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手綜藝) 和前任參加分手旅……
“您二位分開多久了?”
“三年。”
“三年。”語氣微頓,“一個月零十五天。”
“能講一下分手原因嗎?”
“性格不合。”
“沒有原因。”
“分開這麽久,一直都沒有見過面?”
“沒有。” *
“沒有——如果隔着網絡的不算。”
“為什麽願意參加我們節目?”
“......因為工作。”
“閑。”
“......好的,您和您的前任将開啓一段只有你們兩人的分手旅行,行程十天九夜,這期間您可以中途退出,也可以選擇和對方一直走到最後,在節目為您二位設置的終點目的地那裏,有一個‘Yes or no’的終極抉擇,選擇Yes,意味着你們會重新考慮和對方的關系,選擇No,則是回到來時的分手狀态再也不見......”
燈落,光暗,節目錄制前的備采結束。
郁唯祎送編導和VJ出門。
樓道裏開着窗,風湧入,卷起她松松垂着的長發,她放松下來,站在門口有些踟蹰,還沒能适應再次回到裝滿攝像頭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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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姐,我剛才在鏡頭裏看你好漂亮啊,你真上鏡,比我平時跟拍的那些女明星都美。”同事郭芩沒走,好奇地追着她八卦,“小唯姐,你剛才那句‘因為工作’才參加的節目是什麽意思呀?咱們公司現在還流行幕後轉臺前了嗎?”
作為國內知名視頻平臺鮮檸網的節目制作人,郁唯祎經手策劃過不少口碑好熱度高的各類型綜藝,熟知每項模塊流程,卻還是第一次以素人嘉賓的身份真實參與其中——尤其是,這檔節目還是幾個月前她親手提交策劃的。
這種感覺就像你津津有味地準備吃瓜,卻忽然發現這瓜要由你自己生産,還是當着全國網友們的面。
郁唯祎頭疼地捏捏眉心,苦笑。
“沒什麽,領導說節目預算不夠,大頭的制作費都用來請網友提名的那幾對嘉賓了,還差一對,我就自己上了。”
郁唯祎撒了謊。
真實預算遠比她以前制作的S級綜藝都要多,甚至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向來苛刻的副總裁在回複她這項提案時,只提了一個條件,“小郁啊,沒有你就沒有這檔節目,沒有這檔節目咱們今年就很難再出一現象級爆款,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懂。
她不想讓團隊辛苦數月的成果因為她的個人情緒付之東流,所以她答應了。
從不喜歡抛頭露面的郁唯祎也在賭,賭她的唯一一任前男友不可能參加這個節目,所以她暫時答應不過是緩兵之計,私下裏一直在找顏值高又願意出鏡的素人。
但沒想到,她失策了。
郁唯祎緩緩閉上眼,眼底斂去的苦澀更濃,夕陽穿過安靜的樓梯間,她摸出手機。
群裏炸了鍋。
【艾比】:嗷嗷嗷我不行了,他好帥好有個性啊,我問他為什麽同意來我們節目,他竟然說了句因為“閑”!卧槽這就是財務自由後的底氣嗎?!
【辛晴】:所以小唯姐當初怎麽舍得和這麽帥的男朋友分手的?倆人真的好配诶。
【艾比】:可能都是工作狂叭,談戀愛浪費時間。
【王美麗】:呵呵[白眼],什麽工作狂,一個只知道販賣自己外貌優勢在男人的戰場裏上位的野心家,男朋友不和她分手還等着頭頂一片青青草原啊。
【辛晴】:???你在說什麽?
“王美麗”撤回了一條消息。
郁唯祎無動于衷地冷眼掠過,收起手機,進家,停在咖啡機前,加水倒咖啡豆。
機器嗡嗡地磨出咖啡香。
群裏安靜下來。
負責蔣熠的幾個工作人員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讨論錯了群,迅速銷聲匿跡。
直到有人@她。
【郭芩】:小唯姐,明天中午一點,MOR餐廳,不要遲到了哦~你和蔣熠收到的時間一樣噠~
郁唯祎瞳孔微微一縮,心跳蔓延至手指,咖啡沿邊濺落。
牆上鐘表無聲均勻地轉動。
距離倆人分手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倒計時,十九小時三十五分二十九秒,0:19:35:29。
郁唯祎把杯子放回桌上,抽出幾張紙蹲下.身,清理弄髒的地板。
時間走得緩慢。
七點一刻,郁唯祎收拾好行李,去廚房做了頓簡餐。
電腦放在一旁,她邊工作邊解決,動作迅速,彌漫的咖啡香在她鼻尖游走,卻已經涼透,她十指敲着鍵盤,空白的文檔随着逐漸深黑的夜,密密麻麻地鋪滿屏幕。
二十二點四十五。
郁唯祎合上電腦,下樓倒垃圾。
路燈在她身後模糊,一道清冷的長影,依次将塑料袋放入各分類垃圾桶,她沒返身,而是徑直走到小區門外,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停下:“小魚,小魚。”
嗓音輕軟。
幾分鐘後,一只橘白相間的流浪貓從草叢中警惕地探出小腦袋,嗅到她身上的熟悉氣息,這才湊到她手邊,放心地悶頭狂吃。
郁唯祎溫柔地退後幾步,給它留夠充足的安全空間:“慢點呀,都是你的。”
軟乎乎的小貓“喵嗚”了一聲,腦袋依舊埋在貓碗裏,像在回應。
喂完,郁唯祎盯着重新藏進草叢的一團黑影,發了會兒呆,站起身回小區。
值班的保安和她打招呼:“又去喂貓啦?還是上次那只?”
郁唯祎點點頭,攥着剩下的貓糧猶豫了會兒,這才遞給保安大叔,誠懇道:“如果您不介意,麻煩您值班時幫我喂一下,放到草叢邊就行,麻煩您了。”
“好嘞好嘞,不麻煩。”保安從面前這位頂頂漂亮的姑娘搬到這個小區時就在崗,對她印象極為深刻,當然不止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最主要是她從不像其他住戶自視甚高,覺得高他們一等,無論何時碰面都極其禮貌。
尤其是這姑娘只要在家,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給附近的流浪貓喂食,這些警惕的小動物在他看來有點小白眼狼,幾乎是剛被姑娘喂熟後腳就又因着她出差消失不見,換了一撥又一撥,她卻依然固執地堅持投喂。
“閨女,你這麽喜歡小動物,怎麽不自己養一只啊?”保安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郁唯祎抿了抿嘴。
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就冒失地領養一條生命,那是對它的不負責。
她笑了下,謝過保安,疾步上樓。
時鐘指向二十三點一刻。
倒計時,0:13:45:00。
郁唯祎拿着衣服去浴室,習慣性地準備先脫下內衣時,忽然記起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默默停下手,拿毛巾蓋住,這才穿戴整齊地拉開門。
溫水從頭頂澆下,熱氣氤氲升騰,模糊了少女一張清冷倔強的臉。
直到這時,郁唯祎才感覺自己短暫地活了過來。
處在二十四小時被人觀看的環境,像置身楚門的世界。
郁唯祎極其不适應。
而一想到這樣真空密閉的空間還要進行十天,郁唯祎腦海裏就升起了從未有過的逃跑念頭,像烈陽下汲取養分叢生的灌木,在她心底瘋狂肆虐——枝桠驕橫野蠻地糾纏在空中,拼出蔣熠的名字。
第一次想要臨陣退縮的郁唯祎,不願甚至不敢承認,這些引起她逃跑念頭的根源,其實都在于三年未見的前男友。
蔣熠。
郁唯祎将身子緩緩沒入浴缸。
呼吸在水下瀕臨窒息。
“嗡——嗡——”
手機忽震。
她倏然驚醒,回到現實世界,浮出水面的身子渾身濕透,冰肌雪白,長發濕漉漉地貼着蝴蝶骨靠着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擦幹手,拿過手機。
【蛋卷兒】:你們之前要做的分手節目居然是真的啊?!我看到網友路透了。
【蛋卷兒】:666果然沒有你臺不敢搞的節目!把當年撕破臉的分手情侶請來再做一檔旅行綜藝這種狗血腦洞都能被你們想得出來,我先押一包辣條賭它能火。
【蛋卷兒】:不過有一說一,我現在已經開始尴尬了,腦補了下,兩個分手多年的舊情人重逢以後相對無言各自玩手機,旁邊還有一堆機器拍攝和翹首以待等着看他們尴尬的網友,簡直大型社死現場。
【蛋卷兒】:真的有人願意去參加嘛?哦,那些想圈錢or利用網友的意難平心理想翻紅的明星除外。
郁唯祎額角跳了跳。
許久,才默默發了一個【有】的表情包。
【蛋卷兒】:快和我說說是誰!路透裏我就看到了初代國民情侶的那個男的,他cp我都沒看着,你們保密工作還做得挺好的。
【蛋卷兒】:我看你們之前的招商會上還說會邀請素人參加,純素人嗎還是網紅?講道理,沒有幾個普通人願意把自己的感情私事放到節目上吧[吃瓜]尤其還是和前任,感覺再見面能尬得讓他們連夜摳出一條逃跑通道。
【蛋卷兒】:不過也不排除一些人分手後也能做朋友咯,雖然在我看來所有沒斷絕來往的前任都代表着餘情未了or藕斷絲連。
郁唯祎看着對話框裏一條接一條往外蹦的語音,有點兒想死。
【蛋卷兒】:怎麽不說話啦?是還在保密不能說?
【蛋卷兒】:行叭,那我繼續蹲路透,你明天還上班不?不上班的話我去找你。
郁唯祎閉了閉眼,恢複冷靜。
【郁唯祎】:你認識。
【蛋卷兒】:嗯?
【蛋卷兒】:我認識?不會吧,我身邊談過好幾段戀愛的朋友倒是很多,但顏值高得能上節目的也只有你和蔣少爺了,不過你倆不是早都分手而且很久沒聯系了嗎?何況你倆也不在一個城市——卧槽,卧槽槽槽!!!
語音戛然而止,轉為視頻邀請。
嗡嗡震動的音頻刺激着郁唯祎的腦殼。
郁唯祎沒接。
她猶豫一瞬,挂斷,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想象出來文丹樂此刻會有多震驚——別說是文丹樂,就連她自己到現在都還覺得像一場夢。
根本沒有做好接受的準備。
手機又震,彈框裏多了數條語音。
她直接回了條【我先睡了】,調靜音開免打擾。
上床,關燈,漆黑一片的卧室只剩下攝像頭偶爾穿透遮蔽的光,以及靜得仿佛敲在人心上的時鐘。
滴答,滴答,旁若無人地指向淩晨三點。
倒計時,00:10:00:00。
郁唯祎還沒睡着。
她頭埋在被窩,緊閉的睫毛有些焦躁地輕顫,放緩呼吸,試圖入睡。
褪黑素吃了兩粒,卻好像沒什麽作用。
朝陽穿透濃雲。
早上七點,鬧鐘準時響起。
郁唯祎翻了個邊,纖長白皙的胳膊從被窩裏神了出來,按滅,緩慢地睜開清醒的眼。
天花板上影影綽綽地映着幾縷光。
拼出不足六個小時的倒計時。
郁唯祎起身,人飄進盥洗室,安置在洗手臺上方的攝像機将鏡頭轉向她,她有些慢半拍地看着這個不明生物,一張幹淨通透的小臉清晰出現在鏡頭,輪廓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三庭五眼的标準比例美且精致,是那種骨相皮相都上乘的清冷美人。
一宿沒睡的郁唯祎因着失眠影響了反射弧,她反應過來,沖怼臉拍她的鏡頭無奈地笑了下,示意它轉向別處。
咖啡,幾片面包,配上口味大同小異的果醬,郁唯祎每天早上吃着毫無新意的同樣簡餐,開啓一天的工作。
出門前,她畫了個淡妝,鏡子裏映出一修長清冷的女人,黛眉清目,長發挽起,款式簡約的休閑裝烘托得周身淡漠——看上去不像去赴前男友的約,而像是和甲方開會,談不攏了還能随時撸起袖子幹場架。
她扯出一個微笑,使自己看上去沒那麽僵硬。
小區離餐廳車程四十分鐘,郁唯祎十二點出發,中途還拐彎加了個油,抵達時,時間依然充裕,距離一點還差一刻。
她坐在車上,沒動,目光盯着無病呻吟的公衆號翻來覆去地浏覽,仿佛産生了極大的閱讀興趣,偶爾擡眼看眼餐廳,又淡淡收回。
直到倒計時走向最後五分鐘。
郁唯祎下車。
跟拍攝像跟在她身後,鏡頭離得稍遠,勾勒出少女清麗挺拔的輪廓,窈窕纖長。
進去,有服務生引着她落座,沒等她開口,微微笑着一躬身:“郁小姐,菜已經點好了,請您慢用。”
郁唯祎禮貌颔首,目光落在面前精致誘人的法餐,只是端起水杯,輕抿。
時鐘指向一點。
無聲無息地,将倒計時變為00:00:00:00。
門口安靜。
郁唯祎換了個坐姿,人依舊清清淡淡地喝着水,看不出情緒。
一點零五分。
服務生給她端上一份鵝肝,一同帶來的還有某人的口頭道歉:“郁小姐,蔣先生剛打來電話,說他臨時有事無法赴約,請您見諒,他在新沙等您。”
臨時有事?
呵呵。
郁唯祎淡定地點點頭,回服務生一個波瀾不驚的微笑。
很好,不按套路出牌,是他的風格。
她放下水,鋪開餐巾,不慌不忙地開始享受一個人的午餐。
倆人分手旅行的第一站地是新沙市,也是郁唯祎和蔣熠的家鄉,從她現在生活的西覃市開車過去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
郁唯祎搞定午飯,獨自一人踏上駛向新沙的高速公路,夏末微烈的日光慵懶地照在她全身,留下從零跳轉至2.5h的倒計時。
所有人看她都冷靜自持,無人知曉她握着方向盤時微微發抖的手。
十六點零五分。
車子駛出高速公路出口,沒進市區,徑直去往節目組安排的住宿地點。
郁唯祎的大腦開始無聲繃緊。
這檔綜藝從領導要她參加時就沒再過她的手,她不清楚整個旅途具體去哪兒倆人要做些什麽,甚至不知道蔣熠是否已經先她抵達,對即将開始的一切都處于未知狀态加重了郁唯祎的緊張,她咬下嘴唇,清醒的刺痛感換來些許冷靜,跟着導航駛入她并不熟悉的近郊。
車子在一棟臨湖的別墅前停下。
風景優美,心曠神怡。
郁唯祎下車拿行李,借着動作的遮擋緩緩舒出一口氣。
而後推開門。
別墅安靜。
夕陽從遙遠的群山上鋪落一地,描摹出別墅的影子,健身房,卧室,會客廳,以及諸多幹淨整潔的沒有具體功能劃分的房間,一同映入她眼眸——節目組花了大手筆,這是郁唯祎的第一印象。
她環視一圈,沒看到行李箱,微不可察地松開緊繃的手。
拿出便攜式咖啡機,郁唯祎開始燒水,長期加班使得她習慣性地靠咖啡提神,縱使現在不需要工作,但戒不掉的瘾卻因着緊張變本加厲。
“喵嗚——”
軟軟的聲音穿過彌散開來的咖啡香,像是聞香前來的不速之客。
郁唯祎回過頭,不遠處趴着一小小軟萌的白貓,琉璃似的湛藍眼珠澄澄看着她,嬌憨可愛。
她欣喜地疾步走過去,蹲下.身,溫柔地伸出手,試探性地輕輕順着它的毛。
小貓沒有想象中的抗拒,反而沿着她腳邊窩成一團,眼睛微微眯起,小腦袋靠着她,像在享受。
郁唯祎把它抱了起來,坐到沙發上,從天而降的驚喜使得她忘記問節目組這貓哪兒來的,她興致勃勃地拿出手機搜索附近超市,貓糧玩具一股腦兒地往購物車裏加,還時不時征求它的意見:“你喜歡粉色還是藍色?喜歡粉色喵一聲,喜歡藍色喵兩聲,都喜歡就喵三聲......那就都買啦......你有名字嗎?喊你小魚怎麽樣呀?......”
郁唯祎被迫參加“和前任的分手旅行”的第一站,別墅裏多了一只無人認領的小貓,她喚它作小魚。
“小魚乖哦,媽媽去廚房做飯,你乖乖呆在這裏,不能亂跑哦。”郁唯祎下好單,把小魚從腿上放下來,起身準備走。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
懶洋洋地擊穿她心髒,音色好聽,卻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幾年不見,你這是多了個孩子?”
砰——
郁唯祎渾身血液僵住,聽到耳邊飛快流逝的倒計時。
“您和前男友蔣熠的見面,倒計時變為零。”
“新的倒計時從現在開始,您二位十天九夜的旅程,還剩下九天零六個小時二十五分三十九秒。”
09:06:25:59。
距離他們再一次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