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争執) “這麽多年你長大的……
蔣熠的手搭在桌邊。
長腿半收, 散漫如常的姿勢,薄唇繃得極緊,盯着周奇俊的眸光冷戾。
郁唯祎臉色難看,拿過手機, 正要警告——“呲啦”, 一聲刺耳的抓地摩擦聲。
蔣熠從椅子上站起來, 拽着她手腕:“我們走。”
郁唯祎拿起包, 緊緊跟着他。
倆人步調一致。
周奇俊驚詫, 忙起身去攔:“怎麽了這是?一揚馬上就過來了,我和他說了你們都在這,怎麽說走就走了啊?”
蔣熠把郁唯祎擋在身後, 英挺眉目冰冷看他, 與長相完全不符的狠戾:“你自己幹了什麽事還有臉問?”
周奇俊一驚, 下意識看向郁唯祎,心道我給她發的微信你怎麽可能會知道?
他心思轉得極快,篤定蔣熠不可能看到他發的信息,無辜地攤開手:“瞧你這話說的, 我坐在那什麽都沒做, 你拉着人說走就走,還反過來說我。”
蔣熠耐心消失殆盡,往常漫不經心的痞氣徹底轉為盛怒的武力值, 轉頭對郁唯祎說了句“在外面等我”, 單手就要拎起人渣教他認清現實。
卻被一只柔軟的手用力按住。
蔣熠偏頭看郁唯祎, 眸光裏的戾氣隐忍:“松手。”
郁唯祎呼吸沉了沉:“你松手,我能解決。”
蔣熠下颚緊繃,俯視郁唯祎的黑眸極沉,垂在一側的手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骨節鋒利,細微作響。
倆人在僻靜的走廊無聲較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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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蔣熠箭在弦上的拳頭終于松開,深深地看眼郁唯祎,站到一旁,戾氣十足的眼緊緊盯着周奇俊。
周奇俊和郁唯祎走到一側,人隐入暗光下,裝逼地聳着肩,掃過眼前美人的笑容暧昧:“你看這,你前任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啊——”
“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請你自重。”郁唯祎輕輕把視線從蔣熠身上收回,背對他的身子清瘦,在對面高她半頭的人渣面前卻絲毫不見膽怯,氣場淩厲,嗓音壓得低卻一字一頓地冰冷,“我警告你,以後別再給我發那樣的微信,再有一次,我會直接曝光。”
周奇俊呵呵地笑起來,故作害怕地抱着胳膊:“哎喲我好怕怕哦,你一個小小的節目制作人就想威脅我呀,是不是以為我們這些明星都是被吓大的呀?”
他冷哼一聲,伸手想摸郁唯祎的腰,被她厭惡躲開,僞裝到現在的紳士頃刻惱羞成怒,“賤騷.貨,不知道被多少人潛過,擱我這兒裝什麽純!”
郁唯祎見過很多騷擾不成反出口成髒的男人,明星導演廣告商,不計其數。舊時光整理
普且自信的狹隘心胸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她可以保持涵養,但不代表她聽到這些話會忍氣吞聲。
郁唯祎壓着火,擡眸直視周奇俊的眸光銳利,夜風撕開她柔弱的欺人表象,露出渾身帶刺的倔強內殼:“你說過的所有話,幹過的所有事,我們節目組都有音頻視頻,單就你剛才那段無中生有的謾罵,已經對我構成诽謗,再讓我聽到一次,我就是丢了這份工作,也會教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身敗名裂。”
她平時待人處事都溫和冷靜,鮮少動怒,周奇俊之前也只是在工作場合和她遇到過幾次,對她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漂亮的職位不低的單身女性——但一個女人,年輕漂亮的女人,年紀輕輕就能在關系盤根錯節的視頻平臺公司獨當一面,很難教人不多想。
所以存了想游戲一夜的心思。
此刻被她一雙好看卻意欲魚死網破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奇俊心裏一慌,色厲內荏的強悍瞬間如紙老虎般,裂成碎片。
再回過神時,她已經轉身走人。
郁唯祎和蔣熠一前一後出餐廳,遇到範一揚,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的範一揚驚喜上前,正要邀請郁唯祎再進去,被蔣熠厲眸一掃,一頭霧水地黑了臉。
進去後,裏面那倆好像也鬧了脾氣,臉一個卻一個難看。
範一揚:“......”
我他媽的是被請過來看你們對我吹胡子瞪眼的?操!
一直到上車,蔣熠忍耐已久的火終于找到一個細小的出口,啞着嗓子問郁唯祎:“為什麽攔住我?”
那種人渣切掉雞雞都踏馬的便宜他了,他護着的姑娘居然還為人渣求情。
郁唯祎語氣平靜:“有跟拍,你被拍到動手網友會怎麽看你?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我他——”蔣熠硬生生把髒話咽回去,深黑眉眼在光下清絕,卻掩飾不住的戾氣,“我在乎網友怎麽看我?”
郁唯祎擡眸看他:“可我在乎。”
如果不明真相的網友因着你的先行動手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你,那些無腦護主的周奇俊粉絲又因着自己偶像吃虧對你極盡惡毒之言,我會心疼。
我心底幹幹淨淨輕狂不羁的男孩,怎麽能因為我受這種無妄之災。
蔣熠搭在方向盤的手骨節繃緊,隐忍的怒火無處宣洩只能彙成清晰可見的青筋,指甲掐出深痕。
許久。
“郁唯祎,為了那些毫不相關的人的看法,你就忍氣吞聲?”他嗓音啞得厲害,俯身逼視她的眸光黢黑,眼底是極力克制的憤怒,“是不是不止這一個?所以你才說你有辦法解決?郁唯祎,你的解決方式就是和小時候一樣咽下委屈,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嗎?!”
郁唯祎被籠罩在熟悉又危險的氣場,這麽多年苦苦獨撐的脆弱有一瞬幾近崩塌,閉了閉眼,極快地收拾好情緒,偏頭看向窗外:“那你這麽多年長大的方式依然是用武力解決事情嗎?蔣熠,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有任性的資本,我需要我的工作。”
蔣熠黑眸一暗。
看着面前和小時候一樣倔強的姑娘,忽然意識到,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他保護并且會開心接受他保護的小女孩,她長大了——盡管她在他心裏還是年少時的模樣。
蔣熠踩下油門。
夜風在他們身後呼嘯離遠,他們十七歲一起走過的無人知曉的小徑,輕輕湮沒。
彙入塵埃。
......
那次出游過後,倆人仿佛有了只有他們才知道的小默契,郁唯祎早讀時,看到蔣熠拿着書犯了困,會直接敲敲他桌子。
蔣熠睜開那雙慵懶的眼,眼尾暈着一抹惺忪的痞氣:“我在默背。”
“那你背到哪裏了?”郁唯祎靜靜看他嘴硬。
蔣熠默了默,抓抓頭,從零星記憶裏翻出一句話。
郁唯祎:“......這個不考。”
蔣熠:“......艹!”
白背半天了。
郁唯祎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但看到他有些憋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很快收住:“你剛說什麽?”
“艹——嘈切切錯雜彈。”蔣熠脫口而出的一瞬,迅速改口,一擡頭,瞧見她眼底還帶着清淺的笑,輕挑眉,敲敲她頭,“還不快學習。”[注]
倆人默契地不再說話,各看各的。
過了會兒。
蔣熠手邊推來幾本書。
熟悉的娟秀字體,紙頁被磨出毛邊,不同顏色标注的各類注釋詳細卻不繁亂,和人一樣的賞心悅目。
蔣熠擡眸看她,微挑的長眉輕詫,緊接就被她抽走手裏幹淨嶄新的書。
少女小臉清冷,習慣性地微垂着長睫,說出的話傲嬌又自然:“我都會背了,你看我的書就行。”
蔣熠眼底輕狂的散漫一點點地收斂,無聲一勾唇,換了一個端正點的坐姿。
晚自習。
王海訓練完回來,進教室,驚奇地湊到蔣熠桌前:“熠哥,你居然還沒有走!上次蛋卷兒說你上進了我還不信,這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都觀察你一個多星期了,你竟然一次都沒遲到早退過,這次我真信了!熠哥牛逼!”
蔣熠正對着郁唯祎的筆記研究一道數學題,聞言不耐煩地拿書拍他:“有事說事沒事兒滾蛋。”
王海委屈巴巴地滾,餘光瞥見蔣熠手裏的書密密麻麻的,好像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好奇地上手:“熠哥,你從哪兒淘的二手書?好多注解,借我瞅瞅——”
蔣熠正在演算的筆尖一頓。
意識到自己拿成了郁唯祎給他的書,拿筆擋住王海的大胖手,若無其事塞桌兜裏,不耐煩道:“新華書店,想看自己買去。”
王海:“......小氣。”
新華書店啥時候也賣二手書了?明顯是不想給他看嘛。
郁唯祎隐約聽到王海走之前說的話,輕輕用胳膊肘碰了碰蔣熠:“你怎麽不給他看呀?”
蔣熠把書重新拿出來,插進書立擺好,無賴地一挑眉:“那是你借我的書,給他看了我看什麽,再說,他又看不懂。”
郁唯祎:“......如果我沒記錯,上次考試你倆語文成績不相上下。”
“我比他高。”蔣熠恬不知恥地把「五分之差」說出了「五十分差別」的碾壓感,懶洋洋轉着筆,語氣隐約帶着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而且他有年級第一當同桌随時答疑解惑嗎?沒有,所以看了也白看,不如繼續當井底之蛙。”
王海:“???”
我人都走了還要被紮心?艹!
郁唯祎耳朵發燙。
乍一聽以為蔣熠又厚臉皮地在誇他自己,細細一想,好像誇的是她。
晚自習結束。
郁唯祎走得晚,蔣熠也轉着根筆沒動,身子懶散散地早已陷入怠工狀态,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卷子,認真思考的模樣裝得跟真的。
片刻,教室只剩下住校的同學,郁唯祎放下筆,把沒做完的卷子和錯題本一同放進書包,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旁邊人活了過來,直起身,筆和卷子往桌兜裏一扔,拿出空蕩蕩的背包,跟在郁唯祎身後。
倆人出校園。
路燈落下兩道一前一後的長長身影,一個瘦高,一個纖細。
沒有重疊。
幾秒後,不緊不慢地靠近,長影走在臨街的左側,和右邊的微微相碰。
郁唯祎腦海中在默默算一道大題,終于解出來,高興地和蔣熠分享,懶得動腦的蔣少爺聽了半天,明白過來:“所以,已經有一種算法了,為什麽還要再想一種?這不是——”
他把“閑得蛋疼”咽回去。
郁唯祎認真解釋:“第二種更簡便,而且掌握這個解題思路後,下次再遇到同類型題就可以節約時間。”
蔣熠配合地點點頭。
心裏卻在想:學霸也需要節約時間?不是和學渣一樣都因為“做題太快”時間過于充足嗎?
“我回去後把解法寫下來,”郁唯祎邊走邊習慣性地把書包帶子往下拽了拽,因為重量有些沉,不自覺地用手墊着,“發給你,你以後就可以——”
沒說完,肩上驀地一輕。
郁唯祎回過頭,看到書包被蔣熠拎在手裏,有些不好意思,想拿回來,卻見他漫不經心地取下自己的書包。
“如果覺得不好意思,那就背我的。”
郁唯祎負罪感稍微緩解。
接過來時,嘴角抽了抽——蔣熠的書包大概就是個裝飾,輕飄飄的,除了好看什麽都沒裝。
她背上空蕩蕩的裝飾性書包,聽到蔣熠問她:“你剛準備說什麽?”
郁唯祎:“第二種解法更簡便更好理解,你可以記下來,以後遇到這種題就知道怎麽做了。”
蔣熠提着書包的手輕輕一緊。
少女走在他右手邊,纖長瘦白,清冷的小臉籠在月光下,下颚棱角精致,仿佛纖塵不染的白天鵝。
他不自覺動了動喉嚨,往常痞氣的目光變得深黑,從郁唯祎身上收回,看向遠處,無處安放的右手插進兜,然後“嗯”了一聲。
從新沙一中到郁唯祎租住的小區走路十分鐘。
他們走得緩慢。
時光卻依然如流沙飛逝。
那是條只有他們倆人知道的小徑,會在每天晚自習後一前一後地迎來兩道身影,少女習慣性地微低着頭,思考問題或者是出其不意地抽查少年知識點,少年答得迅速,偶爾卡殼,想不起來或答錯時就會用那雙清透的眼痞痞看她,輕狂自信地保證下不為例。
他姿态永遠是漫不經心的慵懶,與她不到半米的距離,一側肩上能看到被壓實的痕跡,目光輕輕地穿透夜色,一直不着痕跡地落在她身。
......
郁唯祎感覺到蔣熠定格在自己後背的目光。
沒回頭,徑直回房間。
小魚察覺到倆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軟軟地“喵”了一聲,大發慈悲地邁着步子想去哄一下鏟屎官主人,經過總觊觎它“零食”的狗男人時,停下來,恩賜地仰臉要他抱,卻看到狗男人敷衍地摸摸它,目光一直盯着不遠處房門緊閉的卧室。
算了,男人是靠不住的。
小魚從他手裏掙脫,邁着輕盈的步子去找大門永遠對它敞開的美人鏟屎官,卻意外碰了壁——這門咋變重了呢!咋撞不開了呢!
好氣,好氣好氣好氣,本喵不和你們人類玩了!
哼!
郁唯祎把自己摔進床,蒙着頭堵着耳,心裏一肚子火,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為什麽生氣。
人渣不值得,那種破事遇多了也早已練出了金剛心。
唯一能影響她情緒的就是蔣熠——可是,她不是一早就知道,倆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所以為什麽還要因為他的任性生氣,為什麽還要抱着倆人還能在一起的一絲絲希望,為什麽明知道前方險阻依然想要不顧一切地奔向他,為什麽分開三年不曾有絲毫放下反而愈發刻骨銘心?
郁唯祎把臉埋進枕頭,淚水無聲浸濕軟布。
晚上采訪,倆人分別以一句“沒什麽好說的”拒絕,繼續呆在自己房間,許久沒動靜。
直到郁唯祎出門洗澡。
夜已黑透,長廊留着一盞夜燈,光影柔和,郁唯祎擦着頭發回卧室,被蔣熠堵在門口。
男人穿着一身淡灰色的家居服,氣息好聞卻不熾烈,往常勾人的痞氣轉為柔軟的眸光,微垂着眼看她,嗓音輕聲哼哼:“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