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醜醜 少年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始終盯着屏……
施甜甜連忙追了出去, 南玉見狀也跟了出來,跑到門口已經不見了小男孩的身影,施甜甜站在街口插着腰喘氣, “臭小子。”
回到店裏時面條已經端上來了, 施甜甜心思被小孩牽跑了, 都沒怎麽顧上再騷擾鐘靈焰, 一邊心不在焉的吃着面條,一邊給丁昊的爸爸打電話, 對方一直都沒接。
吃完飯, 施甜甜還是不放心丁昊,決定去他家看看。
“叫個男同事和你一起去吧。”
南玉不放心施甜甜自己去。
施甜甜搖搖頭, “小事我自己跑一趟就行, 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南玉想想丁昊他爸又是酗酒又是家暴,還是不放心讓施甜甜自己去, 于是決定和施甜甜一起去看看。
鐘靈焰不放心,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三個人走出舊巷,七拐八繞來到老紡織廠家屬院, 濃濃的年代感當即撲面而來。
南玉平時的活動範圍只在破廟那一帶,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比破廟還要澇沛的居住環境, 她看着夜色下一排排牆皮斑駁的三層小危樓,忍不住跟施甜甜感慨:“這房子還能住人嗎?”
施甜甜糟心的說:“這樓是七十年代的建築, 按理說是不該住人了,可沒辦法啊,現在樓裏住着的基本上都是紡織廠以前的老職工,丁昊他爸以前就在紡織廠上班,廠子倒閉以後職工各謀出路,好多家已經搬走了, 留下來的都是生活比較困難的。”
說話間,三個人已經走到第二排樓盡裏面的一棟,樓道裏沒有燈,施甜甜帶着南玉和鐘靈焰摸黑爬到三樓,南玉想要伸手扶一下破破爛爛的樓梯扶手,被施甜甜攔住了,“別扶,不結實。”
樓裏的住宅格局是老式的設計,一通排十戶人家,大門向南開,門前是一道長長的露天走廊,有欄杆擋着,不過現在這道欄杆看上去稍稍一碰就能散架,大概只能起到一點心裏安慰作用。
施甜甜走到305戶的門前,擡手敲了敲生鏽的防盜門。
過了一會兒,裏面的木門吱吖一聲打開,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混雜着房子裏的陳年臭味,嗆得兩個姑娘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施甜甜隔幾個月就要來解決一次鄰裏糾紛或是家庭暴力,跟丁昊的爸爸都快成老熟人了,她也不跟醉醺醺的男人客氣,開門見山的威脅道:“丁松山我告訴你,你再敢打孩子,信不信我給你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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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松山喝得親娘都不認得,趴在門上盯着施甜甜看了半天才認出來是誰,這種威脅的話他聽多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笑了笑,朝女孩呵出滿口臭烘烘的酒氣。
“警察同志,現在把我铐走也行,晚上吃啥還沒着落呢。”
施甜甜氣得牙癢癢,發自肺腑的想打死這個人,打死他,孩子頭頂的一片烏雲就散了,誰說這世上父母雙全的孩子就一定有人疼,如果他的父母雙親就是活生生的地獄呢?
她忍着怒火,盡力用冷靜的語氣問丁松山:“為什麽又打他?”
丁松山很不耐煩,可又不敢真得罪施甜甜,只好罵罵咧咧的說:“老子教育兒子,還不應該了怎麽的,你問問那小王八蛋這次數學考幾分,考成這樣不擔心怎麽跟老子交代,還敢撿只狗帶回來養,老子沒打斷他的腿就算手下留情了。”
施甜甜聽得火冒三丈,也不顧人民警察的形象了,潑婦罵街一樣朝丁松山吼道:“他是小王八蛋,那你就是老王八蛋,就你這德性還指望孩子考高分,你倒是給他個機會好好學習啊。上回碰瓷的事別以為你不承認就算過去了,你她媽還是個人嗎?讓這麽點的孩子往車上撲,真撞出個好歹來我看你怎麽辦?”
丁松山火了,指着施甜甜的鼻子罵道:“臭娘們你罵誰呢,小心我抽你。”
施甜甜撲到防盜門上,臉紅脖子粗的罵道:“你抽一個試試。”
南玉一邊往後扯施甜甜,一邊自己又忍不住撲上去吓唬人:“你敢。”
丁松山額頭上青筋都崩出來了,拉開鐵門掄起拳頭就想往外招呼,忽然被人一把緊緊鉗住手腕,擡頭看到一張冰冷的面孔,目光陰沉的垂眼看着他。
丁松山好漢不吃眼前虧,感受了一下手腕上鐵鉗似的力道以後就立馬認慫了。
他掙脫開男人的鉗制,出溜一下又縮回了防盜門內,哐當一聲關上了裏層的木門。
施甜甜在門喊:“丁昊呢?回家沒?”
丁松山朝門外吼道:“不知道死哪去了。”
施甜甜警告他:“你怎麽不死到哪去,以後我每天給他們班主任打電話,孩子要是再受傷,你就等着吃牢飯吧。”
丁松山不敢再吭聲,打開破電視把音量調成了最大。
三個人默默走出家屬院,南玉拍了拍施甜甜的肩膀,由衷的說:“大姐,看不出來你執法這麽暴躁,沒少受投訴吧。”
施甜甜還在氣頭上,一言難盡的搖了搖頭,“你不了解,我是真的恨死這個人渣了。”
南玉雖然不了解,但只剛才和丁松山那一點接觸已經讓她很頭大了。
施甜甜是真上火了,氣得眼圈有點紅,她不好意思的朝鐘靈焰笑了笑,“剛才謝謝了啊,沒想到那王八蛋真敢動手。”
南玉真有點後怕,心想辛虧她和鐘靈焰跟來了,不然這姑娘指不定就吃虧了。
鐘靈焰抄着兜走在南玉身邊,漫不經心的說了句不客氣。
施甜甜嘆了口氣,跟南玉吐槽了一路。
“我從剛工作到現在,接觸過各種各樣糟心的家庭,這家是最讓人糟心的。”
“丁松山和他老婆都是紡織廠的職工,廠子倒了之後他也不找工作,靠老婆擺早點攤養着,整天喝酒賭錢,賭輸了心情不好回家就拿老婆孩子出氣,後來她老婆跟別人好上了,據說是跑到廣州去了,把個十歲的孩子扔給了他。”
“這孩子長到十五歲,唉我都不想提他都遭過什麽罪,前陣子我們接到一個機動車主報案,說是遇到碰瓷的了,那天正好是我出警,跑過去一看是他們爺倆,孩子差點被右側前車輪碾過去,胳膊腿雖然幸好只是皮外傷,但是傷得很言重,縫了好多針。我們後來調了監控錄像看,雖然丁松山說什麽也不承認,但誰都知道他們肯定是碰瓷,最後車主象征性的賠了點錢,還不夠那孩子的醫藥費。”
“唉不說了,說多了今晚又氣得睡不着覺……”
南玉和鐘靈焰先送施甜甜回到單位值夜班,然後又按照上午來廟裏那對夫婦給的地址去了他們家。
夫婦兩個正望眼欲穿的等在家裏,看到南玉和鐘靈焰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兩個人帶着南玉和鐘靈焰走進了孩子的卧室,天已經黑了,房間裏沒有開燈,幾個人進了房間之後,女主人輕手輕腳的打開了床頭燈,南玉借着燈光看清了床上躺着的男孩,不由心頭一驚。
男孩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平躺在床上,他身型在讀初二的男孩子裏算得上魁梧,圓圓的腮幫子泛着兩抹營養過剩的油光,與他遲滞呆板的表情結合在一起,瞧着莫名的詭異。
男孩的媽媽紅着眼圈輕聲叫道:“磊磊,醒醒,叔叔阿姨來看你了。”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好像一尊高度仿真的蠟像。
鐘靈焰略蹙着眉頭打量了男孩半晌,擡起眼睛時正好撞上南玉探尋的視線,他轉過頭問男孩的媽媽:“他這樣多長時間了?”
男孩的媽媽抹了一把腮邊的眼淚,“兩個星期了。”
南玉又問:“變成這樣之前有沒有去過什麽奇怪的地方或是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嗎?”
男孩媽媽想了想,不甚确定的說:“應該沒有……不過我和他爸爸平時都很忙,也沒什麽時間管他,他平時和班上兩個孩子玩的挺好,放學總在一起,我們詳細問過這兩個孩子,他們也不知道磊磊發生了什麽。”
鐘靈焰突然開口說道:“他魂沒了。”
男孩的媽媽對這個答案并不詫異,大概之前那些大師或是道長也是這麽說的,她點點頭,忍不住滿心焦急的問:“您能給他叫回來嗎?趙道長設壇做法,忙了整整一晚也沒把孩子的魂找回來,他說磊磊的情況有些特殊,人在陽間身上都是有真火護體的,就算撞了邪物或是猛的被吓到,一般也只是吓走一魂一魄而已,并且一般都走不遠,叫一叫就回來了,可磊磊的魂卻叫不回來。”
磊磊媽媽突然緊緊抓住了南玉的胳膊,輕聲祈求:“趙道長說南老師您是隐于世的高人,您能救磊磊是不是?求求您救救磊磊。”
南玉有點心虛的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求助的看了鐘靈焰一眼。
鐘靈焰開口說道:“他肉身無恙,魂魄是被困在了什麽地方,不然叫一叫就會回來。”
男孩的爸媽聞言更控制不住情緒了,媽媽哭着問道:“這可怎麽辦?為什麽會被困住啊?我和他爸爸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啊,為什麽倒黴事會落到我們頭上。”
南玉安慰道:“您別着急,我們想想辦法。”
說完又期待的看向鐘靈焰。
誰知祖師爺張口便是一盆涼水:“沒辦法,除非知道他出事前發生過什麽。”
兩口子聞言又開始抹眼淚,磊磊的爸爸強打精神說:“拜托您給想想辦法,我們這邊也會仔細去查孩子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南玉忙點點頭,又寬慰了夫婦倆幾句便和鐘靈焰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也沒什麽磊磊的消息,南玉惦記着這件事,卻也無計可施。
這天中午南玉和施甜甜越好一起吃麻辣燙,她一個人溜達到約好的小店,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沒等到人,于是給施甜甜打了個電話,只聽電話那邊呼哧喘氣的,施甜甜崩潰的叫道:“哎呀我把吃飯的事給忘了,你自己吃吧,我忙着找人呢。”
南玉好奇的問:“找誰啊?”
施甜甜:“丁昊,他爸出事了。”
南玉:“出什麽事了?”
施甜甜:“喝多了從三樓摔了下去……人沒了。”
南玉終于明白施甜甜的聲音為什麽聽上去那麽崩潰了,相識這麽多年,她了解施甜甜的性子,這丫頭前幾天剛剛和丁昊的爸爸大罵了一架,無論她多讨厭這個人,乍一聽到他死了,心裏難免不是滋味。
“你在哪啊?我去找你吧。”
施甜甜沒跟南玉廢話,報了個地址就挂了電話。
南玉一看就在麻辣燙店不遠的地方,便步行了過去,路上還順道買了兩個漢堡,找到施甜甜時這姑娘正站在一家小超市門口咕咚咕咚灌水,額頭上粘着幾縷汗涔涔的碎發,跟剛跑完八百米似的。
南玉把漢堡遞給她,兩個人邊找人邊解決了午餐。
“還要去哪找啊?”
南玉看了看蛛網一樣四通八達的巷子,有點犯愁。
施甜甜把最後一口漢堡塞進嘴裏,指着前面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臉說:“這片最後一家網吧,聽他班主任說這孩子總是逃學上網吧玩。”
南玉點點頭,跟着施甜甜快步走到網吧裏,一進門就被裏面的烏煙瘴氣熏得眼睛酸,施甜甜敲敲門口的櫃臺,向戴着耳麥打游戲的店員晾了自己的工作證,徑直走進網吧裏,不一會兒就從一群大煙鬼一樣的網瘾小青年裏拎出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
“我操,你幹嘛?”
丁昊正挂着兩個黑眼圈打游戲,嘴裏叼着的半根煙冷不丁被施甜甜劈手拽了扔在地上,于是一臉蒙圈的罵了句粗話。
施甜甜雖然犯起沖來跟個炮彈一樣,但總體上是個福窩裏長大的乖寶寶,被個抽煙逃學飙髒話的十幾歲孩子生生震撼住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說話。
“跟我走,你爸出事了。”
她說着便去拉少年的手,誰知被丁昊一擡胳膊躲開了,少年熬夜煉成的兔子眼仍盯着屏幕,一只手娴熟的點着鼠标,渾不在意的跟施甜甜說:“知道了,等會兒我自己回去。”
施甜甜被這熊孩子氣得牙癢癢,可還是沒忍心直接告訴他丁松山去世的消息,她不依不饒的抓起丁昊的胳膊,冷冷的說:“現在就走,你爸……情況不太好。”
丁昊勾起嘴角吊兒郎當的笑了笑,“等我打完這一局。”
施甜甜不肯等,抓着少年的胳膊就往外拽,不知什麽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眼圈漸漸紅了。
少年被他拽了個趔趄,手裏的鼠标還是沒放,“操,掉血了,操。”
他煩躁的一把甩開施甜甜,屁股穩穩坐在電腦椅上,說什麽也要打完這局游戲。
施甜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崩潰了,蹲下來抱着頭嗚嗚的哭了起來,少年這回被吓得不輕,兩只腳下意識的跳上電腦椅,一邊忙不疊的點着鼠标,一邊罵罵咧咧的說:“操,瘋了是吧,有病得治,出門左轉二路車直達精神病院。”
施甜甜抹了把眼淚,擡頭對丁昊說:“你爸死了。”
少年靈活的手指在鼠标上頓了頓,旋即又噼裏啪啦一通猛按,沒有說話。
施甜甜朝他大聲吼道:“你爸死了,你跟不跟我走?”
亂糟糟的網吧突然安靜了下來,看熱鬧的人有的站起來,有的伸長脖子,紛紛向這邊望了過來。
少年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始終盯着屏幕,嘴裏仍然還是那句話,“等我打完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