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成人禮) 他牽着她的手過成……
蔣熠伸手按滅。
仿佛察覺到她的不安, 手掌輕輕拽住她,在她冰涼的五指強勢又溫柔地緊了緊。
郁唯祎的手被包裹在他溫厚的掌心,像初生的嬰孩兒蜷在懷抱,不自覺地往溫暖靠近, 無可替代的安全感和勇氣開始無聲滋長。
“我——”她終于再次鼓足勇氣, 卻在剛說出第一個字, 手機又震。
窗外的雨似乎蔓延到了車內, 莫名濕冷, 郁唯祎身子不受控地開始緊繃。
蔣熠皺了下眉,隐忍的不耐,接通後, 不等對方說話, 直接丢下一句“我在開車”, 調靜音扔到置物盒,轉頭看她:“你剛準備說什麽?”
郁唯祎看着他深黑清透的眼。
眼底有很輕很輕的緊張,不明顯,被克制的期待小心隐藏。
那些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才能說出口的話, 忽然就沒了合适的出口。
她故作輕松地一笑:“我們去哪兒?”
說完, 偏頭看窗外,假裝沒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
蔣熠手指握着方向盤,柔軟的皮質在他指縫微微凹陷, 又彈簧似的恢複原狀, 仿佛自行熨燙好的情緒。
須臾, 他散漫開口:“東浦。”
郁唯祎一怔。
掩飾已久的平靜被倏忽打破,在灰暗的天空裏映出數次變換的坐姿,按着手機屏,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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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校花你太厲害了, 又是第一。”蔣熠被班主任談話的第二天,二模成績出來,王海興奮地沖進教室,看上去比郁唯祎還高興,“全市第三,比上次進步了兩名,真牛逼,我能排三百三十三我媽都高興地燒高香,能連請一個月的謝師宴。”
郁唯祎笑笑,表情淡然,低頭繼續在一張洋洋灑灑的試卷上寫寫劃劃。
“校花,你想考哪個大學?”王海期期艾艾問。
郁唯祎想了想:“浦大吧。”
浦大是新沙所在省會的東浦大學,全國頂尖名校。
“浦大好,頂呱呱——”王海邊誇邊麻溜地搜東浦市還有哪些學校,一張臉耷拉了下來,“怎麽分數線都這麽高,這不是歧視我們學渣。”
他憤憤不平地嘆聲氣,死了想和郁唯祎去一個城市上大學的心。
“熠哥,你想去哪個學校?”瞅見趴在桌上補覺的蔣熠動了動,半眯着眼直起身,王海好奇道,沒說完,自己先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算了,咱們都一個梯隊的,只有被選擇的命運。”
“誰跟你一個梯隊?”少年懶散散地開了口,嗓音帶了點鼻音,輕狂地一挑眼皮,“你和我中間至少差了十個五三。”
郁唯祎失笑,紅筆在卷子上畫了個漂亮的弧。
莫名躺槍的伍杉委屈:“......熠哥,我也沒那麽差吧,我已經從倒一考場進步到倒二了。”
自從離開倒一考場就和兄弟們“一拍兩散”的蔣熠明顯對此不知情,懶洋洋地一挑眉,眼神裏還有點點憐憫,像在說就進步一個考場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兒?
王海被紮心了。
“熠哥,給我留點臉吧,我還孤家寡人地在倒一坐冷板凳呢。”王海哼哼唧唧地嘟囔,把蔣熠坐火箭似的蹿升速度歸結于學霸的光輝沐浴,“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樣運氣好有學霸當同桌,我要能和校花坐一起,我也能進步七八個考場。”
蔣熠眼神裏的憐憫轉為了嗤笑:“你這麽自信,有沒有想過是自己腦子的問題?”
“我腦子沒問題啊。”王海懵。
“盲目自信就是你最大的問題。”蔣熠不耐煩地揮手,“以後沒什麽事兒別過來,影響我們學習。”
王海:“......”
嘤,熠哥說得對,盲目自信就是他最大的問題。
他當初咋就盲目地相信熠哥不愛學習只愛打架呢!
幾人鬥嘴吵鬧的功夫,郁唯祎已經把蔣熠做錯的題圈出來,并找了相似題型和自己以前整理好的筆記,一起推給他。
蔣熠無聲看她,黑眸極深,在她察覺的一瞬,收回視線,目光沉沉地盯着卷子上重點清晰的娟秀字體:“以後不用再幫我檢查錯題,浪費時間。”
“不會啊。”郁唯祎淺淺一笑,表情認真,“幫你檢查也是我自己查漏補缺的時候,怎麽能說是浪費時間,很快的。”
蔣熠眸光暗了暗。
看着她被光照得白皙的小臉,正要說話,她眉頭蹙了蹙,“你是不是感冒了?”
剛才聽到蔣熠說話有鼻音,郁唯祎還以為是他剛睡醒的緣故,這會兒才發現他竟是嗓音都有些沙啞。
蔣熠渾不在意地點點頭:“沒事兒。”
“怎麽能沒事兒,你量體溫了嗎?吃藥了嗎?喝熱水了嗎?”郁唯祎一想到他昨晚淋得濕漉漉的送她回家,還把衣服脫給她穿,無比自責。
蔣熠一把拽住說着就要站起來給他買藥的郁唯祎,痞氣地笑了下:“沒發燒,吃了藥,你覺得我會是那種生病了還堅持上學的人?我又不傻。”
郁唯祎:“......”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內涵了。
盡管如此,郁唯祎還是盯着蔣熠喝了一大杯熱水,又确定他吃了藥才稍微安心。
中午,下課鈴剛響,一群人即刻跟脫缰的野馬似的沖出去,蔣熠正要起身,郁唯祎把他按椅子上,“飯卡給我,我給你打飯。”
蔣熠盯着郁唯祎看了幾秒,被她的固執打敗,只好找出飯卡:“你買飯的時候順便幫我打一份就行。”
他知道郁唯祎很少在吃飯上花心思,基本上是哪個窗口人最少去哪個,也沒像平時和王海他們一起吃飯那般挑剔。
半小時後,郁唯祎輕手輕腳回教室。
蔣熠正趴在桌上補覺,臉埋入臂彎,一只手搭在後腦勺,骨節修長的五指沒入短發,被黑色堅硬的發梢襯得白皙,陽光清淺地從窗戶縫漏進來,照出少年單薄瘦長的影子。
大概是睡得不沉,郁唯祎小心翼翼挪椅子的時候,他輕輕動了下,一張清隽立體的臉被光蒙上一層柔和。
蔣熠直起身,惺忪地揉了揉臉,接過郁唯祎遞給他的飯:“你怎麽還沒吃——”
話音驀地一頓。
清炒蓮藕,宮保雞丁,杭椒牛柳,不算特別誘人但已是學校食堂最高水平的幾個菜分布在不同的小格子,熱氣騰騰,都是他平時常吃的口味。
蔣熠看眼已經打開自己餐盒的郁唯祎。
除了藕,其他兩道都和他的不一樣。
蔣熠忽然間就沒了食欲。
既惱自己怎麽能讓她一個人擠食堂,又後悔自己居然現在才發現她吃飯到底有多不上心。
郁唯祎咽下一口青菜,疑惑地催促他:“快吃呀,一會兒都涼了。”
蔣熠把自己的飯推到她面前,撥給她:“沒胃口。”
郁唯祎被他突然的少爺脾氣吓了一跳,慌忙去攔他的筷子:“沒胃口就少吃點,你給我這麽多我也吃不了诶。”
“那就先把我的吃了。”蔣熠我行我素地繼續往她飯盒裏撥菜,一直到自己的只剩下三分之一,才停下手,深黑的眼輕輕一揚,換成他催促郁唯祎快點吃。
蔣熠這場嘴上說着沒事沒事的感冒拖沓了兩個星期,郁唯祎也被迫分擔了他兩個星期的飯,尤其蔣少爺挑剔,後來和她一起去食堂,總買一堆菜,這個吃一點那個嘗半口,到最後基本都進了郁唯祎的肚子。
兩個星期後,學校舉行成人禮的前一晚,郁唯祎照鏡子都覺得自己臉圓了一圈。
她站在鏡子前,試穿去年生日時買的連衣裙,手機在一旁閃爍着通話邀請,許久才有人接。
“小祎,媽媽今晚值班,有什麽事兒?”
曾慧玲的嗓門一如既往的急躁,音量高且尖細,永遠是上一個字話音未落,後一個字就着急忙慌地追了出來。
郁唯祎下意識跟着她提快語速,簡短地把學校邀請家長參加他們成人禮的通知轉述了一遍。
還沒說完——
“就這事兒啊,媽媽去不了,請一天假扣的錢都夠你兩天的生活費了,行,就這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抓緊時間多學習,這種沒什麽意義的活動能少參加就參加,我先挂了——”
“嘟——嘟——”
對面已是一片忙音。
郁唯祎抿緊嘴,垂下眼看着暗下的手機屏,好像有點失望,又覺意料之中的平靜。
翌日。
學校禮堂門口。
穿着各色漂亮禮服的姑娘們歡聲笑語,挽着爸爸媽媽的胳膊,男孩們穿着白襯衫和西褲,領帶打得正經,一個個故作深沉地凹造型,仿佛真有了大人的模樣。
郁唯祎獨自一人走向熱鬧的人群,手指輕攥着裙擺,些許不适。
“艹!真踏馬的好看!”王海和伍杉勾肩搭背地坐在陰涼地兒,遠遠看到郁唯祎,眼睛都直了。
還是第一次見郁唯祎穿裙子。
郁唯祎皮膚白,個子不算特別高,但勝在比例好,将将一米六七的人感覺脖子以下全是腿,視覺沖擊炸裂,蜂腰細臀的,兩條長腿筆直纖細,沒有一絲贅肉,尤其難得地穿了件膝蓋以上的連衣裙,小腿和胳膊都裸露在外,凝脂玉肌因着總穿長袖長褲的緣故,捂得乍看比臉還要白,在日光下亮得奪目。
“是仙女本仙了吧?嫦娥也不過如此了吧?網上說的腿精也大概這樣了吧?”一中第一郁吹王海上線。
伍杉頻頻點頭附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郁唯祎腿上飄。
怕被發現,又心癢難耐。
然後眼前多了一片陰影。
少年慵懶散漫地靠着牆,長臂一伸,拉過郁唯祎,西裝勾勒出單薄又挺拔的寬肩窄腰,拽她入僻靜角落,把周圍蠢蠢欲動的目光擋得嚴實。
郁唯祎目光閃過一絲驚豔。
男生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眉眼間的輕狂被衣服壓制,清隽周正,俊朗得如璀璨銀河最熠熠奪目的辰星。
他微彎腰看着她,黑眸深亮,嘴角有熟悉的痞笑:“這位仙女,我是否有榮幸陪你一起下凡?”
一開口就知道還是那個自戀痞氣的大少爺。
郁唯祎努力忍着笑,點點頭,一本正經問:“你想當男孩還是女孩?下凡做人前再給你一次選擇性別的機會。”
蔣熠:“......”
啧,被反套路了。
他直起身,在她頭上敲了下,語氣似有若無地摻着一絲輕佻:“過了成人禮,你應該問我是想當男人還是男人。”
郁唯祎:“......”
行叭行叭,知道你長大了。
倆人一同回禮堂。
儀式開始。
長長的紅色地毯在他們腳下延綿,金色點綴的大紅拱門莊嚴矗立,他牽着她的手,踏上地毯緩緩走向成人門,少年英姿勃發的意氣揮斥方遒,桀骜不羁的氣質摻着初成的男人味形成致命的勾人氣場,她忍不住看向他,恰好對上他深黑清亮的眼。
彩帶輕輕飄過她身側。
鯉躍龍門的圖案在陽光下閃着金色的光。
她聽到蔣熠靠近自己耳邊,呼吸溫熱,極輕的嗓音溫柔如呓語,“郁唯祎,恭喜長大。”
她擡眸,沖眉眼清絕的少年清淺一笑,認認真真地在心底印下他此刻的輪廓:“你也是。”
恭喜我們長大。
來到成年人的世界。
可是,如果能提前預知成年後的世界如此複雜,我們那個時候,還會不會如此這般期待又欣欣然地,以迫不及待的姿勢推開成年的大門。
郁唯祎不知道。
而事實上,那天的她度過了來到新沙後最開心的一天,這是她想象中的成人禮,有她心底悄悄動心的少年,有開始熟悉能成為朋友的同學,即使不可避免地因為父母沒有到場稍有遺憾,但她依然是開心的,開心到恨不得第二天就參加高考,然後可以正大光明地對蔣熠說,“你想報哪個學校呀?我們一起去一個城市好嗎?”
這份開心,持續到宣誓結束,她被一個陌生又好看的雍容女人攔住時,無聲打破了。
“小姑娘,你就是郁唯祎吧?”女人保養得實在是太好,教人看不出年紀,如果不是她自報家門說是蔣熠的媽媽,她會以為她頂多是某位同學的姐姐,“小熠最近成績提升很大,聽說都是你幫的忙,謝謝你。”
她飛快搖頭,回了聲“不用謝”,手指不自覺摳着掌心,看着面前珠光華貴的女人,有些緊張。
“阿姨沒其他事兒,就是過來看看。”女人雍容一笑,眸光隐在墨鏡後,從郁唯祎微垂的視野看去,只能看到她紅唇一張一翕,笑容像畫,美卻失真,“快高考了,很辛苦吧?我看很多同學說自己複習的時間都不夠,小熠和你做同桌,還麻煩你帶他學習,阿姨心裏很過意不去。不過這孩子底子差了點兒,一時半會也追不上和你們這些尖子生的差距,我和他爸也沒想着他能考上什麽好大學,給他安排了——”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