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頗費了些功夫将綁着手腕的繩子解開,沈書走出房間,看了看院子裏沒有人,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天還沒大亮,他有些着急的推開院門,走到路上張望了兩下,仍然沒看到熟悉的身影。
顧硯到底要幹什麽,就算是生他的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昨天晚上燒成那樣,把他綁了還不消氣,非要一大就早跑沒影兒嗎?
他往十字路口走了幾步,剛好看到診所的門被推開,何醫生拿着個小包正往外走。
沈書趕緊走過去攔住何醫生:“何爺爺,您看見我哥了嗎?我起來他就沒影了。”
何醫生眯眼想了一下,道:“早上跑步的時候倒是看見他了,好像去了鎮子外面,你別擔心,那孩子做事雖然有點颠三倒四,但還是個聰明孩子,不會出事的,你在家等等,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
沈書道過謝後,有些心神不定的站在十字路口,剛站定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從西面的路往這邊走來。
他心裏一跳,往前迎了兩步,恰好往西邊走的何醫生回過頭來笑道:“這不是回來了嗎?”
随即又對迎面走來的顧硯道:“你這孩子,出門怎麽不說一聲,看把你弟弟急的。”
沈書看到顧硯朝何醫生點了點頭,兩人錯身而過,他便直直朝自己走來了。
沈書抿着嘴唇,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掌心瞬間起了汗。
時隔五年再次見面,沈書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面對顧硯,五年前他們是最親的親人,然而他一聲不吭的逃消失,顧硯肯定很氣很難過,會不會自那時起就不再把他當親人了?
五年前他丢下顧硯走了,顧硯又找到了家人,有了自己的家人還會要他嗎?
顧硯手裏提着東西走到沈書面前,站定。
沈書看着他深不見底的眼神,慢慢低下了頭,心裏甚至閃過一個可恥的念頭,顧硯要是傻到把他逃走的事情忘了,那就好了……
随即他狠狠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明明是自己的錯,憑什麽要顧硯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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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敲自己腦袋的手就被握住了。
那只手松松的圈着他的手腕慢慢拉下來,沈書感覺到熱氣噴在自己掌心處,他抖了一下,不由得擡起頭,便看到顧硯正微微低着頭朝他手上呼氣。
他眉頭皺着,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心疼,吹完後他看着沈書的眼睛,慢慢的前傾,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下兩指寬的縫隙。
沈書有些懵,他不知道顧硯要幹什麽,是……久別重逢的擁抱一下嗎?他真的一點都不怪自己嗎?
一陣涼風在頭頂吹過,眼前的身影往後退了一步,沈書腦子轉動,好像有點明白顧硯在幹什麽了,他這是在給自己吹吹?
顧硯真的,不生他的氣?
沈書擡頭,看着顧硯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責怪,沒有冷漠,仍如五年前一般,滿滿的關心。
“顧硯,我——”沈書張張嘴,想說些什麽,道歉或者道謝,但剛開口就發現喉嚨裏像是堵着什麽東西,沙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他愣愣的看着顧硯的臉,吸吸鼻子,咳了一聲,才道:“對不起顧硯,我、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就被眼前的人用力攬入了懷中,顧硯緊緊抱着他,像是抓住了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
沈書被迫趴在顧硯肩上,掙紮着露出臉,酸着鼻頭笑了,他就知道,顧硯對他最好了,就算是生氣也不會不要他。
“書書,我好想你,你去哪兒了,為什麽老是不回家啊?”
低沉中略帶着些撒嬌意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書臉上的表情僵了,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
他從顧硯懷裏掙紮出來,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人,甚至大着膽子上手捏了捏這人的臉,确認了這就是顧硯,不是什麽人貼了面具冒充的。
顧硯好脾氣的任他上手揉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剛剛說什麽?”沈書略帶着些疑惑問道。
顧硯乖乖回答:“我好想書書,書書想不想我?”
“……想,當然想。”沈書下意識的回道。
眼前這張俊美到極致的臉立馬皺了起來,露出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那你為什麽不回來,我等你這麽長時間,一直都等不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書整個人都僵了,這、這真的是顧硯嗎?和他一起長大的顧硯一直都是個沉默少言,舉止“端莊”的人,從小就跟個小大人一樣照顧他,和撒嬌這個詞兒可是一點邊兒都不沾。
他是真的……傻了?
沈書腦子裏像炸開了一道雷,炸得整個人都在發麻,他勉強扯開嘴角,對委屈的快要哭出來的男人笑着哄道:“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好!”顧硯立馬綻開了笑容,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沈書,“書書喜歡吃的蛋糕。”
沈書結過袋子打開,裏面香甜的熱氣一下子撲到他臉上,熏紅了他的眼眶。
“好香,謝謝。”沈書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夢。
顧硯是靈傀師,靈傀師靈識強大到一定程度,不僅能操控靈傀,還能影響人的思緒甚至夢境,所以他昨天的夢,就是顧硯意識最深處的記憶。
醒來後的顧硯想起他的書書喜歡吃蛋糕,便早早的爬起來,給他買蛋糕去了。
見沈書不動,顧硯伸手拿出一個蛋糕遞到他嘴邊,眼含期待的看着他。
沈書輕輕咬了一口。
“好吃嗎?”
他點點頭:“好吃。”
顧硯笑了,他揉揉沈書的頭,就像以前接他放學時那樣輕聲道:“回家吧。”
沈書吸了吸鼻子道:“回家,我們回家。”
不管是傻了還是瘋了,都是顧硯。
街口支起了早點攤子,行人也漸漸多起來,走到巷子口時,沈書看到顧硯家斜對門那戶院門大開,一個個子不太高的青年縮着脖子吊兒郎當的站在門口往裏面探頭,院子裏斷斷續續傳出叫罵聲。
青年扭頭看着站在巷子口的兩人,表情變了變,然後悄悄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沈書看着青年有幾分眼熟的臉,遲疑的叫了一聲:“王翔?”
那人幹笑了一聲,探頭道:“這不是沈書嘛,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說一聲,好歹是老同學,提前跟我說我好給你接接風。”
沈書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聲,拉着顧硯進門,沒理他。
若不是太過驚訝,一時失言,沈書是絕對不會搭理這家夥的。
王翔說起來也算是他的同學,只不過只在初一那年當了一年同班同學,第二年王翔就随父母搬出了西華鎮。
此人從小就是個壞胚子,在學校裏能幹的壞事兒他都幹過,拉幫結派排擠孤立同學,捉弄老師,打群架,沒有一件是他沒幹過的。
沈書長相讨喜脾氣軟,剛開學的時候王翔總想找他茬,但班裏的老師都挺喜歡沈書,尤其是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班主任,所以他不敢做的太過,沈書也從來不搭理這家夥。
後來有一次體育課,他暗地裏伸腿絆了沈書一下,害得沈書崴傷了腳不得不請假在家休養。
養好傷回學校後,王翔就變得老實了很多,當時沈書聽說他請假後王翔也好幾天沒回學校,他覺得王翔回家後肯定被他爸揍了,才不敢再湊上來。
那之後過了沒多久,王翔一家就搬到了別的地方,連老院子都賣了,據說在外面發了大財,現在怎麽又回來了?
不過回不回來跟他們沒什麽關系,沈書将門關上,打了水洗漱,然後走進廚房想弄點早餐,卻發現廚房裏收拾的倒是幹幹淨淨,卻連一粒米都沒有。
“書書餓了,去買飯。”他正發愁,一直跟在他身後一聲不吭的顧硯忽然轉身回了卧室,出來時手裏捏着一把鈔票放在竈臺上,然後抿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沈書看着這些錢有些尴尬,他……手裏确實沒錢了,師父是個窮鬼,他也是個窮鬼,回來的時候家底兒都掀了也就拿出來兩千多塊。
這一個月來他急着找人,也沒機會找活幹,最後幾十塊昨天打車全花完了,要不是那只靈有點本事,他估計得一路走回來了。
“顧硯,你回來多久啦?”沈書不好意思的把錢收起來,小聲問道。
他昨天問了何醫生,可惜了何醫生前段時間不在西華鎮,半個月前回來時顧硯就已經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了。
顧硯疑惑的看着他,然後又笑了:“書書在說什麽,我一直在等你。”
沈書暗暗嘆氣,顧硯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了,看來還是等收拾完家裏後,去問問對門的鄰居這段時間的情況吧。
“錢是我掙的,攢起來給書書花。”顧硯見沈書神游天外的樣子,拉拉他的袖子小聲道。
沈書老臉一紅,安置下去後必須趕緊找個活幹,他現在可不能再讓顧硯養着了。
還有……
“顧硯,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叫我……別叫書書行嗎?”
以前顧硯都叫他小書或沈書,書書什麽的,聽着怪肉麻的。
顧硯仍然微微笑着點頭:“好的,書書。”
沈書:……
顧硯現在就是個小孩,他作為家長,很有必要照顧小孩的情緒。
愛叫就叫吧,反正他也少不了一塊肉。
太陽越升越高,外面的街道上響起了各式各樣的吆喝聲,沈書聞着飄進來的香氣,肚子不争氣的響了一聲。
顧硯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肚子,吓得沈書猛地往後退了一步,等反應過來後他看着顧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癢。”
顧硯臉上驚訝的表情褪去,眼睛裏滿是笑意:“書書怕癢。”
沈書心道以前是怕癢,現在哪裏還怕癢,他是怕死,這幾年為了保護自己養成的條件反射,誰敢碰他要害部位,頭都給他擰下來。
當然顧硯是例外。
把蛋糕收好,沈書帶着顧硯出門,在街上就近找了個早點攤坐下,老板麻利的端了盛好的瘦肉粥和蛋餅過來。
肉粥裏面的蔥花是一早放進去了,顧硯見狀把碗端過來,小心的把蔥花一粒一粒挑出來後推到沈書面前。
沈書看着他認真挑蔥花的樣子,忽然想起來顧硯不喜歡在外面吃東西,他心裏頓時有些愧疚。
“我回去給你熬小米粥,我現在會做飯了。”沈書趕緊兩三口把蛋餅塞嘴裏,有些含糊道。
顧硯搖搖頭:“我做飯,書書要好好看書,好好學習。”
沈書嘴裏的餅差點沒咽下去,疑惑道:“學什麽習?”
“快中考了,書書要好好學習,才能和我一起上學。”顧硯一本正經的比劃了一下。
沈書無言以對,只能埋頭喝粥,顧硯則一臉寵溺的看着他。
喝完最後一口粥,沈書伸了個懶腰,剛要起身,卻忽然聽到身後那桌有人猛拍了一下桌子,緊接着帶着些憤怒的話讓他頓時頭皮發麻。
“那個顧硯真是該死,難道就沒人收拾的了他嗎?!”
言語間的恨意恨不得掀翻了頭上的遮雨棚。
顧硯疑惑的歪頭看過去,想要看看是誰在罵他,沈書趕緊一把将人薅下來,把他的頭杵進自己懷裏。
“我肚子難受,你幫我揉揉。”
沈書有些後悔,他為什麽就不能忍一忍,非要這個時候出來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