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克萊爾莊園(七)
等簡悄把一切理清楚,他才有空打量自己的房間的新變化。
昨天晚上關上的窗戶此刻掀開了一條縫,微涼的夜風透進來,窗戶發出嘎吱的響聲,酒紅色的床簾在風中微微顫動。
牆上那幅半黑半白,還糊了不少泥漬的畫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新的畫
無星無月的漆黑夜晚,地上點着篝火,遠處的祭臺上擺放了什麽東西,夜色中看不清晰,幾乎要溶在背景裏。扭曲的人物在載歌載舞,地上散落着些許麥穗,篝火上架着食物,食物散發出來的煙氣一直萦滿了畫的上半部分。
如果忽略掉這詭異的畫風,倒像真是在歡慶豐收似的。
簡悄湊近了這幅畫,他注意到,牆上的裝飾用的浮釘全都消失了,牆面上只剩下一個個小小的孔洞。
畫裏扭曲的人物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他默默的把立在牆角的拖把糊在畫上,拖把好像并沒有被清洗過,還帶着昨天的黑泥,等他将拖把放下來,畫上就有了一大團髒兮兮的印痕。
那個嘲諷的笑容逐漸凝滞,你很難想象,究竟是要怎樣,才能從抽象又扭曲的臉上看到大寫的“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的絕望。
簡悄又往前湊了一點。
那個最開始露出嘲諷笑的人物往後一躲,将在他身後的人拽到他的前面,另一張扭曲的臉和他大眼瞪小眼,相顧兩無言。
簡悄隐約聽到了幾聲驚恐的啜泣。
還……還挺有趣的?
他的目光在牆上逡巡了一圈,确認了一個浮釘裝飾都沒有,觸目可及,全是孔洞,拔得特別幹淨。
他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往旁邊走了幾步,倒在柔軟的床上。
空氣中有什麽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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慫慫萌萌的。
這是簡悄睡着前腦海裏最後一個念頭。
等他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果然,只要度過了必殺之後,行事稍微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了。
他打開門,莊園內部依舊是昏暗的,鼻端萦繞着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
樓梯下空蕩蕩的,也不見昨晚那群詭異的女仆。
左邊的兩扇門打開了,六十五號看起來還是傻乎乎的樣子,七十八號出來的時候有點瘸,像被什麽東西傷到了腿,他走到簡悄旁邊,低聲道了一句謝。
謝簡悄昨晚給他的提示讓他提高了警惕心,才勉強保全了一條性命。
等十三號也從房間裏慢悠悠的出來後,神出鬼沒的克萊爾伯爵出現在了樓梯下,似乎是因為要到時間了,他連臉上虛假的标準笑容都沒有了,一雙眼睛看的瘆人:“各位客人,今天是最後一天參觀了,晚上我的莊園裏将會舉行豐收祭典,歡迎各位的莅臨。”
他的出現好像只是為了這句不得不說的提示,話一說完,他往旁邊樓梯下那個房間一拐,人就消失了。
整座莊園空空蕩蕩的,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四個人。
莊園的大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了,門外的景象清楚的映入他們的眼簾,荒涼破敗,雜草叢生。
和昨天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該不會鬧鬼吧?”十三號小聲嘀咕了一句。
等到四個人從大門口出去,這種荒涼破敗的感覺便更濃重了。
昨天看到的阡陌縱橫的田園和屋舍,全都已經變成了雜草叢生的荒地,路邊枯死的樹枝以一種奇怪的姿态伸展着,隐約還能聽到烏鴉凄厲的叫聲。
從大門口向外走,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枯枝落葉踩上去咯吱作響,地裏腐爛淤積的枯枝敗葉發出難聞的奇怪氣息。
再往前走幾步,簡悄腳下踢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蹲下身,在旁邊枯死的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對着腳下的地開始挖,泥土中露出一枚鏽跡斑駁的農具殘片,好像是他們昨天看見奴隸和農戶在田園間勞作時手裏拿的農具的材料。
這一切都昭示着,這片地已經荒蕪很久了。
簡悄站起身,回頭愕然地發現,背後漆黑巍峨又透着陰森的莊園,不知什麽時候也變成了一副破敗的景象,釘着黑色銅制裝飾的大門已經變成了幾塊破爛的碎木頭,歪歪斜斜的挂在門框上,石頭堆砌而成的莊園外牆破了好幾個大洞,洞口散落着碎石,還結着細密的蛛網,牆面上挂滿了浮塵土灰,滿是風吹雨淋之後顯出的蒼涼。
好像一夕之間就從金碧輝煌到斷壁頹垣。
“呼———”
突然有一陣風吹過,一塊腐朽的木頭從門框上脫落砸在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這個響動讓簡悄從怔愣裏驚醒,他這才發現他的周圍不是一般的安靜,另外三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見了。
他重新進入了這座莊園。
剛剛他出來的時候,莊園的地面上鋪着暗紅的地毯,牆面灰中泛白,一切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可現在他返回時,一切都天翻地覆,地上是大團大團髒兮兮的絮狀物,估計是大廳的地毯,但已經看不出原先是什麽顏色,東一團西一堆的分布在整個大廳,灰白的牆體紛紛剝落,到處都是黴斑和雨水侵蝕的痕跡,大廳的角落裏甚至還長了蘑菇,整個室內沒有一件完好的家具,全都是碎塊且積滿了灰塵,通向二樓的樓梯扶手也是歪歪扭扭的,以二樓的樓梯扶手為中心,蛛網幾乎遍布了半個室內,每一次落腳都會揚起大量的灰塵。
比鬼屋還像鬼屋。
簡悄從屋外折了好幾根長枯枝,用袖子掩住口鼻後将密密麻麻的蛛網從空中卷下來,勉強清理出一條人能走的窄道。
通向二樓的樓梯也是年久失修的狀态,走一步就咯吱一響,滿是裂紋的木板在腳下微微顫抖的,好像随時都會塌陷一樣。
樓梯的盡頭是二十六號的房門,當時三十九號在第一夜被殺後,地毯被女仆清理了,但牆上飛濺的血跡仍然存在,大片大片觸目驚心。
可現在,即使牆皮斑駁,牆上仍能勉強看出大片不明顯的暗色,這确切的證明他們前兩夜的确是住在這裏的。
他們一直住在這座荒廢的莊園裏,是幻覺幹擾了人的自我感知,還是他們前兩天呆在過去,第三天才回到現在?
簡悄心裏隐約有了一點猜測,他沿着房間外的走廊慢慢走過腐朽的木梯,七十八號房間的最右側,有一扇鏽蝕的門,只輕輕一推,門就轟然倒地,露出裏面一條幽深的旋轉樓梯來。
是通往三樓的道路。
簡悄一面清理着蛛網,一邊爬到三樓,三樓的分布與二樓不同,一進去就是會客廳,但是裏面也積滿了厚厚的灰塵,腐朽的木板間還隐約可見大片不詳的暗色陳垢。
三樓的布局很是清晰明了,從樓梯口往左看,分別是會客廳,書房,卧室,卧室的盡頭還有一個小陽臺。
每個房間除了給人一種年代久遠的感覺外,更像是打砸過後所剩的殘骸。
簡悄只找到了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一本缺角少頁的《聖經》,被壓在一堆爛木頭裏,角落裏幾片碎掉的瓷器,還有地上丢棄的一枚捏得變形的勳章。
《聖經》的紙張有點受潮,有不少頁面都發了黴,大部分批注已經看不清了,只有最後一面空白上一行潦草的字還比較清晰:【心中沒有光明的人,在哪裏都是地獄。】
落款被塗成黑漆漆的一團。
瓷器的碎片抹去灰塵,能看到上面殘存着的花紋,按着這個時代的水準來看,應該屬于比較少見的珍品。
被捏變形的勳章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紋,鑲嵌在上面的藍寶石黯淡無光,寶石面上有花體的刻字【蘭德爾伊———】姓氏被抹去了,寶石的表面模糊不清,勳章的背面有一個看起來像數字“1”的符號。
這就是已知的所有線索。
簡悄将這幾樣東西放到口袋裏,去檢查最後一個小陽臺。說是小陽臺,其實也有半個房間大,陽臺的最右側有一個巨大的書櫃,占據了一整面牆,上面原本應該擺着是滿滿當當的書籍,現在也只剩下了幾片積滿灰塵的碎紙。
他先圍着書櫃轉了轉,又在書櫃的內壁上敲了敲,手底下傳來清脆的回響。
書櫃後面是空的。
他在旁邊的房間裏找了截碎掉的石桌腿,沒費什麽力氣就在已經腐朽的書櫃上敲出了一個能供人鑽過的洞。
書櫃後面是一個密室,密室裏的空間很大,地面修建成了一個将近七十度的角,陡峭的坡上面橫七豎八的擺着些人物像,坡的最頂端是一座耶稣受難的雕像,表情惟妙惟肖,他的腳下踩着一本書,背後有一個和人等高的十字架。
簡悄廢了很大力氣爬上去,石頭雕刻的書上只有一句話:【起源亦是終焉。】
現在他只剩一個疑問了。
附加題裏不會給無所謂的線索。
但蘭德爾絕不可能是克萊爾伯爵。
所以……到底是不是他猜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