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場殺青) 他定定看她,“郁……
郁唯祎低頭,看到他落在自己身側的影子。
他個子高,即使站在離她還有幾步之遙的門口,侵略感也無處不在,黃昏拉長了他本就颀長的身材,寬肩窄腰的絕佳比例卻依舊分明,與她記憶裏的樣子慢慢重合。
郁唯祎轉過身,語氣克制:“幾年不見,你是智商又退化了?”
男人逆光站着,一張情緒難明的俊臉隐入暗處,姿态沒個正形兒,聞言,懶洋洋地直起身,從門口朝她走近的短短幾步,清晰立體的輪廓緩緩映在她眼眸。
郁唯祎呼吸輕輕一窒。
他生得周正,是那種劍眉星目的好看,氣質卻截然不同,痞氣乖邪,尤其一雙清黑的眼,輕佻慢笑地看着人時,總教人想起深夜裏勾人心魄的性轉狐貍精。
又野又撩。
他低下頭,五官在她眼前放大,察覺到郁唯祎本能後退別開臉,一聲嗤笑:“郁唯炜,你怼人的時候,好歹得看着人眼睛才有說服力吧?”
郁唯祎迎上他視線:“郁唯祎,一二三四的yi。”
他不置可否,長身站直,推着行李箱往樓上走去。
經過郁唯祎放在樓梯口的箱子,他拎起來,直接放到長廊靠內的一間房,自己則進到臨着馬路的那間。
郁唯祎在樓下準備做飯。
冰箱裏沒什麽吃的,剛才給小魚買貓糧時,她順便挑了些速食品,送到後,先是拿妙鮮包拌了些貓糧,安頓好小魚,這才開始做自己的。
蔣熠下樓時,就看到一人一貓呆在餐廳,氤氲升騰的水汽從自熱小火鍋的蓋孔裏冒出來,小魚蹲在她腳邊,圓腦袋紮進碗裏,吃得津津有味。
桌上放着一只小碟和一雙筷子。
沒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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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不如貓系列。
蔣熠走到郁唯祎面前坐下。
吃得正香的小魚擡頭看看他,“喵嗚”了一聲,又埋下頭去,仿佛恩賜般地賞他了個招呼。
蔣熠在心裏說了句小沒良心的。
“兩個人,一份火鍋,怎麽吃?”蔣少爺發話了。
郁唯祎頭也不擡:“各吃各的。”
蔣熠盯着她,玩味兒地笑:“各吃各的?幹脆我們也各自旅行,直接終點見。”
“行啊。”郁唯祎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掀開蓋子,瞬間彌漫的蒸汽模糊了男人表情,給她的嗓音也平添了一絲缥缈,“也許不用等到終點。”
“......”
很好,節目直接殺青。
見面第一天,倆人猶如積怨已久的仇人,脾氣一點就着,說話夾槍帶棒,對比隔壁幾組遲遲不進入正題的虛僞明星,以一己之力提升了整個節目組的熱度看點,給後期剪輯省了不少事兒。
躲在暗處的跟拍攝像忍不住擦把汗:媽呀,女魔頭就是女魔頭,長得再好看也掩蓋不了她拼命三郎的工作狂本質,瞅瞅,自己親身上陣的節目都沒忘記節目kpi,難怪年紀輕輕的就能做到公司最年輕的部門總監。
蔣熠起身,給自己拿了一份碗筷,重新落座,目光有些嫌棄地看着紅油油一片的小火鍋,半晌兒,看到一片還算合胃口的藕片,勉為其難地伸出筷子。
“叮——”筷子在空中被人攔截。
郁唯祎眼皮輕擡:“你幹什麽?”
“你不是說了嗎?”蔣熠壓制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她,語調拉長,“各、吃、各、的。”
他夾走那片藕,放到自己碗裏,長身散漫地往後一靠,挑眉,“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們互不打擾,不是正如你意。”
郁唯祎:“......”
她喝口咖啡,平心靜氣,幾秒安靜後,暫退一步:“廚房裏有,你自己做。”
蔣熠看她:“你知道,我不會做飯。”
郁唯祎指尖一頓。
心底被戳開一道軟軟的細縫。
擡眸,對上他深黑的眼,轉瞬收回,“上面有操作步驟。”
蔣熠盯着她看了會兒,如有實質的目光幾乎要穿透郁唯祎鎮定自若的外殼,眼底情緒晦暗難明。
須臾,他站起來去廚房,挑了份和郁唯祎一樣的同款火鍋。
時隔三年,再次坐在一張桌上吃飯,沒有寒暄沒有默契,只有靠蹩腳的鬥嘴和自以為淡定的無視來掩飾真實情緒的沉默。
文丹樂說得對。
郁唯祎真的想連夜給自己挖出條退縮通道了。
她懷疑同事們在這放一只貓就是為了避免他們之間太過尴尬。
效果聊勝于無。
飯後,郁唯祎開着電腦,一邊撸貓一邊寫東西,小魚窩在她腿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美人服務,偶爾睜開眼,就看到遠處坐着的男人幽幽看它,一雙眼好像觊觎它零食的狗子。
它宣示主權地“喵嗚”了一聲:你瞅啥?再瞅我喵你,不要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我還長得好看呢。
蔣熠:“......”
真·人不如貓,還要被貓鄙視。
郁唯祎策劃案寫到一半,面前光忽暗。
幹淨修長的手放在桌上,骨節彎起,輕叩,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你還得多久?”
郁唯祎看眼時間——二十一點四十五,距離她平時作息尚早——“兩個多小時,怎麽了?”
“我困了。”他在她面前坐下,冷白色的皮膚被光勾勒得微暖,眼睛卻愈黑。
郁唯祎莫名其妙:“困了你就睡。”
蔣熠輕扯唇,慵懶輕佻的弧度:“浴室挨着我房間,如果你忙完再洗澡,會影響我休息。”
郁唯祎默了默:“你可以睡另一間。”
“我不想。”無賴一詞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
郁唯祎不敢保證倆人繼續争下去節目是不是會當場直接殺青,于是她再退一步,面無表情地合上電腦。
小魚從美人懷裏落了地,不滿地沖蔣熠“嗷”了一聲,而後邁着高貴冷豔的步伐沿他腳邊走了一圈,像在說本王不和你計較。
蔣熠背對郁唯祎站着,低頭朝它扮了個鬼臉,微微眯起的眸光挑釁又狡黠,拿起桌上的毛線球,扔向遠處。
小魚咻一下跑遠,樂不思蜀的小腦袋再無暇顧及人類的情情愛愛。
郁唯祎收拾好東西上樓。
拐過樓梯,未見行李箱,她心思微動,回頭看到蔣熠懶懶散散地踏上一層臺階,和她不遠不近的距離。
許是心有所感,他忽然擡眸,深眉挺鼻被光打下一層陰影般的輪廓,愈發立體,男人不曾修飾的天然野性呼之欲出。
郁唯祎迅速收回視線,經過蔣熠敞開的房門匆匆瞥了眼,确定自己的卧室在最裏側。
關上門,她手握着把手緩緩呼出一口氣,心跳還有些亂,幾秒後,打開包,把一早準備的耳塞重新塞回了行李箱。
方才因着讓步引起的零星脾氣偃旗息鼓。
洗完回房,和剛從房間出來的蔣熠迎面撞上。
他換了身衣服,黑色短T短褲,像是準備洗澡,骨子裏玩世不恭的痞氣因着這身裝扮愈發淋漓,在對上她視線的一瞬,輕輕收斂。
倆人擦肩而過。
郁唯祎穿戴整齊,除了一頭明顯潮濕的長發,看上去和拎着電腦就能去公司開會沒什麽兩樣,即将推門的瞬間,背後傳來一聲,“郁唯炜,地板濕了。”
郁唯祎心底的火被他屢教不改的稱呼拱了出來,冷着臉轉身:“就幾滴,影響你走路了?”
蔣熠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欠揍:“影響。”
郁唯祎心裏罵了句影響你大爺。
她轉身回房,抽出幾張紙,把那幾滴水擦幹,正要走,手腕又被人拽住,“為了一勞永逸,麻煩你把頭發吹吹。”
郁唯祎掙開他的手,稍縱即逝的灼熱感燙得她大腦有一瞬短路,脫口而出的話沒過腦子:“我沒有吹風機。”
這話是真的。
郁唯祎不喜歡吹頭發,哪怕是沒有暖氣的冬天也固執地只用毛巾擦個半幹,她頭發又多,經常是晾了個把小時裏面還是潮的,倆人還在一起時,蔣熠不止一次說這樣容易着涼,又拿她沒法,後來就養成了自己帶吹風機給她吹頭發的習慣。
郁唯祎說完就後悔了。
罵自己矯情,她這是和前男友服軟逼他勾起以前的回憶嗎?
想走,蔣熠卻比她動作更快,看她一眼,人已經去樓下。
五分鐘後,郁唯祎門響。
她拉開門,男人手裏拿着只沒拆封的包裝盒,遞給她,語氣散漫:“拿着。”
郁唯祎一愣。
他手橫在空中,扣着盒子的骨節輕微用力,是那種極致好看的手型,dyson的logo和吹風機圖樣清晰可見。
她移開目光,接過:“謝謝。”
蔣熠似笑非笑:“真難得啊,能聽到你一句好話。”
郁唯祎:“如果你不想聽,我可以收回。”
蔣熠一聳肩,趕在倆人再次變炮仗之前識趣兒地閉上嘴,離開時,聽到她微微放軟的嗓音,“我用完還你。”
蔣熠腳步一滞。
唇角牽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不用。”他回身看她,手抄着兜,懶懶散散地摸着鼻子,“節目組準備的,別多想。”
郁唯祎:“......你也別多想。”
“砰”一聲關上門。
這天晚上,郁唯祎沒有因為隔音差有噪聲等外界問題失眠——她睡眠差,入睡又一向困難,必須得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才能醞釀出睡意,而這間不臨街四面都隔音的卧室完美解決了她分房前的隐憂——但千算萬算都想不到,外部環境都已經無可挑剔的情況下,她卻因為自己的問題失了眠。
先是因為隔壁睡着前男友睡不着,後來好不容易靜下心,又因為晚上喝多了咖啡老想去廁所。
當郁唯祎第三次輕手輕腳地穿過走廊,蔣熠拉開門。
郁唯祎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微光下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男人靠着牆,雙手抱臂,同樣清醒的一雙眼深黑:“郁唯炜,你打算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郁唯祎要到嘴邊的“對不起”瞬間收了回去。
什麽叫折磨?她又不是故意大半夜的不睡覺影響他休息,而且她動作已經很輕很輕了好麽!
“最後一次。”郁唯祎心裏發狠,本就清冷的嗓音聽上去決絕,“我不會再出來了。”
她疾步回房間,長發被穿堂風吹起,一張清麗倔強的小臉清晰展露在月色。
蔣熠眸光微暗,人攔她面前,彎腰與她平視:“不出來你是想在自己房間裏解決嗎?”
郁唯祎瞪他,聽到他輕笑,棱角分明的俊臉在月光下模糊,言語間的痞氣卻不曾有絲毫變化,“郁唯炜,你一直不敢和我對視,是不是還愛着我?書上說,越在意越不敢看對方。”
郁唯祎強裝鎮定地嗤笑,心說你看得哪門子歪理邪說的書。
一派胡言。
“你想多了。”她擡眸直視他,一字一頓的嗓音在夜色裏清冷,“我說過,我的名字念yi,一二三四的yi,我不會還愛着一個連我名字都分不清的文盲。”
蔣熠嘴角慢慢地往上揚,嘲諷的弧度。
他一語不發地進門,長臂撈過外套蓋住一直對着他們的攝像頭,拽住郁唯祎,驟然靠近的距離逼得她與牆面嚴絲合縫,看着她,眼睛裏的慵懶轉為乖戾:“郁唯祎,我是文盲還是流氓你不是最清楚?嗯?我也說過,你的那個yi,只能是我的熠。”
郁唯祎心跳忽地一亂。
極力克制着。
逼迫自己對上他情緒難明的眼。
月光遙遠地被長廊折疊。
倆人在夜色裏無聲對峙。
......
郁唯祎第一次見蔣熠,是在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
她轉學回戶籍原地的一所高中,爸媽給她辦完手續就急匆匆地回了西覃,她悶頭悶腦地在校園裏閑逛,被擦着身飛過去的籃球差點兒砸到。
“同學,你沒事兒吧?”一五大三粗的男生遠遠跑過來,沒來得及撿球,和她道歉。
郁唯祎沒太聽懂。
男生說話帶點口音,對從小跟着父母在西覃長大的郁唯祎來說,整個家鄉都陌生的只是旅游宣傳片裏的圖,更不用說聽懂他們的方言。
她搖搖頭,正要走,那男生卻緊追不舍:“同學,你哪個班的?我叫王海,人稱小胖兒,交個朋友吧?”
他嘴跟機關槍似的蹦出一長串,郁唯祎不好繼續用搖頭糊弄下去,只好停下腳:“麻煩你說慢一點。”
男生一愣,憨憨撓頭,轉為普通話:“不好意思啊,我打小就語文不好,丢人了——那個,你不是我們本地人?高一的?才轉來?”
他問題一個接一個,熱情得好像推銷小廣告,郁唯祎有些無從招架,正欲找個借口搪塞走人時,遠處陸陸續續地跑來幾個學生。
最前面那個邊撿球邊吐槽,“胖子,你還打不打球了?又打着熠哥的旗號勾搭小學妹了吧?小心熠哥找你算帳——卧槽!!!!美女你好啊!哪個年級哪班的?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一個想當導游的胖子還沒能解決,又來一個話多想搶客戶的瘦子,郁唯祎警惕地退後幾步,看着面前烏泱泱壓來的十數個人頭蹙眉。
“同學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都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瘦子聽到幾個沒出息的同伴還吹了聲流氓哨,眼一瞪,催促他們趕緊走,“滾滾滾打球去,都杵在這像什麽樣子,當校霸收保護費啊?哥們從良了好不?打今兒起這小學妹我罩了。”
“罩你妹!爸爸先過來的!”王海呼他一後腦勺,被瘦子靈活地躲過去。
“喲,五三不地道啊,光說我們你怎麽不走?我看小學妹害怕的其實是你吧?”同伴們哄笑着散開,卻不走,依然好奇地打量着郁唯祎。
郁唯祎冷靜地看看四周,瞅準最寬闊的方向轉身就跑,眼看着教學樓越來越近,迎面前方突然多了個悠閑踱步的路人,剎車不及的郁唯祎直沖沖撞了上去。
“砰!”
男孩被她撞得趔趄,晃了幾晃後很快穩住,瘦高懶散的身形在陽光下壓迫。
郁唯祎忙不疊道歉。
“你道歉,都不看着人眼睛嗎?”男孩本來玩世不恭地站着,忽然傾身,一雙眼漫不經心地看着她,上揚的眼尾張揚痞帥。
郁唯祎本能退後。
仰起臉看着他,又老老實實地說了聲“對不起”。
她眼近視,度數不算高,平時并沒有戴眼鏡的習慣,又因為擔心自己看不太清而一直盯着人眼睛不禮貌,所以說話時會習慣性地目光稍微往下。
這會兒被迫與人直視,她才發現面前人很高。
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形是這個年紀特有的單薄,不算硬朗的肌肉支撐着一米八幾的個子,白色短袖被他穿得痞氣。
他站在光影裏,烈陽從他身後曬下來,給他上了一層輕狂肆意的顏料。
郁唯祎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像青檸,清新又夾雜着桀骜不羁的猛烈。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子,不遠處有喧嚣,蓋過蟬鳴,“熠哥——”
像是在喊他。
男孩看她一眼,懶洋洋地邁步,走到剛才那群小混混似的學生中間,像只因為好看被供起來的雄孔雀,身邊自發地圍上一群臣服于他的小弟。
郁唯祎發現新學校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可別再遇到這群校霸了。
她這樣想着,然後,在第二天,就被教導主任領到了校霸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