒,有些緊張地撓撓腦袋,沖着郁唯祎的方向憨厚一笑,“校花,有句話我很早很早就想和你說了——”
嗡——一聲不合時宜的調音,蓋過王海。
衆人齊刷刷扭頭,看清喧賓奪主的對象時,捂嘴尖叫。
蔣熠坐在沙灘,懷裏抱着一把吉他,璀璨的星辰和深海在他身後低垂離近,是最稱職的背景板,勾勒出少年野性輕狂的眉目。
他看着郁唯祎,眉眼間的乖戾變得柔和,海風吹得火焰迷離了他俊朗五官,眼底熠熠生輝的星光卻熾烈濃郁,他手指撥弦調好音,嗓音在夜色裏清晰傳入她耳,“《我的宣言》,送給我喜歡的姑娘。”
郁唯祎在這一刻失聲了。
驟起的尖叫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充斥着同學們興奮的目光集體湧向她,又在男生擡眼一掃後迅速變得安靜,文丹樂晃着她胳膊,“我草草草啊”地低聲尖叫,飛快找出手機,對着蔣熠開始錄像。
“......只知道是時候拿着鮮花,将心愛預留在盟誓之下......身份也是時候,期待變化,恩準我用承諾,除掉牽挂......”
男生變聲期過的聲線低沉幹淨,骨節修長的手娴熟地彈奏吉他,應和着餘音繞梁的歌聲,粵語天然地自帶深情氛圍,又因着男生獨特音色多了一絲無與倫比的演繹,眼底熾烈的星光美過月色,驚豔了所有人。
這個輕狂不羁從不曾為他人駐足的少年,如今收起一身的桀骜,用那雙深黑得藏着期待的眼看着她,在對她表白。
郁唯祎死死咬着嘴,不敢哭出聲。
十八歲的郁唯祎,遇到了自己唯一心動的少年,少女驕傲又脆弱的自尊心交織着無法掩飾的心動,在她心底糾纏肆虐。
她有多喜歡他,就有多清晰地看見自己與他無法逾越的鴻溝。
那些旁人無從得知卻只有自己清楚的自卑,那些只能靠優異的成績和故作清高的外表來強撐的驕傲,實則都在掩蓋她心底不堪一擊的脆弱。
他們之間隔着萬裏迢迢。
不止是地理上的差距。
可是,為什麽在知曉所有的不合适,明知前路險阻未知茫然,依然,依然,想要和這個人在一起。
理智是教人克制心動。
心動卻教人失去理智。
郁唯祎看到男生放下吉他,在衆人的尖叫聲中朝她走來。
冷靜灰飛煙滅。
“郁唯祎。”他彎腰深深看着她,一只手輕輕撩起她被風吹亂的長發,眼底有她從未見過的緊張,“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想讓你當我女朋友。”
說完,他微一偏頭,溫柔的唇擦着她耳畔。
蜻蜓點水的吻。
虔誠且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