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克萊爾莊園(八)
簡悄在莊園裏翻了個遍,再也沒能找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但剛剛站在陽臺上,他看到西北角那裏有一片密林,除了這個角落,其餘的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荒涼的令人心驚。
他踏出莊園,另外幾個人仍然不見蹤影。天色亮得詭異,擡頭向上看天空一片純白,一絲雜色也沒有,幹淨得像一張紙。
沒有太陽,沒有雲彩,也不知光線從何而來,白日光線下的物體現在都沒有了影子,回頭看身後的莊園,也慢慢的變得像一張蒼白的招貼畫。
整個世界似乎越來越單薄,無力維持這種近乎真實的假象。
西北角的密林裏是大大小小的土包,每個土包的前面都七歪八倒的戳着一個十字架,雨水沖刷過後的地面上撇去浮土,能看到一截截白骨堆陳。
這是一片沉默的墳茔地。
“咔噠———”
簡悄耳邊有盔甲碰撞的聲響,他側過頭,後方密集的樹林裏走出了一個人,破舊的頭盔,鏽跡斑斑的铠甲,眼裏跳動着兩團幽綠的火焰,是那個他在第一道附加題裏遇見的騎士。
騎士的手裏倒提着一柄破爛的,勉強能稱之為劍的鏽蝕長條,就站在他的左後方。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正巧,那個騎士也看見了簡悄,他長劍一擡,直指向他,簡悄居然能從那兩團跳動的鬼火中看到森森的殺意。
他還記得騎士當時仿佛被戳了逆鱗似的怒火,寧願違背規則也要殺了他,這麽不講道理的非人類生物,居然沒有再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就出手。
周圍一切蒼白的速度越來越快,扁平化的感覺甚至蔓延到離他腳下不遠的地方。
“我應該怎麽稱呼你?”簡悄看着面前的老熟人,臉上挂着标準的敷衍微笑,他攤開手,掌心裏是那枚被捏的變形了的徽章,他在極力激怒面前這個騎士。
“是傲慢自大的亡靈先生,還是……蘭德爾騎士長呢?”
這一刻,空氣仿佛靜止,劍尖刺破了他的眉心,流下了殷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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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蒼白失色的畫面驟然凝滞。
簡悄眼前一花,場景轉換。
【豐收祭典開始。】
【考生确認存活倒計時。】
随着機械音的提示,消失不見的十三號、六十五號以及七十八號突兀的出現在簡悄的身邊,臉上還帶着茫然。
十三號手裏甚至還拽着一根枯樹枝。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像有人突然拉了一下燈,“啪嗒”一下就從白天到黑夜。
夜晚的天空也給人一種單薄的感覺,無星無月,曠野裏密密麻麻全是人,地上有幾大堆篝火在噼裏啪啦的燃燒着,火上架着什麽物體在烤制,空氣中隐隐傳來食物的香味。
每個火堆旁邊都擠着密密麻麻的人,彼此之間沒有空隙,看起來像黏在一起的黑色斑塊沾在篝火邊。
“咿呀呀——嘻嘻———嗬—”
這些形狀古怪的人發出詭異的笑聲,也有人嘴裏哼着什麽刺耳的調子,像指甲刮過黑板。
昏暗的火光下,這些人甚至看不清哪裏是頭,哪裏是手,哪裏又是腳。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切都隐藏在黑暗裏,無邊的黑暗中隐約有一個建築模糊的輪廓。
一切都像極了昨晚挂在牆頭的那幅畫。
那堆黑斑注意到了他們,它開始顫動,吐出來一小塊兒同樣的黑斑,慢慢的在地上流淌到他們四個人面前,然後聚成一個人形。
是克萊爾伯爵。
他原本青灰的臉色已經變成了紫黑色,大片大片的屍斑已經蔓延到了臉上,瞳孔放大,眼珠渾濁,按照科學來說,他這樣的絕對已經死透了。
一絲氣都不帶有的。
可現在,非常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事發生了,這個明顯是死人的人站在他們面前,說話聲音清晰,語調平板:“歡迎各位來到豐收祭典。”
即使是這麽詭異的氣氛,簡悄也生出了不合時宜的想法:支撐死人說話甚至行動的原理是什麽?
是什麽神秘物質控制了中樞神經,還是傳說中才存在的趕屍?又或者是像小說裏寫的那樣類似于喪屍腦海裏形成的晶核?
想解剖的手蠢蠢欲動。
随着克萊爾伯爵話音落地,周圍好像鋪滿了高斯模糊效果的狀态陡然散開,那一堆堆連在一起的黑斑,竟然是由無數或腐爛或幹枯的手臂、大腿、軀幹、頭顱組成的!它們粘結在一起,黑中泛着青灰,在地上慢慢的向他們拖動着包圍過來,比人面瘡看起來都可怕。
黑暗裏那個模糊的輪廓現在也能隐隐約約看清了,是這些黑斑組合在一起的放大版,在不斷跳躍着的火光中,雕塑上的表情比這些黑斑更猙獰,更麻木,更恐懼,也更絕望,好像是人世間的一切苦難都能在這個上面看見,從而聯想到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極惡。
這一大團奇形怪狀的黑斑,底下踩散落的麥穗,麥穗顆粒飽滿,堆疊在一起的麥穗裏還能看到鐮刀盔甲等東西,麥穗堆邊緣,有一株麥穗垂落的穗尖上,還能看到一枚殘損的十字架。
随着他們圍過來,那些古怪的聲音更清晰了:“嘻嘻——嗬——”
比vr看喪屍片還刺激。
簡悄口袋裏,那枚徽章突然閃了一下,傳遞出一點暖意。簡悄驚訝地發現,從場景轉換到現在,他一直僵在原地不能動的身體,忽然獲得了自主掌控權。
他一拉離他最近的十三號:“跑!”
十三號手裏的枯樹枝順勢抽到了那一堆黑斑的身上,它們發出幾乎可以媲美海豚音的尖叫聲,黑斑挪動着讓出一個缺口。
四個人跑出了包圍圈,火光沒有照耀的地方,都是黑沉沉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那些黑斑齊刷刷的轉頭,有老人的頭,也有小孩的頭,有上了年紀的滄桑婦女,也有明顯是年輕人的頭顱,有的完整,有的殘缺,但都是統一的,直勾勾的看着他們。
這些黑斑轉頭向他們移動過來,随着它們離開篝火堆,它們的身軀膨脹的更大,是原先的三倍甚至五倍,聲音也越發刺耳。
“我們現在必須要去莊園,三樓有密室,可以離開!”簡悄一邊和他們漫無目的的奔跑着,力圖拉開他們與怪物的距離,一邊詢問,“誰知道莊園的方向?”
“去莊園往南邊!”七十八號呼吸急促,“早上從莊園裏出來,我就被随機傳送到離這兒不遠了,這裏應該是莊園的門口!”
“南邊是哪兒啊!”十三號一邊跑一邊扯着嗓子問,“你就說前後左右!我不認識方向!”
“右邊!就是你手的右邊啊蠢貨!”
七十八號聲嘶力竭,幾乎蓋過背後黑斑組合的聲音:“高中地圖有講過啊!”
“我就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南邊怎麽是右邊啊!”
“你到底是怎麽通過理論考試的!”
十三號以比七十八號更大的聲音回複他:“我哪知道啊!我語數外文綜選擇題全對!所以就過了!”
“你這個狗歐皇!”七十八號發出檸檬一擊。
“我要是歐皇還在這兒逃命?”十三號嚷嚷,“我應該順風順水直接躺贏!”
“別抓我啊啊啊啊!指甲這麽長有細菌啊啊啊!”
等四個人跑到莊園門口時,背後的黑斑組合已經是原來的七倍大了,它移動過的地方,都燃起了綠色的火焰,一路過來,地面上都是綠慘慘的,宛如自帶的出場特效。
莊園還是和簡悄白日裏看到的一樣,破敗不堪,但是一樓到二樓的樓梯口,攔着一排白骨女仆。
而那一大團黑斑正在嘗試着将自己從門框裏擠進來,頭頂石屑灰塵簌簌而落,塵煙障目。
前有白骨後有黑斑,一慘更比一慘慘。
幾人不敢耽擱,從大廳裏的廢墟中勉強撈出點結實的東西,沖上去就是一頓爆錘。
“砰砰咔——砰砰噠——”
一回生二回熟,論敲骨頭,他們是專業的。
等他們小宇宙爆發似的敲完骨頭,爬上二樓通三樓的樓梯時,那一團黑斑終于把自己擠進了門框,它并沒有走樓梯,而是從牆面直接向上爬,像一只大型的蝸牛,只是這只蝸牛的無數張臉上露出了明晃晃的惡意。
四個人簡直頭皮發麻,恨不能多生一雙腿來跑過這個作弊的黑斑。
“我現在有種看見人打小抄,完事了還炫耀又不能報告老師的憋屈感。”十三號一口氣說完,将手裏的枯樹枝丢下去,砸在黑斑上的一張臉上,那張臉尖叫一聲縮了回去,但它爬行的速度一點也沒減慢。
等他們跑到那個密室的時候,勉強合上的卧室門已經搖搖欲墜了,無數只手在拍打着門,連着門後抵着的櫃子也發出吱嘎的響聲。
跑到這兒四個人都可謂是精疲力竭了,先是長距離馬拉松,然後又是爆發式“打地鼠”,現在面對将近七十度的表面還挺光滑的陡坡,都有點力不從心。
“看到那個耶稣像了嗎?”簡悄氣喘籲籲,“他背後的十字架交彙處有一個圖案,按下去,就結束了!”
“我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了!”七十八號咬着牙,他的一只手臂這時候還耷拉着,腿上也有傷,漸漸落到了最後。
卧室的門終于抵抗不住壓力,被黑斑壓成了粉碎。
“咔嚓———”
黑斑擠碎了腐朽的書櫃們,慢慢朝着斜坡挪動上來。
此時爬得最快的六十五號已經接近了坡頂,聽到巨響後懵懵懂懂的回過頭,映入他眼裏的是比最初形态還要醜的黑斑組合。
傻的差不多的六十五號抽噎了一聲,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