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克萊爾莊園(六)
結束了。
死裏逃生。
四個人都松了一口氣,怕再出什麽變故,他們很快的從打開的倉庫門離開。在最後一個人跨出門的那一剎,沉重的石頭門悄無聲息的合攏,如果不是每個人都一身狼狽,地上還散落着材質不明的門鎖部件,這扇門就像是從未打開過,一切都是他們想象出的幻覺。
傻乎乎的六十五號在跑出倉庫後,把十字架還給了十三號,十三號接過來重新戴回到脖子上,嘆了一口氣:“辛苦了半天,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線索。”簡悄說,“鎖邊上有字。”
他沿着鎖的形狀查看:“尺寸是14年首創的珍酉健碼,按規律拼回去就知道了。”
另外三個人一臉茫然,如聽天書。
看起來是沒指望了。
“行吧,那你們幫我把這個鎖的部件搬一下。”
僅僅只有六個部件,但每個部件都有二十斤左右,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只是在手裏搬了一會兒手心就變得冰涼,一股寒氣好像要順着手指一直涼到心裏去,将整個人都凍住似的。
七十八號用僅剩的一只手扶起一塊部件的一頭:“我怎麽感覺這麽邪門呢?”
鎖邊上隐隐約約能看出像是字的劃痕泛着星星點點的紅色,讓人聯想到巨大倉庫裏白骨空洞眼眶中的鬼火,瘆得發慌。
十三號接過他的話茬:“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不準———”
“咔噠。”最後一塊鎖件拼好的響動打斷了十三號要講的話,六柱魯班鎖成功還原後,重達至少一百二十斤以上的鎖完全違背了物理定律,無視了牛頓快壓不住的棺材板,慢悠悠地漂浮起來,自動鑲嵌在巨大黑色石門上的凹槽內,發現位置不太對的時候,它還主動微調了一下。
“我覺得我的唯物主義觀受到了挑戰。”
“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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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個六柱魯班鎖完全契合的時候,鎖件上星星點點的紅色像一條條細小的魚兒,開始游弋起來,在整個鎖的最右側出現了一行猩紅的字:【豐收祭典是天使的理想鄉,惡魔的宴會場。】
這就是倉庫給他們的線索,也是他們不得不進去的理由,因為簡悄很清楚的記得,最開始他拆開這把鎖的時候,鎖是純黑色的,上面什麽東西都沒有。
原來是活着出來,才能得到線索。
“我的朋友們,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正在他們思索這句話意思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克萊爾伯爵的聲音。
不知什麽時候,這個伯爵已經站在他們背後了,他的禮服也從漆黑的顏色變成了一種落日黃昏的橘色,他胸前別着一朵漂亮的紫花,襯得他的臉上青灰色更加明顯。
就在克萊爾伯爵開口說話的時候,那行猩紅的字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似的,像一朵小小的煙花一樣炸開,頃刻之間就消失無蹤。
“為不去參觀我的莊園?”
“我們在研究這把鎖。”七十八號面色鎮定,“我們被您的描述吸引了。”
“但非常可惜的是,我們并沒有打開它。”簡悄随後補充,“它果然很精妙,科爾蒂斯的工匠确實厲害。”
“是嗎?”克萊爾伯爵緊緊盯着他們四個人,他的眼睛很是奇特,角膜有斑塊狀的混濁,幾乎看不清瞳孔,但被他注視着的時候卻有一種蛇類般的冰冷感。
像某種捕獵活動要開始的前兆。
克萊爾伯爵注視了他們一會兒,忽然笑起來,那笑容令人極度不舒服,像陰雨天雨水打濕衣服後那種冰冷而黏膩,令人無端煩躁的感覺,也像一個人走在黑暗的小巷裏,背後有雙眼睛一直在看你,是詭谲的,不安的,恐懼的誘因。
“沒有參觀莊園,确實遺憾。”克萊爾伯爵說,“現在已經是黃昏了,那我們必須得回去了,天完全黑下來後,惡魔就會蘇醒。”
萊爾伯爵帶頭走在前面,簡悄離他很近,他發現克萊爾伯爵的脖子後面,有一些雲霧狀和條塊狀的暗紅色痕跡,在青灰色的膚色下顯得尤為可怖。他脖子後面被衣服遮住的位置,隐約有大片的暗紫色沒入衣服裏。
簡悄心下一沉,這種暗紅,甚至暗紫的斑痕,分明就是人死亡不久後才會産生的……
屍斑。
黃昏的風悠悠的吹着,克萊爾伯爵胸前的紫花在風中微微晃動,空氣中散出一種奇怪的花香。
一行人跟着克萊爾伯爵回到莊園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只有天邊還挂着一抹浮金将散不散,黑色巨石建造的莊園從外面看依然是漆黑一片,但是窗戶隐隐約約亮起了燈,在昏暗的天色下,整個莊園像寂靜墓地裏亮起了幾點孤火。
推開莊園的門,早有女仆準備好了晚餐,黑色的桌布上用大片大片的紅色分割開來,圖案如格爾尼卡般抽象,扭曲痛苦的絕望像實體似的撲來。
這些女仆在長餐桌的兩側分別立成一排,身體的動作整齊劃一,連彎腰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宛如粘貼複制的産物。
莊園裏的光很暗,大廳裏以餐桌為中心,四周都沒入了黑暗中,這些女仆站在光影的交界處低頭不語,看不清神色,甚至聽不到呼吸。
氣氛詭谲而壓抑。
長餐桌上放着連排四頭銅質燭臺,白慘慘的蠟燭燃燒着,光不是火焰溫暖的橘色,而是一種昏黃帶綠的色澤。
在這種燭光的照耀下,五個雪白餐盤上血淋淋的肉排就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至少現在,簡悄幾個人是沒有心思吃的。
“請各位入座吧。”克萊爾伯爵紳士的邀請着。
分明是不容拒絕的态度。
四個人依次落座。
等坐在餐桌邊,簡悄才發現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餐桌上的肉并不是牛排,而是一堆切得極為細碎的肉糜,被壓成了餅形,分不出是什麽動物的肉,旁邊有着花朵做裝飾。
這些肉糜好像全是生的,沁出來的血慢慢的在雪白的餐盤上散開,在燭光的投影下,鮮紅的血在肉餅的下方凝滞成一種深沉的暗色。
“為什麽不嘗嘗呢?”克萊爾伯爵說,“是不是不太合口味?”
惡意鋪天蓋地,令人窒息。
序狀排列裝飾用的紫花上有星星點點的暗紅,有些細碎的花瓣落在肉排的邊緣,更襯得那肉非常惡心。
“抱歉,我不太舒服,失禮了。”
不知是誰小聲的吐出一句話,四個人魚貫般的朝樓梯擁擠而去。
周圍的女仆齊刷刷的看過來,頭歪成同樣的角度,一雙雙泛着詭異紅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那種如附骨之蛆的詭異感愈發濃重,叫人身後刷的一下起滿了白毛汗。
腳步落在樓梯上的聲音在死寂的室內越發清晰,厚重的悶響中夾雜着枯葉破碎般的清脆。
背後的惡意越來越明顯,但那些目光只是盯着,并沒有什麽反應,明明只是上樓梯這短短的一段路,卻走的膽戰心驚。
四個人爬上了樓梯,在樓梯的拐角處,借着十三號的遮擋,簡悄在七十八號手背上寫完了最後一筆。
在他進入房間的那一刻,餘光中那些半藏在黑暗中的女仆還是冰冷的盯着他,克萊爾伯爵站在長桌前,臉上挂着标準的笑容,胸前的紫花在慘綠的光線下輕輕顫動着。
和餐盤裏的花一模一樣。
門合上,隔絕所有視線的那一刻,簡悄長舒了一口氣,他終于知道那股眼熟源自哪裏了。
花是舟形烏頭。
這種漂亮的紫花,有劇毒。
不愧是代表【惡意】的花朵,從迷霧中進入莊園的那一霎,所有人都被下了死亡的預告。
六間房,是六個死亡的序號。
他們空出的那間房,是屬于死在迷霧裏的那個男生的。
附加題【克萊爾莊園】時限是三天。
按着這個規律,第一天死去的應該是十三號和二十六號,第二天是三十九號和他,第三天是六十五號和七十八號。
但是第一天晚上,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死去的人從十三號變成了三十九號,那麽每天兩個死亡名額第順延,第二天應該死去的人就變成了他和六十五號。
這就造成了要求與實際不符。
在要求裏,十三號應該已經死了,他屬于“亡靈”,但實際上十三號還活着,所以當他手握十字架時滿足條件,開啓了游戲,而六十五號在七十八號的幫助下逃過必死的一劫,在實際中,相當于六十五號已經死去,也屬于“亡靈”,但在要求裏,六十五號此時應該還活着,要求和實際自相矛盾,游戲不得不結束。
這說明,要求是大于實際的。
按着要求的說法,每天兩個死亡名額,還沒等到豐收祭典開始,就應該團滅了。
至于今天晚上摻了舟形烏頭的不知名肉排的出現,應該是實際死亡名額沒有達到要求的緣故。按着慣性,昨天吃了肉排沒出事,今天硬着頭皮大家也應該吃下去,可誰知道,因為肉排做的太過惡心,所有人都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