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醜醜 這麽說李曉磊出事之前和丁昊可能……
淩晨五點, 煙霧缭繞的網吧裏突然傳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丁昊嘴裏叼着半根煙,一腳一腳硬生生把兩個在網吧裏打架的小混混揣出了門。
他鑽回櫃臺後面, 随手挂上耳機接着打了兩局游戲, 直到網吧老板七點鐘來替他。
“喏, 這個月的。”
男人往鍵盤上扔了一個薄薄的信封, 丁昊抓起信封打開看了一眼,不多不少五百整。
男人敲敲櫃臺髒兮兮的桌面, 低聲警告了一句:“我這兒可沒雇過童工, 你晚上在這兒就是免費蹭網來的,說漏嘴就不用再來了。”
丁昊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随手把信封塞進兜裏, 起身往外走。
男人突然關心了一句,“你判給小舅家還是二叔家了?”
丁昊把煙随手扔在地上, 抓起一頂髒兮兮的棒球帽遮住不知什麽時候被開了瓢的腦袋,回頭對男人說:“判你媽。”
男人也不生氣,靠着櫃臺點了根煙, 笑呵呵的說:“這事兒有點難度, 趕明兒我給我媽掃墓的時候問問她老人家願不願意吧。”
少年不知被人掀了哪塊逆鱗, 突然一腳踹開擋路的電腦椅,回頭惡狠狠的對靠在櫃臺上吞雲吐霧的男人說:“我媽在廣州等我, 我攢夠錢就去找她。”
男人笑着彈了彈煙灰,“那就祝你早日和我們撒由那拉。”
丁昊沒理網吧老板,推門出了網吧,早上的陽光驟然照進眼睛裏,刺得他眯起一只烏青的眼睛,直到走進黑黢黢的破樓道裏, 眼睛的酸疼才緩解了些。
這時手機突然來了一條信息,丁昊看了一眼是力哥發來的,叫他晚上去KTV唱歌,力哥是破廟一帶的大混混,在夜總會給人看場子,手底下有幾個小混混,丁昊也沒弄明白自己怎麽和他認識的,反正就是認識了,偶爾會和力哥一塊打臺球或是看場子,每次都能撈到幾包好煙。
丁昊最近心裏煩,于是回信息說家裏有事出不來。
快到三樓時,丁昊突然放慢了腳步,朝樓梯口淡淡說了句:“出來吧,早就看見你們了。”
過了一小會兒,樓梯口慢慢走出一胖一瘦兩個身影,逆光堵在破破爛爛的樓道口,手裏都拎着從小區裏撿的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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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昊渾不在意的嗤笑一聲,“就你們倆?李曉磊死了嗎?”
堵在前面的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其中的瘦高個開口說:“你說,李曉磊是不是你害的?”
丁昊冷笑一聲,“你們教教我,教會了我把你倆也變成光會吃不會拉的大傻逼。”
說完大大咧咧的從兩個人中間擠了過去。
丁昊晃悠到家門口打開大門,剛進屋就被一只醜的出奇的小狗撲了個滿懷,他反手鎖上房門,走進垃圾回收站一樣的客廳,一手抱着小狗,一手彎腰拾起地上的水盆,走到臭烘烘的衛生間接滿一盆涼水,随手把懷裏的小狗扒拉到地上。
小狗一頭紮進水盆裏舔了一通,丁昊抓了幾把狗糧扔進水盆旁邊的飯盆裏,起身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找出一個不知道放了幾天的涼饅頭,自己啃了一半,剩下一半掰碎了扔進狗食盆裏,随手撿起食盆裏一顆玻璃彈珠扔了出來。
正低頭看着小狗呼嚕呼嚕舔盆子,就聽嘩啦一聲響,客廳那扇破窗戶的玻璃碎了,一塊大磚頭落進客廳,在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地磚上砸了個坑。
“□□媽。”
丁昊起身跑到外面,撒丫子就往樓道口追,被等在那兒的兩個男孩堵了個正着,兩個板磚朝他頭上招呼過來,丁昊閃身一躲,肩膀上重重挨了一下,緊接着腿窩也被人從身後踹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被撲上來的兩個人死死壓在了身下。
瘦猴手裏抓着一塊板磚,彎腰在丁昊頭頂比劃了一下,居高臨下的說:“你還欠岩哥東西呢,什麽時候交出來?給你兩百塊錢已經很劃算了。”
丁昊掙紮着要拿頭撞瘦猴,被死死按着動彈不了,他擡頭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他媽吃屎長大的吧,兩萬塊錢的裝備兩百塊錢賣給你們,你們怎麽不去搶銀行啊。”
瘦猴笑着說:“你游戲打得這麽好,以後多得是好裝備,這點東西算什麽,懂不懂什麽叫花錢消災?”
丁昊:“懂你麻辣隔壁,有本事照我頭上來,敲啊,板磚拿手上當墊板用的嗎?”
瘦猴惱羞成怒,舉起板磚就要往丁昊頭上砸,斜刺裏突然沖出一團黑影,直直的朝瘦猴身上撞過來,蕩蕩悠悠挂在了瘦猴的手腕上。
樓道裏突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瘦猴的手腕登時血流如注,染紅了半身衣服,他一邊跳一邊用力撕扯咬在手腕上的小狗,越扯陷進皮肉裏的獠牙就越深。
瘦猴嚎得變了調,腳下一個沒站穩,整個人撲倒在樓梯扶手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連人帶一截破掉的樓梯扶手一起砸向二樓的樓梯轉角,一路勢如破竹的掉了下去,瘦猴面朝下砸在一樓的臺階上,整個人悶聲墜地便沒了動靜。
……
這兩天廟裏香客比前幾天又多了一些,南玉一邊忙着廟裏的日常事務,一邊忙着甜品店的生意,一邊還要忙着騷擾鐘靈焰,好幾天想不起來給施甜甜打電話問一問丁昊那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那天下午她們到底還是等那孩子打完了一局游戲才走的,游戲打完了,施甜甜的情緒也平靜了,南玉的一顆心也漸漸沒那麽揪着了。
生離死別,即使近在眼前,到底也不是自己的,何況當事人比她們兩個還淡定。
周六一早南玉起來做了個生日蛋糕的訂單,剩下來的材料做了份盒子蛋糕,給施甜甜發信息讓她有空來廟裏拿。
施甜甜沒多會兒就來了,南玉有點詫異的問她:“怎麽咋麽早?周末不補覺嗎?”
施甜甜搖搖頭頭,沒精打采的坐在石桌旁,惆悵地嘆了口氣,喃喃說道:“一個人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求他的心理陰影面積……”
南玉一下沒反應過來,有點茫然的問:“你說誰是皮球啊?”
施甜甜:“……丁昊。”
南玉:“是監護人的事嗎?”
施甜甜點點頭,疲倦的說:“我想換個工作了……找那種不用跟人打交道的,每天對着電腦打打字做做報表,去寵物店伺候貓狗也行,只要不跟人打交道就行。”
南玉同情的看着施甜甜,把蛋糕往她跟前推了推,她倆同一年大學畢業,各自一頭紮進冷暖人間,南玉親眼看着施甜甜守着這份收入不高,瑣碎忙碌的工作風風火火幹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她這樣無力的抱怨。
她看得出來施甜甜是打心眼裏喜歡這份工作,這姑娘從小心腸就熱,話也多,上學那會兒就能跟公園裏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一唠唠半天,在跟人打交道這方面也算天賦異禀了,是受了多大的挫折才能說出這樣灰心喪氣的話啊。
施甜甜看了眼蛋糕,沒心情吃。
“丁昊的媽媽據說是去了廣州,現在找不到人,他祖父母外祖父母都不在了,現在薊平這邊只有他小舅舅一家和他二叔一家,這兩家平時和他們家基本上不來往,連他爸的喪事也沒來過問一下,是幾個鄰居和居委會,加上我們派出所幾個人幫這孩子料理完的。這幾天我們一直在配合居委會和這兩家人談丁昊監護人的事,有些事不得不當着小孩的面溝通……”
施甜甜輕輕嘆了口氣,“他爸沒出事那會兒,每次趕上來他家處理鄰居報警,看着小孩被當成個沙包打,我都恨不得他沒有這個爸爸,現在才知道那麽一個惡棍對他來說也是個家人,他走了,他就真沒人要了。”
施甜甜突然擡起頭看着南玉,歇嘶底裏的嚎了一嗓子,“你說他爸是不是我咒死的啊……”
嚎完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
南玉就知道施甜甜心裏還沒邁過那道坎,她讓丁松山去死的那句話大概已經變成一根刺紮在了心頭,她拍了拍施甜甜的肩膀,故意放輕松語氣逗她,“你要有這麽大一張烏鴉嘴,每天不用幹別的,沖着大西洋彼岸的方向嚎兩嗓子就行,瞧美帝都把我們擠兌成什麽樣了,你為國沖鋒,滅了丫總統去。”
施甜甜被南玉逗笑了,笑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房間裏玩連連看的鐘靈焰:“……”
小八:“嗷嗚,姐姐好暖,抱起來也一定軟軟的。”
鐘靈焰:“……你抱一個試試。”
南玉:“今天中午別走了,把秦帥也叫來吧,咱們在家吃火鍋。”
施甜甜點點頭,掏出手機給秦帥發了個信息。
這時有人打電話進來,施甜甜一看是同事小劉的手機號,她連忙接了起來。
“什麽?好,我這就來。”
施甜甜挂了電話,一臉焦急的對南玉說:“吃不成了,我得回所裏。”
南玉:“出什麽事了?”
施甜甜:“是丁昊,跟同學打架了,對方好像從樓上摔下去了,傷得不輕。”
南玉:“我跟你一起去吧,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
南玉和施甜甜趕到時,派出所小院裏已經被擠得滿滿當當,高高低低圍了十幾口人,中間一個垂頭站着的男孩,氣氛簡直劍拔弩張,男孩好像随時都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一樣。
施甜甜幾步上前分開了包圍圈,把一身是傷的男孩拉到了自己身邊。
她看着丁昊胳膊肘和膝蓋上泥污和血跡結成的痂,低頭輕聲問:“還好嗎?怎麽沒處理一下傷口?”
男孩不說話,只低着頭目光冷漠的盯着花磚地面。
一個頭發亂蓬蓬,眼睛哭腫了的女人上前氣勢洶洶的問道:“你是她家人?看看你們家孩子幹的什麽事,今天我兒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讓你們償命。”
施甜甜不客氣的朝她說道:“我是警察,你想讓我給誰償命?”
受傷孩子的家人聞言緩下臉色,左顧右盼的問道:“那他父母呢?他父母在哪?”
施甜甜當着丁昊不知道這話該怎麽答,于是先把男孩交給了南玉,讓她先幫忙照管一下丁昊,自己領着男孩的父母家人一起進了調解室。
沒過多會兒,派出所裏又來了一家人,一個面帶菜色的小胖墩畏首畏尾的跟在自己爸媽身後也進了調解室。
南玉問小劉借了急救箱,在院子裏找了個地方坐下給丁昊處理了一下傷口,沒過一會兒施甜甜便從調解室走出來,站在門口朝她們兩個招了招手。
南玉拉着丁昊走了過去,施甜甜扶住丁昊的肩膀問:“三家人現在都在這裏,你能把實情告訴我們嗎?”
男孩身量比她還要高,但只是瘦,瘦得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小幾歲,他冷笑着問:“我說你們就信嗎?”
施甜甜略略擡頭才能對上丁昊冷淡的目光,她點點頭,鄭重其事的說:“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丁昊給了施甜甜一個“你丫是不是神經病”的眼神,破罐子破摔地走進了調解室裏。
剛進門就迎來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小流氓勞改犯,就你這樣的早晚蹲監獄吃牢飯,沒爸媽怎麽了,沒爸媽你該陪的錢也一分都不能少,賣房也得陪。”
施甜甜打斷了女人的謾罵,一臉公事公辦的打了個開場:“傷者杜小鵬還在醫院,今早七點半左右在和同班同學丁昊的鬥毆中不慎從三樓欄杆破損處跌落,摔下來時比較幸運,被二樓的欄杆阻擋了一下,沒有直接摔到一樓,左臂摔骨折了,中度腦震蕩,傷得最重的地方是手腕,被狗咬破了失血很嚴重。”
杜小鵬的媽媽又指着丁昊的鼻子跳着腳罵道:“你們家瘋狗咬了人,你還怎麽抵賴,你個小流氓殺人犯,等着進少管所吧你。”
丁昊無所謂的朝杜小鵬家長偏頭笑了笑,冷漠的說:“他活該。”
杜小鵬的爸爸在醫院照顧孩子,跟來的幾個親戚聞言直接要上來揍人,被施甜甜的同事小劉給擋住了。
施甜甜轉頭看向他,“你們為什麽打架?”
丁昊吊兒郎當的冷笑一聲,指了指縮在角落裏的小胖子,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說了句實話:“他們兩個拿磚頭砸了我家玻璃,又在樓梯口堵住我動的手,人也不是我推下去的,是他被狗咬住手腕自己着急了沒站穩摔下去的。”
女人跳起來打罵:“你放屁,剛才宋林蔚說是你先動的手,你把我兒子推下去的,你就是殺人犯。”
丁昊冷笑了一聲,目光掃過角落裏的宋林蔚。
他沒再辯駁,神情依舊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渾不在意,好像已經提前看到了事情的處理結果,知道自己辯駁不辯駁最後都是一個樣,沒人相信他說的話,也沒人在乎他說的話。
他不生氣也不害怕,反正都活成這樣了,還能差到哪去呢?
女人繼續罵道:“林蔚還說了,你們班有個叫李曉磊的,學習好家庭也好,你前陣子是不是把他也打傷了?那孩子現在還是個植物人呢。”
站在調解室外的南玉原本打算聽兩耳朵就回破廟的,聽了杜小鵬媽媽的話突然就不動了,她回憶了一下前陣子向他求助的那對夫婦,他們丢了魂兒的孩子好像就是叫李曉磊,記得夫婦兩個還說李曉磊在學校有兩個好朋友,大概就是杜小鵬和宋林蔚了,這麽說李曉磊出事之前和丁昊可能發生過争執,還打過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