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的狗) 那人笑着問他們,“……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教導主任前腳剛走,後排的胖子幾人就上房揭瓦,卷起卷子敲桌“打鼓”,肉眼可見的興奮。
轉學生的到來無疑給沉悶枯燥的高三加了一味調料,更別提來的還是個漂亮姑娘。
郁唯祎在最後一排的空位上落座,幹淨清麗的小臉冷淡,将密密麻麻的書和試卷整齊摞在桌上,試圖擋住周圍人的目光。
卻未果。
“同學,又見面了。”王海隔着過道探過頭,五大三粗的人襯得書桌嬌小,笑起來很像熊二,“你還記得我不?昨天在操場上差點兒不小心砸到你,沒想到咱們這麽有緣,嘿嘿,你叫什麽名兒?”
郁唯祎瞥他一眼,沒說話,埋頭訂正錯題。
讨個沒趣的王海倒也不覺得丢人,探頭探腦地伸長脖子想瞅她在寫啥,椅子被他傾斜的重量壓得翹老高,結果還沒看着,伍杉從後面猛勾了一下椅子。
“撲通——”小二百斤的猛男頃刻跪地,給剛好進教室的蔣熠拜了個早年。
“平身。”少年姿态散漫,雙肩包背在一側,薄而清透的眼皮輕輕一擡,示意扭打到一起的倆人讓路。
王海和伍杉邊打邊嚎,“熠哥,你等會兒!我今天非做了這五三不可,昨天他就搶我風頭!艹!”
郁唯祎準備出門的腳步輕輕一滞。
聽到有些熟悉的稱呼,回過頭,看到背對她的少年丢下書包,人懶洋洋地往書桌上一倚,“哦”了一聲:“行,打吧,輸了裸奔。”
倆人蔫巴了,不情不願地松手。
蔣熠拎起書包,走到最後一排,看到他一人獨享的雙人桌突然多了東西,蹙眉。
“熠哥,恭喜你告別單桌生活,和全學校最好看的小仙女組成顏值cp。”王海揮舞着卷子給他撒花,見郁唯祎不在,“咦?”了一聲,“這麽快就飛走了?果然是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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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熠擰開一瓶礦泉水,嗓音有些涼:“說人話。”
“诶好嘞,就是來了個插班生,女的,長可好看,現在是你同桌。”王海一口氣說完,伍杉在一旁加了句重點,“而且昨天剛和我們見過,咱們打球時胖子差點兒砸到她。”
蔣熠繼續喝水,一只手玩着手機,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壓根兒沒聽。
“熠哥,一會兒人來了你就知道有多好看了。”王海一臉癡漢,“昨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原來長得好看的人真的會發光,我都無法移開我的眼。”
蔣熠敷衍地點點頭,單手操作游戲。
“所以胖子你昨天是故意的?”伍杉餘光瞥見已經進教室的郁唯祎,幸災樂禍,“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專挑好看的小姑娘砸。”
王海不服氣:“我那是為了表達我的喜歡。”
“boom——”game over。
一局結束,蔣熠收起手機,扔進桌兜,看王海的表情像看智障:“......難怪單身。”
王海委屈:“我單身難道不是因為臉嘛,長成蔣草這樣我還用得着靠砸籃球引起人注意嗎?收情書都收不完。”
“謝謝,長成你這樣我也不會砸籃球。”蔣熠喝完水,空瓶呈一條漂亮的抛物線完美落進垃圾桶,他回過頭,送上暴擊,“我會先減肥。”
王海:“......”
郁唯祎輕聲一笑,很快斂去,疾步回座位。
倆人視線在空中交錯。
郁唯祎這次戴了眼鏡,少年漫不經心地轉着筆,擡眼看她,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窄瘦,薄唇,濃眉挺鼻,一雙眼慵懶深黑,明明輕佻,卻又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郁唯祎耳朵一熱,發現這個新同桌好像并不符合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和壞學生的刻板标準,更像是介于二者之間,又痞又安靜。
她在他旁邊坐下,低頭開始做題。
蔣熠摸出手機,無所事事地點進游戲界面,回想起昨天和郁唯祎算不上友好的初次見面,心道: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眼睛不怎麽好使,平地走路都能撞上人。
一節自習很快過去。
郁唯祎活動着手,重新抽出一套試題。
西覃和新沙分屬于兩個省,教學進度不太一樣,好在高考都是全國統一卷,加上這幾天不上課,算是給她留了時間趕進度。
郁唯祎接杯水,調計時器之前,發現她的新同桌已經收起手機開始睡覺,旁若無人地把自習室變成了自己家,氣定神閑的淡然感覺像是隐藏的學神大佬。
不用刷題就能次次考第一的那種。
然後,大佬在下一節大課間醒來了。
剛睡醒的蔣熠似乎還沒适應自己有個新同桌的事實,擋着臉的那只手移開後,習慣性地搭在隔壁書桌,一雙睫毛濃密的眼依然緊緊閉着,依稀能看出被課間喧嚣吵到的起床氣。
郁唯祎小心翼翼地把被他壓到的試卷抽出來,怕驚擾這位高深莫測的大佬。
然後,蔣熠徹底醒了。
他先是半眯着眸,适應強光後才懶洋洋地坐起身,看到郁唯祎卷子上的姓名,随口道:“郁唯炜?都叫wei了,為什麽不用一個字?”
郁唯祎:“......”
以為大佬可能是還沒睡醒,亦或者是和她一樣近視沒看清,她默默把姓名那欄往他那邊挪了挪。
卻見他奇怪看她,緊接客氣拒絕:“謝謝,我不抄。”
郁唯祎:“......”
行吧,就當大佬曲解了她的意思。
“郁唯祎,一二三四的yi。”
蔣熠認錯字,毫無被公開處刑的羞愧,反而事後諸葛亮地給自己找補:“我知道,費祎董永等的祎。”
郁唯祎:“......”
她确定了,這不僅是個假大佬,而且腦子也不咋好使。
她沉默一瞬,強迫症地解釋:“是董允。”
蔣熠:“......”
連着被處刑兩次,擱誰都會尴尬幾秒,也就蔣熠臉皮夠厚,他渾不在意地一揚眉,表情依然淡定,緊接攤開比他臉還幹淨的書。
......
郁唯祎躺在床上,呼吸被夜色湮沒了淩亂的節奏,抓狂地想:早在他第一次喊她“郁唯炜”時,她就該聲色俱厲地提醒他,自己的名字是祎不是炜。
然後再罰他抄寫《出師表》五十遍。
如果那個時候就糾正了他,何至于淪落到今天倆人大半夜地不睡覺,當着會被全國網友看到的鏡頭,因為她的名字展開一場莫名其妙對峙的下場。
她把臉埋進枕頭,回想起剛才自己堪稱落荒而逃的狼狽,愈發心塞。
第二天睡醒,郁唯祎精神明顯有些不濟。
她飄乎乎地下樓,沖咖啡續命,晨曦穿透樹影婆娑的窗戶,四周無人,只有趴在窗臺思考人生的小魚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扭過頭,繼續當哲學家。
郁唯祎喝白開水似的幹掉一杯濃縮咖啡,緩過神來,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蔣熠不在——剛才經過他房間時,房門大敞,空曠安靜。
管他做什麽。
她揮去腦海裏下意識想聯系他的念頭,記起倆人分手時其實早已互删了所有聯系方式。
所以,如果他突然退出這個節目,不告而別,自己也只能是從同事那裏才能最後得知這些消息。
郁唯祎斂去眼底苦澀,心不在焉地烤面包。
“叮——”
面包機彈出被主人遺忘的早餐。
郁唯祎放到餐桌,正要吃,大門忽響。
陽光伴着穿堂風入門,男人身影被拉長,落在地板上像流動的孤樹,走到餐廳,手裏拎着的早餐推她面前。
袋子裏冒出熱氣,隐約可見鮮香的色澤。
郁唯祎看他。
眼神裏是一絲不解。
“禮尚往來。”他語氣依舊懶散,真心還是玩笑永遠教人分不清,“昨天吃了你一頓飯,今天我負責。”
郁唯祎:“......謝謝。”
桌上擺開早餐,各式各樣,滿滿一桌。
郁唯祎嘴角抽了抽。
蔣熠吃飯挑剔,又眼大肚子小,習慣買一大堆然後每樣只吃一點,和她在一起後遷就着她改了這個浪費糧食的毛病,沒想到幾年不見,變本加厲。
呵,男人。
果然改不了本性。
上午時間很快消磨,郁唯祎撸貓工作兩不誤,臨近中午,看到消失很久的蔣熠從樓上下來,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去廚房,因為早上吃人嘴軟,假裝不經意地問:“中午吃什麽?”
蔣熠已經換了身休閑裝。
不得不說他衣品很好,簡單清爽的軍綠色襯衫內搭同色系T恤,袖口挽起,牛仔褲和白球鞋幹淨,男人舉重若輕的成熟仿佛瞬間被洗滌,極野的痞氣卻依然保留,輕狂如年少。
郁唯祎有一瞬間倆人還在大學的錯覺。
那個時候他身上少年的青澀已經逐漸褪去,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氣場使得他危險又迷人,每次來他們學校找她,花癡搭讪的姑娘層出不窮,整條學院路大概都是她釀出的酸味兒。
對後來在圈子裏見慣各種美男的郁唯祎來說,這些光鮮耀眼的存在,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
這個天真稚嫩的想法,十七歲的郁唯祎,有過。
二十五歲的郁唯祎,依然,依然,這樣想。
郁唯祎移開視線。
他在她身旁停下,抽走她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牛排,“面。”
面?
郁唯祎一愣,誠實開口:“我只會做方便面。”
蔣熠看她一眼,目光有些玩味兒,翻譯成人話大概是介于“我知道”和“這麽多年看來你也沒比我長進多少”之間的複雜。
“沒說你做。”
郁唯祎脫口而出:“難不成你做?”
蔣熠還她一“想多了”的眼神。
他人靠着桌臺,一條腿微微彎着,手掌閑閑地撐在身後,目光朝外一揚:“出去吃。”
十分鐘後,郁唯祎換過衣服下樓。
蔣熠正在沙發上逗弄小魚,手裏高高地舉着逗貓棒,偶爾能聽到幾聲不真切的低語,像是在哄它幹什麽壞事,小魚扒着沙發,努力地伸長小短腿,奈何逗它那人不當人,眼瞅着它要夠着時就把棒子拿遠。
小魚生無可戀地選擇放棄。
它是不是畜牲有待确定,但這人是真的狗。
聽到郁唯祎下樓的動靜,蔣熠回頭,小魚“喵”一聲趁機發動偷襲大功,搶回玩具歡快地滾回窩。
蔣熠站起來。
深黑的眼輕輕慢慢地看向郁唯祎,嘴角牽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我還以為你衣櫃裏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
郁唯祎:“.....”
她剛才就不該換衣服。
作為一二十四小時都随時待命的媒體人,郁唯祎衣櫃裏的确嫌少有亮色,黑白灰是不管何時何地出席任何場合都最經典又好搭配的裝扮,這次參加節目,她鬼使神差地把之前買過卻沒機會穿的其他風格衣服都帶了過來,剛才收拾東西,腦子一抽,就換了身奶黃色上衣和水藍九分褲。
郁唯祎正在想找個什麽樣的狠話反擊回去,蔣熠走過她旁邊,漫不經心的語氣低沉,“你還是這樣穿更好看。”
郁唯祎:“......”
低頭斂了笑,跟上他。
倆人出門。
蔣熠的車停在路邊,和她的車前後挨着,男人徑直走向副駕,拿着車鑰匙的手已經準備去拉車門,郁唯祎猶豫幾秒,走過他,丢下一句“前面帶路”。
倆人的關系還沒自然到可以在一個狹窄空間同處的地步。
起碼對現在的郁唯祎,不可以。
蔣熠指尖一頓,回眸看她的眼沉沉。
他眼睛生得清透,微微挑起時總像帶着壞笑,痞氣得算不上正經,也正因如此,他生氣還是嚴肅都教人看不出來,似乎永遠一副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随性乖張——但郁唯祎還是看出來了,他此刻情緒算不得好。
郁唯祎低頭假裝給手機充電,避開他穿透擋風玻璃的眸光。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朝同一個目的地駛去。
街景倒退。
郁唯祎對新沙不熟,不知目的地也不知道路線的情況下,只能乖乖地跟着前面的人形導航,當蔣熠的車拐進一條略顯古舊的巷子,新沙一中的标志在不遠處若隐若現,她才倏然清醒。
倆人下車。
郁唯祎和蔣熠目光有一瞬交錯,若無其事地抿抿嘴,跟在他身後。
小店的門臉兒已經近在咫尺,郁唯祎有些驚訝地發現它和上學時并無區別,仿佛他們外出求學的這麽多光陰于它不過只是一瞬。
門被推開。
和藹可親的老板娘從收銀臺後擡起頭,看到進來的倆人,笑了:“嚯,可有好幾年沒見到你倆了,都大學畢業了吧?還在一起呢,該結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