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調查
謝思敏原本還在為秋千的事情感到赧然, 一聽謝嘉語的話,心思頓時轉到了別處。
“那個, 也沒,也沒別的事。就是……嗯,那個,東山……東山先生……”謝思敏吞吞吐吐的說道。
謝嘉語聽到“東山”兩個字,立馬就明白謝思敏今日的來意了。這事兒也怪她, 上次說過的事情竟然給忘記了。
“是想來看東山先生的手稿嗎?”謝嘉語貼心的補充道。
謝思敏聽到這句話,擡起來頭, 眼神亮亮的,也不結巴了, 道:“正是。”
謝嘉語笑了笑,道:“這事兒也怪我, 上次說過之後竟然就抛在了腦後, 忘記給你送過去了。若不是你來提醒, 我已經忘記了。”
謝思敏連忙起身,深深的彎下腰, 拱手道:“怎麽能怪姑祖母, 是思敏有事求您的。你能借我一看, 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思敏萬萬不敢怪罪姑祖母。”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這句話謝嘉語又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大侄子的四個孩子, 各有各的特色。就連這一母同出的兄妹, 性子也是如此的不同。可見, 雖然先天的秉性差不多,但是後天的教育也很重要。
在這一點上,大哥着實是個明白人。
想到這裏,謝嘉語滿意的沖着謝思敏微微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春桃,道:“你去把我之前找出來的東山先生的書拿過來。”
“是,小姐。”春桃道。
謝思敏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雖然彎着腰,但也忍不住微微擡頭看向了謝嘉語。
“你先起來吧,以後不必如此小心謹慎,我們是一家人,也不必行如此大禮。”謝嘉語道。
謝思敏搖頭道:“雖是如此,但,禮不可廢。姑祖母是思敏的長輩,合該如此。祖父和夫子從小就教育思敏,要尊敬自己的長輩。”
謝嘉語看着從不遠處走過來的春桃和冬雨,對謝思敏道:“快坐下吧。”
“是,姑祖母。”
謝思敏剛剛坐下來,就看到眼前的桌子上多了一個箱子。想到這裏面可能有的東西,謝思敏瞪大了眼睛,問道:“這裏面是……難不成?”
謝嘉語點點頭,肯定了謝思敏的想法,道:“對,這裏面全都是東山先生的親筆書稿,你可以看一看。若有喜歡的,拿去便是。”
謝思敏看着眼前的盒子,又一次站了起來,手也突然開始顫抖了。過了許久,才抖抖嗖嗖的打開了箱子。
箱子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一股陳年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對于謝嘉語來說,或許是發黴的味道,但對于謝思敏而言,卻是珍貴的寶藏。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本封面泛黃的《三字經》,謝思敏的手剛想要碰到,卻又縮了回來,鄭重的朝着謝嘉語道:“姑祖母,可否容思敏去淨一下手。”
謝嘉語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道:“可以啊,你去吧。”
“嗯。”
小丫鬟領着謝思敏去淨手了,春桃道:“看來二少爺是真的喜歡這些書。”
謝嘉語看着這一箱子的書,笑着道:“也算是給他們找了一個好的歸處。想必先生泉下有知,定然也非常的開懷。”
春桃想到這些書原來是在箱底壓着,這以後若是歸了二少爺,定然是要被好好的珍藏。那位東山先生肯定要感激小姐的贈書之恩,也感激二少爺的珍藏之意。
很快,謝思敏就疾步走了過來,虔誠的開始翻看箱子裏的書。
“這些都是東山先生早年的字帖嗎?”謝思敏問道。看起來,這些字跟那本《幼學瓊林》非常相似。
謝嘉語點點頭,道:“正是。這是按照時間的順序排列的。《幼學瓊林》大概是第一本,《三字經》是第二本,後面還有《千字文》等等。再到後面的《蘭亭集序》、《顏氏家訓》字體就已經成型了。再後面幾本是東山先生早年的一些詩作和策論,都是一些手稿。壓在箱子底下的,是他刊印成冊的一些作品,其中也不乏幾本他的手稿。”
這三塊內容,第一塊自然是東山先生給謝嘉語練字用的。中間那塊兒,是當年東山先生考科舉時自己寫的一些內容,那時,他在長公主府當一名先生,很是清閑,還能自己鑽研科舉之事。最後的那些,是東山先生後來考上了進士,剛剛出書時送過來的。那時,東山先生無非是想要攀扯長公主府的關系。
然而,後來卻聽聞東山先生在朝堂上很不順利,屢屢受挫。沒過幾年,就辭官去周游了。
也是從那時起,他的才華竟然漸漸顯露了出來,所作的文章詩詞跟從前比也有了質的提升。然而,也再也沒有給他們家送過一頁書稿。
“不過,這些都是他早年的一些作品,跟現如今流傳下來的內容有很大的不同。”
謝思敏自是知道東山先生早年不太得志,但卻沒有史料可供考究。若這些書籍都是東山先生的手稿,那對于大家研究他将會有很大的幫助。所以,聽着謝嘉語的話,謝思敏越來越震驚。
“您和東山先生到底是什麽關系?”謝思敏忍不住發問道。
“是什麽關系啊……”謝嘉語喃喃的道,她的眼神落在滿箱子的書籍上,卻又像是在看很遙遠的東西,“他曾教過我的一位忘年好友。”
“可我聽聞,東山先生唯一的學生是我那早逝的姑祖母。”謝思敏道,“就連祖父手中,都沒有那些手稿,聽說是随着姑祖母下了葬。”
謝嘉語笑了笑,心想,這大概就是大家一直都不知道東山先生早年的一些經歷的原因吧。東山先生只教過她,很多珍貴的手稿也在她的手中,在她病後,大哥自然是不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
“對,他的确只教過你姑祖母一個學生,但跟他認識的人卻也不少。別管這些書籍是哪裏來的了,你只需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而且僅存的就夠了。”謝嘉語道。
看着謝思敏執着的眼神,謝嘉語補充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你祖父。”
“思敏怎敢不信,只是,思敏若是想要研究東山先生,思敏思敏……”謝思敏赧然道。
謝嘉語道:“去問問你祖父吧,這樣你也能研究的更放心一些。”
說完,謝嘉語看着這一口箱子,道:“這些你都拿去吧,放在我這裏也沒什麽用,留給需要的人吧。”
謝思敏聽後,瞪大了眼睛,這箱子裏的東西如此的珍貴,竟然說送就送了。可他怎敢厚顏拿走。
“姑祖母,萬萬不可,侄孫并無此意,您切莫如此。如此珍貴之物,思敏萬萬不敢收下。您能借給思敏看一看,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謝思敏連忙拱手道。
謝嘉語轉了轉眼珠,道:“這樣吧,你把這一個箱子去外院拿給你祖父,既是向他證實一下真僞,也問問他你能不能收下,若他說你能收下,那你就收下吧。”
謝思敏震驚的看着謝嘉語。
“去吧。”謝嘉語笑着道。
謝思敏抱着沉重的箱子來到外院書房的時候,腦子裏還有些不太清醒。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一路走到外院來了,腳步甚至有些漂浮。
“祖父,孫兒今日有事來找您。”謝思敏定了定心神說道。
等謝思敏把事情說完,謝嘉融翻了翻箱子裏有些發黴的書籍。看着這些書籍如今的模樣,再看看裏面的內容,謝嘉融笑了起來。這些書對于嘉柔來說,大概是壓在箱底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東西吧。
“祖父,您因何事如此開心?”謝思敏問道。
謝嘉融斂了斂神,道:“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你可是質疑這些書的真僞?”
謝思敏趕緊道:“孫兒不敢。只是,傳聞東山先生只有先姑祖母一個學生,因此,有些好奇這些書籍的來處。況,如今住在咱們府中的這位姑祖母之前送過孫兒一本,那本的确是真跡。”
謝嘉融道:“嗯,這些書的确是真的。至于你姑祖母從何處得來的,這個你就無需知曉了。當然了,在外面若是有人問起你哪裏得來的這些書,你就說是謝家祖上傳下來的便是,若有人具體問是誰留下來的,你不必回答便是。”
謝思敏有些訝異的看着眼前的祖父,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芷柔院那位姑祖母和眼前的祖父提起來東山先生時皆是同樣的奇怪态度。
“不過,你若是想要成書,或者多了解一些有關東山先生的事情,盡可以去問芷柔院那位便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比祖父還要可靠許多。”
“為何?”謝思敏忍不住問道。
謝嘉融卻沒有解答謝思敏的疑惑,而是道:“你不必知曉為什麽,以後同樣的問題也不要再問你姑祖母,你只需知道祖父說的是真的便是。”
“是,祖父。”心中雖有千萬個不解,但謝思敏沒再多問。
謝嘉融轉念想了想,又道:“這些書,也算是她的心頭好,她既然送你了,你就好好留着。但是,她這一份恩情,你斷然不能忘記了。定要牢牢的記住,以後要尊敬她,好好孝順她。像對祖父一樣的對待她。”
謝嘉融這話的語氣非常的鄭重,謝思敏立馬跪下來,道:“孫兒明白,以後定然會好好孝順姑祖母,一輩子都不能忘記她今日的贈與之恩。”
謝嘉融滿意的道:“嗯。如此便好。”
謝思敏離開書房之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看着這一箱子書,雖然不知來自于何處,但,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能得到這一箱子的寶貝。
翻着翻着裏面的書,竟然開始淚盈于眶。心中對于謝嘉語也萬分的感激,想着該如何報答她一回。
謝嘉語自是知道,謝思敏離開之後,那箱子書不回再拿回來。東山先生于她而言,是一個幼時教習了沒多久的先生,這一點大哥自然也是知曉。
所以,她把這一箱子送給謝思敏,大哥一定會同意。因為,這些東西放她這裏是真的沒什麽用處。
第二日,巳時剛過,謝蓮又來了。
因為有了謝嘉語的提醒,所以今日小丫鬟們都很自覺的站在一旁。
謝蓮看到茶水端過來了,道:“姑祖母,請喝茶。”
說着,就裝模作樣的想把杯子端起來,同時還看了一旁的小丫鬟一眼。只見小丫鬟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看都未曾看她一眼。謝蓮見狀,只好自己端了起來。
因她從未服侍過人,就連對自己的嫡母趙氏都不曾如此過,所以手抖得厲害,茶水不小心撒到了手上。只聽“啪嗒”一聲,瓷碗落地,摔碎了。
謝嘉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只這一眼,便讓謝蓮膝蓋發軟,不自覺的跪了下去。畢竟,有衛姨娘的交待,再加上沒有陳氏的所謂的“提點”,謝蓮此時對謝嘉語的懼怕非常深。
就怕一不小心,她也會跟齊梓晨一般被關倒家廟裏去。她今年才十五歲,長得這麽好看,還沒戴好看的首飾,也沒有嫁人,不想被關進去。
“姑祖母饒命,姑祖母饒命,蓮兒不是故意的。”謝蓮抖抖嗖嗖的說道。
謝嘉語本想借這瓷碗摔碎的事情說她幾句的,只是,看她如此作态,卻讓她微微有些震驚。這謝蓮,不會是吃錯藥了吧?怎麽感覺,今天這麽害怕她啊。她好像也沒說什麽,沒做什麽吧。
“你先起來,我何時怪你了。”謝嘉語皺了皺眉說道。
謝蓮一聽這話,悄悄松了一口氣,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了。
很快,便有小丫鬟過來打掃了。
謝嘉語問道:“你為何突然如此怕我了?”
謝蓮心裏一驚,沒想到自己竟然表現在了臉上,臉白了白,道:“沒有,沒有,姑祖母您誤會了,蓮兒沒有怕您。”
謝嘉語看謝蓮膽小如鼠的模樣,剛想說些什麽,恰巧看到了謝蓮裙子上的水漬,道:“算了,你今日先回去吧。若是不情願,明日也不用再過來。”
“蓮兒沒有,姑祖母誤會了。”謝蓮顫顫巍巍的極力解釋道。
謝嘉語道:“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誰讓你來的,你就這麽跟那人去說好了。去吧。”
待謝蓮走後,謝嘉語疑惑的問身邊的小丫鬟們,道:“我今日有這麽可怕嗎?”
夏桑心思比較通透,她笑了笑。端過來小丫鬟遞過來的一杯重新倒來的花茶,遞給了謝嘉語,道:“小姐,我看吶,二小姐是前日在承恩侯府被吓破了膽,對您心生懼怕。”
“啊?”謝嘉語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所以說,三小姐也是同樣的原因嗎?”
夏桑思索了一下,道:“那日我看三位小姐的臉色都跟平常不太一樣,雖然這幾日沒見到三小姐,不好下定論,但奴婢覺得,多半是這樣沒錯了。”
謝嘉語點點頭,道:“嗯。這府裏的小姐們的膽子也忒小了,這麽點事兒就被吓破膽了。需要練練啊。”
春桃卻道:“我卻覺得咱們府裏的小姐比承恩侯府的公子小姐們好多了,膽子小,對您生了懼怕之意,就不敢做出傷害您的事情。”
謝嘉語細細品味了一下春桃的話,然後道:“你說得有理。那句老話說得沒錯,一個主母影響三代。至少大嫂不像承恩侯夫人那般狠。”
這話,卻沒人敢繼續接下去了。
幾天後,有關謝嘉語的信息也被一個身着黑衣的人帶了回來。
裴之成看着兩日未見的鶴松,問道:“可查清楚了,皇上和太子跟謝小姐私下可有聯系?”
鶴松恭敬的說道:“主子,自從謝小姐住進了文昌侯府,皇上和太子從未私下見過她,也從未私下送過任何東西。”
裴之成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疑惑的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和太子都從未聯系過她?”
鶴松道:“奴才的調查的确如此,也有可能是奴才本事太低,沒能查到。”
裴之成道:“你的能力我還是非常相信的,不必妄自菲薄。”
說完,便開始重新思考這些人之間的關系。
“不過,還有一件事非常的重要,皇上曾帶着太子和二皇子去皇陵時,似是私下帶着喬裝打扮的謝小姐單獨在皇陵裏面待了一段時間。”鶴松說道。
裴之成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麽?皇上帶她進入皇陵?”
鶴松道:“正是。當日是皇上身邊的杜公公親自去文昌侯府接的謝小姐,謝小姐中途頂替了乾清宮的宮女秋月。等到從皇陵回來,兩個人又換了回來。”
聽了鶴松的話,那雙時時充滿了算計的眼睛裏此時卻盛滿了驚濤駭浪。這一切,似乎擡不尋常了。帶去黃陵,說明這名女子的身份肯定跟皇家有關。
皇後地位穩固,太子得寵……皇上英明,斷然不可能做出來如此荒唐的事情。
那麽,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這些事情你用了兩天的時間?”裴之成問道。
鶴松道:“主子英明,奴才去了一趟北郡。”
“如何?”
“北郡謝氏族中并未有這樣一名女子,當日文昌侯也是孤身一人回來,并沒有帶人。”鶴松道。
裴之成面容凝重,左手無意識的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憑空冒出來的一個孤女,跟謝氏有關,又跟皇上有密切的關系。這讓人不由得想起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