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由始至終,我想要的只……
虞正豐對尹承宴了解不深, 只知道這小子含着金湯匙出生,錢多到八輩子花不完,這麽些年, 對虞歡可算是一心一意。
奈何自己跟虞歡完全沒有父女感情可言,否則早就想辦法逼她嫁過去了!
只要進了尹家的門,要什麽沒有?
再趁年輕努力生個一男半女, 将來不管尹家的還是關家的, 不都有一半兒是虞家的?
說起前妻秋韻寧,虞正豐自覺遺憾。
人是漂亮的,也是才華洋溢的, 可惜腦子有問題, 不懂得變通。
虞正豐短暫而清醒的愛過她,之後只剩下源源不絕的怨憤。
每次看到秋韻寧靈感一現,僅憑寥寥數筆勾畫出足以驚世的作品,同為建築系出身的他就會感到強烈的自卑。
江雪跟她比,毫無疑問的俗不可耐。
可只有沉浸在江雪的溫柔鄉裏, 虞正豐才能找回身為男人那點可笑的尊嚴。
他什麽都知道。
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做了。
“秋韻寧啊, 是個好女人……在這世上, 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她。”虞正豐總算說了句人話。
不過很快他就醒然過來, 選擇性的附和尹承宴的那個目的。
“囡囡從小跟她,和她感情很深, 你從她入手是對的。不過我和江雪在一起後就與她斷絕了往來,秋家防我跟防賊似的。”
虞正豐複雜的笑:“況且她都去國外好幾年了,真不是我推脫,實在是沒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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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早知道女兒會嫁進頂級豪門, 也不至于丢掉西瓜,去撿那粒眼睛都快看不見的破芝麻。
尹承宴顯然不滿他這樣的回答,折起眉頭道:“你們好歹夫妻一場,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以前的總該知道些許吧?”
虞正豐端得小心翼翼:“以前?”
尹承宴開誠布公:“準确地說是三年前,造成江雪身亡的那場車禍,我找私家偵探查過,很有可能是秋韻寧做的。”
“秋、韻寧?”虞正豐表情微變,雙手不安的在腿上摩挲,不可置信的笑了笑,搖頭否認:“不可能……怎麽會呢,她都不會開車。”
尹承宴展開左臂挂在沙發靠背上,眼色懷疑的将他凝住:“那如果我告訴你,秋韻寧在車禍發生前的一年考取了駕照呢?是南城附屬醫院精神科主任給她開的康複證明。”
“是嗎……”虞正豐哪裏知道真假。
不過正式離婚後的那兩年,秋韻寧确實恢複得很不錯。
有一次他在街上老遠的見到她,當時陽光明媚,籠在她身上,她穿着職業裝,懷裏抱着幾只圖紙筒,健步如飛,神采奕奕。
路人與她擦肩,過後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兩眼。
那可以稱之為‘美好’的畫面回蕩在虞正豐腦中,竟然無比清晰,他不禁改口道:“或許吧……”
言罷回過神,對上尹承宴冷靜的視線,他連忙又辯駁:“我不是那個意思,以我對韻寧的了解,就算和阿雪起沖突也不會做出那麽沖動的事。”
話到這裏都不叫前妻的全名了,而是語調柔軟的……韻寧?
單單只聽這一句,真的很難把他和抛妻棄女的渣男聯系在一起。
尹承宴比他還要寡情,至少此刻表現出的是這樣:“只是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當年你與江雪的感情走到盡頭,而你的女兒在我的庇護下即将飛上枝頭,你想從中撈好處,執意要與江雪分手,重新追求秋韻寧?後者念及你們之間還有個女兒也動搖了。于是江雪暴走,開始針對秋韻寧,千方百計毀掉她剛有起色的事業?”
虞正豐聽得直冒冷汗:“阿宴啊,有些話不能亂說……”
尹承宴沒有理會他明顯的不安,繼續主觀揣測:“兩個女人約出來攤牌,談崩了,車禍的事發地點又那麽巧剛好在美術館附近,迷失在感情裏的女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你認為呢?”
肇事車輛至今沒有找到,根據法醫報告顯示:江雪全身幾十處骨折,脾髒嚴重破裂,造成可怕而迅速的內出血,短短幾分鐘內便沒了生息。
由此判定,當時她受到至少120km/h的劇烈撞擊。
肇事者要她性命的決心可見一斑……
陰雲籠來,遮住窗外那片稀薄的陽光,還沒完全散去裝修味兒的樣板房內,可見度就這樣暗了下來。
空氣愈發稀薄,令人呼吸困難。
虞正豐勾着背,頭顱低垂,眼神閃爍得異常激烈。
他放在腿上的雙手一下下的抽搐着,似乎想向內收攏,抓住什麽……
可同時,他又在極力的克制這個舉動。
一如極力隐瞞某個塵封三年的真相。
到這裏,尹承宴幾乎可以确定。
于是開口,控場,完成今天的閉場秀——
“我在看卷宗的時候,還想過幫兇的問題。”
“不過我對你們中年人那些過時的感情故事不感興趣,破案緝兇是警察的責任。”
“由始至終,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女兒,能夠乖一點,呆在我身邊。”
“不論你還是秋韻寧做的,對我來說差別都不大。”
“我身後的兩個家族不允許我的女人有任何污點,你說,這是不是很麻煩?”
“既然你拿不出秋韻寧的把柄……”
虞正豐猛地擡起頭來,驚恐道:“我确實拿不出你想要的那種東西,你也說了,萬一警方查出這件案子跟我或是秋韻寧有關系,你會很麻煩。同樣的,我被賭場的人帶走,傳了出去,上了新聞,也會、也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對不對?”
尹承宴不可置信的笑:“你在威脅我?”
“不不、我怎麽敢呢……”虞正豐低下頭,回避面前來自年輕男人淩駕又鄙夷的目光,“我只是、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一直站在你這邊,我也是想幫你的!”
一張支票,推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開頭的數字是1,後面跟着 ……7個0?
虞正豐看不懂了,茫然的望尹承宴。
這錢是給他的嗎?
如此說來,他不會被賭場的人帶走了,對嗎?
尹承宴站起來了,整理着西裝外套,高高在上的姿态,頗不耐煩:“秋韻寧人在國外,你卻在我面前,我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虞正豐可是虞歡的生父!
“這些錢你先拿去花,悠着點,不夠了再問沈秘書要,別搞得像這次這麽難看,你可以不要臉,但我要。”
尹承宴說完朝電梯那邊走。
虞正豐捏着支票,踉踉跄跄的跟上去。
跟了兩步,尹承宴煩躁的停下轉身:“跟着我做什麽?”
不等虞正豐開口,他恍然一瞬,失聲嘲笑:“沒有分兩次打錢,我是诓你的。”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
握在手中的權利用于不用,取決于他的心情。
黑白是否被颠倒了,誰才是車禍的主謀,那都不重要,維護正義是警察的事。
對于尹承宴這樣生來就站在階級頂端的天之驕子,個人利益永遠是他的優先級。
只要虞正豐明白這些就足夠了。
他的那些心機城府,玩弄女人、騙取錢財的花招,在尹承宴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對我女兒,是真心的嗎?”不知道為什麽,虞正豐問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飄渺可笑的問題。
“真心?”尹承宴難抑的笑了,反問他,“你有心嗎?”
從樣板房到小區外,五分鐘不到,虞歡已經先一步離開。
自己開車走的,那輛空運回來的阿斯頓馬丁,之前讓保镖開着跟在賓利後面,因為要解決虞正豐跟賭場的糾紛,就停在了小區入口。
沈彧在樓上轉賬時接到保镖電話,虞歡連人帶車早沒影了。
還不許跟。
“去片場了?”尹承宴不确定。
微博上還在輿論大戰,記者到處都是,片場更多。
上飛機前,虞歡就說了這兩天家裏呆着,哪兒也不去。
還有離開機場,她吩咐夏宇、何又欣開保姆車到影視城兜兩圈,防□□的意思明顯。
所以她去片場的概率不大。
偌大一座南城,尹承宴不說能只手遮天,想要清楚準确的掌握一個人的行蹤,并不是難事。
沈彧為他打開賓利後座的車門,掂量着他的臉色詢問道:“要不要鎖定車的定位?”
作為尹先生車庫裏最昂貴的玩具,全球定位系統,它值得!
尹承宴盯着空蕩蕩的後座,眼神都直了。
在他美好的想象裏,解決完虞正豐那檔子破事,虞歡應該和自己一起離開,他來開車門,她先坐進後座。
然後回家。
或許在路上經過大型連鎖超市,他們還可以去快樂購個物,買點不健康的零食。
回家之後膩在一塊兒打游戲、看電影,做點愛做的事……
也不知道這兩天大白獨自在家過得怎麽樣,虞歡說提前給它預定了專門的遛狗服務,但哪裏有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好?
近在眼前的小團圓,破滅了……
沈彧見他半響沒反應,冒死喚了一聲:“尹先生?”
“算了。”尹承宴回過神,都彎身準備鑽進車裏,人是一頓,又收回身形,對沈彧吩咐道:“繼續派人盯着虞正豐,聯系警方,我以榮譽市民的身份實名舉/報他在三年前涉嫌肇事殺人,再義務提供一條線索,江家的資産不是都被凍結了麽?查查那些車,還有相關的4S修理店。”
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這件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彧心知,尹先生是在用社會地位施壓。
但這很有必要。
之前的談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秋韻寧根本沒有駕照,這謊是尹先生刻意編出來詐他的。
遺憾虞正豐一門心思的要錢、爛賭,完全不去思考對話裏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尹承宴又問:“鄭老太太那邊有沒有進展?”
沈彧道:“算是有一些。她的退休工資卡一直是照顧她時間最長的那名護工在使用,而非保管。每個月工資到賬就全部取出來轉存在自己賬戶下,老太太對此一直知情,但什麽都沒說,似乎是默許的。”
鄭奚岚向來強勢,不肯吃丁點兒虧。
養老院裏,但凡誰沒經過她同意動了她的東西,她都能撒潑手撕,鬧上三天三夜,厲害着呢!
默許護工每個月定期轉走她的退休工資?
這當中定然有問題!
尹承宴聽罷,給沈彧使了個淡淡的眼色,“把這件事也告訴警方。”
沈彧全記下了,末了,只剩下最後的、關鍵問題:“那虞小姐……”
尹承宴身形微滞,心跳都跟着停頓了一下。
默然數秒。
“讓她一個人呆會兒。”
尹承宴心裏有數,他對虞正豐說的那番話,有試探有诓騙,更多的是大實話。
譬如從一開始,他身後兩個家族給虞歡施加的莫須有的‘污點論’。
一旦被媒體大肆報道,即便現在的他能夠承擔解決,單是輿論那塊都會給她帶來莫大壓力。
尹承宴實在是……舍不得!
虞歡想要和他在一起、願意與他在一起,已經承擔了人生中最大的風險。
?輕?吻?最?萌?羽?戀?整 ?理?
至此,他成為她的全世界。
是崩塌是美好,她都失了先機。
這一天,格外熱鬧。
虞歡和她一手創立的慈善基金會貢獻了大部分熱搜,激烈的讨論從正午時分持續到深夜。
梁美薇的聲明發出不足半小時,她的同事和學生就站出來打臉,講述自己與她合作的過程中,署名權險些被剝奪的事實。
當年南城現代美術館項目的參與者也為此發聲:美術館從概念到設計圖紙、再到最後的實體建築,毫無疑問是秋韻寧的設計,團隊裏的其他人至多起到輔助作用。
沒多久,秋韻寧近兩年的作品相繼流出,風格與南城現代美術館一脈相承!
知名律師傲盛君發博,正式成為秋韻寧女士的代理律師,訴訟之路,道阻且長,行則将至!
一切法庭上見。
夜,深得濃稠。
對于虞歡來說,只需要一杯酒來調整心情,釋放所有複雜的思緒。
南城一中後門的小巷。
名為‘藏’的酒吧亮着昏黃的燈,門口早早的挂上‘歇業’的牌子,把她完整的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