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言 別告訴她
再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汽車依着導航駛進了一處樓房林立的舊小區裏,在一棟單元樓旁停了下來。
南玉揉了揉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到了嗎?”
鐘靈焰點點頭。
後座的施甜甜聽到聲音也醒了, 一骨碌坐起來親昵的探身拍了拍鐘靈焰的肩膀。
“謝了弟弟。”
鐘靈焰懶得搭理私自給他降了幾十個輩分的黃毛丫頭, 開門下了車。
南玉動了動發酸的肩膀, 也準備起身下車, 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懷裏抱着鐘靈焰的外套,一瞬間有點上頭。
她下車把外套遞給鐘靈焰, 笑眯眯的說:“謝了。”
鐘靈焰莫名其妙回了一句:“你睡着以後自己搶的。”
說完感覺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羞恥味道。
南玉咧開嘴笑出了一邊的小虎牙, 鐘靈焰連忙收回在她臉上的視線,有點局促的看向了別處。
三個人依着旭妍媽媽告訴他們的地址走上三樓, 敲了敲右手邊的三零二室, 半天沒人應答。
又敲了好半天還是沒人來開門。
三個人只好去小區物業查這套房的房主是誰,好在施甜甜帶着工作證, 物業工作人員還挺配合的,沒費多少時間就拿到了房主的聯系方式。
施甜甜把電話打過去,謊稱是接到一個女孩的失蹤報警, 據家人掌握的信息, 失蹤女孩在長吉的住址是這裏, 需要房主配合一下找人。
房東是個中年女人,半個小時後匆匆忙忙開車趕來, 生怕自己攤上什麽不好的事,一臉愁容的幫他們打開了房門。
Advertisement
家裏沒有人,廚房爐竈上還放着小半鍋沒喝完的粥,看樣子住在這裏的人也沒走太長時間。
施甜甜亮出工作證,然後開始盤問惶惶然的房主。
“這房子租出去多久了?”
房主很配合的回答:“快一個月了。”
施甜甜接着問:“租房的人叫什麽?”
房主不好意思的說:“哎呦我這腦子……是個小姑娘,姓邢, 叫邢旭什麽來着,我得回家看看租房合同。”
施甜甜掏出手機翻出邢旭妍的照片問道:“是她嗎?”
房主湊上來仔細看了看,然後遲疑着搖了搖頭:“不是……有點像……”
他又看了好一會,最後斬釘截鐵的說:“不是。”
南玉和施甜甜驚訝的交換了一下眼色。
施甜甜:“那人長什麽樣子?”
房主:“和你手機上的女孩有點像,但是下吧略方了點,最主要的是頭發不一樣,租我房子的女孩發髻線出奇的好看,有個很明顯的美人尖。”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個禿鬓角,所以對好看的發際線會格外留意。”
南玉和施甜甜又驚訝的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想到同一個人。
施甜甜按耐着內心的不安問道:“租房時候對方提供身份證了嗎?”
房主點點頭:“合同和身份證複印件在家裏呢,要不我讓我媽拍照發過來給你們看看吧。”
施甜甜點點頭。
房主趕快打電話回家。
施甜甜又問:“你見過住在這裏的另一個女孩嗎?”
房主抱歉的搖搖頭說:“這房子租出去以後我基本上就沒再來過,我都不知道房子裏還住着別人。”
不一會兒房主家人發來租房合同和身份證照片,施甜甜連忙打開對方發來的身份證照片放大了看。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齊劉海,齊耳短發,對着鏡頭笑得有些矜持,不是別人,正是高中時候的邢旭妍。
南玉也認出來了,指着照片說:“就是旭妍啊,這張身份證還是我和她一起去辦的。”
房主連忙說:“對了對了,就叫邢旭妍。”
南玉茫然的說:“可旭妍沒有美人尖。”
房主此刻已經是一頭霧水。
施甜甜突然皺起眉頭,“這張身份證應該就是旭妍丢掉的那張吧,她現在用的這張身份證是去我們派出所補辦的,還是我拿給她的。”
茅塞頓開的同時,南玉突然覺得背上竄起一層涼意,她喃喃問道:“你是說林寒一直在用旭妍的身份證……用了很多年……前陣子還莫名和旭妍成了鄰居,然後又和她一塊來到了長吉……”
施甜甜點點頭:“而且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讓她和外界斷絕了聯系。”
她突然驚恐的看向南玉:“你說旭妍會不會已經……”
南玉搖搖頭:“如果是那樣,旭妍媽媽就不會來找我了……”
施甜甜提到嗓子眼裏的心稍稍放下來些,她低頭查看租房合同的照片,目光掃到租房人簽名時突然怔住了。
“不是吧……”
她喃喃說道。
“怎麽了?”
南玉緊張的問。
施甜甜指着放大的合同簽名落款給南玉看:“這個簽字……我好像在哪見過。”
南玉:“在哪裏?”
施甜甜:“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她抓着手機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突然拍了一下腦門:“對了對了,那個失蹤女孩的筆跡跟這個好像,那女孩的材料裏有她高中時候的作業本,寫得一手好字。”
南玉不解的問:“哪個失蹤女孩?”
施甜甜擺擺手:“我還沒理清,先不說這個了,得抓緊時間找到旭妍,大周末的她能去哪裏呢?”
三個人在房間裏翻找了一圈,沒有什麽收獲,只好抱着試試看的想法詢問了整棟樓裏的鄰居,結果發現誰都沒有注意到這房子裏住了人。
施甜甜又帶着南玉和鐘靈焰在小區裏轉了一圈,走到距離邢旭妍那棟樓最近的超市時,施甜甜走近去,亮了工作證之後徑直給收銀員看了手機上邢旭妍的照片。
“這個女孩你有印象嗎?”
收銀員仔細看了看邢旭妍的照片,遲疑着點了點頭。
南玉緊張的問她:“她總來這裏買東西嗎?”
收銀員點點頭:“時不時會來,前天才剛剛來過。”
施甜甜連忙問:“她來買什麽?”
收銀員:“具體買什麽我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有士力架和面包,我還問了她一句時不時要出去玩。”
施甜甜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急忙追問:“她怎麽說?”
收銀員:“她說去爬山。”
房東在身後熱心的說:“那應該是五青山,我們這裏只有五青山可以爬。”
爬山……而且可能和一直冒用她身份信息的林寒同行……
施甜甜和南玉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施甜甜:“去五青山吧,趕快走。”
三個人跟房東道過謝,匆匆回到車前,施甜甜不知道鐘靈焰沒駕照的內情,在南玉一言難盡的旁觀下放心把車鑰匙扔給鐘靈焰,自己拉着南玉坐進車後排。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失蹤女孩嗎?
施甜甜突然一臉凝重的說道。
南玉想了想,“是你在旭妍家提到的那個女孩嗎?你說和旭妍的鄰居長得挺像那個。”
“嗯。”
施甜甜若有所思的說:“剛才那份租房合同上的簽名和那個失蹤女孩的字跡很像。”
南玉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呆呆等着施甜甜解釋。
施甜甜:“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幾年前失蹤女孩和旭妍的鄰居應該是一個人。”
南玉愣了半天才慢半拍的瞪大了眼睛:“身份證……你覺得是她一直在冒用旭妍的身份證。”
施甜甜無語的看了南玉一眼,着實佩服這丫頭腦回路的爬行速度。
“可是為什麽呢……”
南玉一頭霧水的問。
“那就只有問過本人才能知道了……”
兩個人憂心忡忡的對視一眼,南玉擔心的問:“你說她究竟想做什麽?”
施甜甜沉聲說:“具體想做什麽我猜不出來,可你想想,如果旭妍沒有我這個警察朋友,如果我們不是碰巧在樓道裏見過她這個鄰居,如果你沒有通靈的本事……”
南玉喃喃說:“那她和旭妍的關系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簡直沒法細思。
南玉品出了這其中細思極恐的味道,只怕已經來不及,又不敢使勁催前面這個二杆子司機,急得直冒冷汗。
長吉是個群山環繞的小城,最有名的是城外的五青山國家地質公園,是中國最美的幾大森林公園之一,以原始神秘聞名于世,除了風景聞名,每年的驢友失蹤率也全國聞名。
這座森林公園美則美矣,可惜總有不按常規路線進山的驢友,意外事故和失蹤的案子時有發生,三年前一對失蹤的小情侶至今還沒有找到。
南玉越聽施甜甜嘟囔,心裏越慌,好在無照駕駛的祖師爺開車很給力,一路不聲不響的飛車狂飙,五個小時的車程被他生生縮減到三個半小時,南玉下車時臉都白了。
買了門票之後狂奔進景區,南玉看着四面八方蒼翠的青山巨岩,犯愁的說:“這可怎麽找啊。”
鐘靈焰這時開口說道:“你同學身上會不會戴着你給她的護身符?”
南玉點點頭:“應該會。”
鐘靈焰蹲下來拾起地上一截小樹枝遞給南玉:“在地上畫一個。”
南玉接過小樹枝,蹲在地上畫了個護身符,鐘靈焰拾起一截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将南玉畫的護身符圈在了裏面,然後用樹枝在圈外畫了個惟妙惟肖的小蛇。
施甜甜在一旁看得兩眼發直,覺得這對姐弟簡直太寶貝了。
鐘靈焰拿樹枝戳了戳南玉畫的護身符,對他畫的小蛇淡淡說道:“帶我們找和這個同樣的符。”
小蛇頃刻間好像活過來了一樣,擺着尾巴游到圈裏,伸長脖子嗅了嗅南玉畫的這枚護身符,然後脖子一仰,冷不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施甜甜和南玉眼珠子都快稀罕出來了。
鐘靈焰在一旁淡淡解釋:“它也是符,能分辨哪些符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太遠的話可以尋味追蹤而至。”
施甜甜覺得自己從前這雙眼睛算是白長了。
三言兩語間,小蛇果然奮力搖着尾巴朝景區深處走去,起初走的還是景區規劃好的游覽路徑,翻過一座小峰之後路線就倏然偏離了主道,走上了密林深處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
施甜甜體力還行,南玉沒走多遠就累成了條狗,在路邊撿了個樹杈當拐棍,喘得跟個破風箱似的。
施甜甜忍不住數落她:“讓你平時不運動,看你現在這熊樣,以後每天跟我晨跑去。”
南玉累得不想說話,有氣無力的朝她擺擺手。
生命在于靜止,這是她平時怼施甜甜的話,要她每天早起跑步還不如直接把她活埋來得幹脆。
走在前面的鐘靈焰回頭無語的看了南玉一眼,等她走到身邊時伸手摘下她肩上的背包。
三個人在小蛇搖搖擺擺的指引下一路探向荒山深處,連續不停的走了将近五個小時還是沒有發現邢旭妍的蹤跡。
這時連施甜甜也撐不住了,和南玉一起癱倒在一棵大樹下。
南玉舉目四望除了高山峭壁茂林雜草什麽都沒有,恍然間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這裏了。
就在這時小蛇突然揚起脖子,激動的拍打着尾巴朝前奮力游去,鐘靈焰快步跟了上去,南玉和施甜甜見狀也咬牙爬起來,瘸着腿追了上去。
小蛇在前面引路,三個人艱難的爬過一道陡峭狹窄的一線天,鐘靈焰的目光追着小蛇向下望去,突然發現身子探出一線天便是一面陡峭的岩壁,就在距離他們十幾米遠的下方峭壁上挂着個人。
南玉和施甜甜這時也追了上來,順着鐘靈焰的視線探出身子朝下方峭壁望去,施甜甜直接膽戰心驚的叫道:“旭妍……旭妍是你嗎?”
山風呼嘯而過,峭壁上細弱的小樹不堪重負地随風擺了擺,樹杈上挂着的女孩跟着輕輕晃了晃,紮在山縫裏的根系牽動碎石嘩啦啦滾落下來,随時就要随着女孩一起墜下崖底似的。
邢旭妍一動都不敢動,頭軟軟垂着,外套岌岌可危的挂在一枝樹杈上,不知道是不是昏過去了。
南玉心頭一酸,朝她喊道:“退鬼符……快扔掉你身上的鬼退符。”
樹杈上的女孩依然一動不動。
鐘靈焰扔下一句,“你們呆在這裏不要動。”
還沒等南玉反應過來,他整個人已經攀着岩壁翻到一線天外。
雖然知道鐘靈焰應該不會有危險,可他長腿一蹬翻出一線天時,南玉整顆心似乎也挂在了百丈崖壁上。
施甜甜直接吓得屏住了呼吸,一把抓住南玉的胳膊,手指甲都掐進了南玉的皮膚裏。
南玉卻感覺不到疼似的,一動不動戳在原地。
她強行從鐘靈焰身上收回視線,再次望向那顆岌岌可危的小樹苗。
“旭妍……如果可以的話,趕快把你身上的鬼退符扔掉。”
南玉鼻子一酸,一串眼淚滾落下來。
那麽小的樹怎麽能負擔得起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呢……
因為樹上趴着個遍體鱗傷的老鬼,正死死抓着女孩的外套,女孩周身煞氣翻湧,老鬼身上已不見血肉,只剩一副被煞氣啃噬幹淨的猙獰白骨依然保持着咬死不放的姿勢。
南玉此刻恨不得穿回一個月前,掐死那個趴在書桌上冒冒失失畫鬼退符的自己。
“別哭,他們不會有事的。”
施甜甜見南玉眼淚跟決了堤似的,以為她是被眼前的險境吓壞了,連忙安慰起她來。
南玉搖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淚眼模糊間,就見鐘靈焰修長矯健的身影已經借着凹凸不平的岩壁下到了邢旭妍不遠處,又一陣大風刮過,峭壁上的人和樹在風中岌岌可危的搖晃起來。
随着咔嚓一聲脆響,樹枝到底還是折斷了,鐘靈焰在千鈞一發間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自己單手扒着岩壁上一塊凸起的石頭,險之又險的維持住了身體的平衡。
施甜甜吓得捂着臉啊的叫出聲來。
南玉抹了一把淚眼,看到樹上的白骨終于松開女孩的外套,随着樹杈朝崖底墜去。
“阿姨……”
南玉哭着喊了出來。
白骨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喊,艱難的轉過頭,黑洞洞的眼眶裏似乎還帶着一絲寬慰的笑容。
她突然張了張猙獰的嘴,風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喟嘆。
“憋高速……”
“別……告訴她……”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