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半三更。
這輛車因為某些人之間的‘口頭矛盾’,?又發出兩下推攘的巨大動靜。
燈閃數下之後。這輛險些因為‘內部矛盾’而原地翻了的車才暫時消停了。某兩個對頭的這下也鬧夠了。這架看來今後還有的打。但二人也清楚,?再繼續那今晚有些正事就來不及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
“去殺光那些釀成了一切的妖魔,去殺光所有打敗過你的人,?去把一切內心的仇恨完完全全地毀滅,?讓那些魔也徹底體會一下什麽叫做死亡,什麽叫下地獄的滋味?”
這話,那個壓在他上方的長發男人說的兇狠,?說完還一下騎跨在他腰上,用一條手臂抵着二人的身軀十足挑釁地龇了龇牙。
“喂!看啊!”
“雖然只有兩個人,?可是誰又說過兩個人沒辦法去救下衆生呢,死從來不可怕,?因為真正的輸贏從不取決于生死,?有的人死了,?他至少嘗試過,?那在死前品嘗一下勝利是多快活。”
“實話告訴你,?這麽多年,我早已經受夠了去容忍,去等待,?我總被我自己做錯了這句話困在一個籠子裏,?心中負罪讓我不得掙脫手腳,可是骨子裏,?我卻沒有想明白,到底這一切做錯的是誰。”
“錯非我,而在命,?命即有錯,我首先先要去滅了這該死的命。”
“我被命打趴下了,一次次以為自己敗給命了,但我敗了麽,沒有,只要人還活着,總是有機會的,而這時候,才是我一腳把那踩在我頭上的,可笑的命給狠狠擊敗的時候。”
“你是方定海。”
“我是顧東來。”
“我們都是我們自己,我們永遠只做我們自己,不要寄托于他人,寄托于命運會給任何人懲罰,用自己的雙手去痛快了解仇恨,用血來報複血,用恨來解決恨,這才是真正的大徹大悟!”
“我要你贏!我要你贏,你懂不懂,方定海!”
二人這話說着,四目相對間,雙眸竟是前半生從沒有見過的光芒萬丈,他們真正地活出了自由自在的味道,二人一起瘋,一起死,一起明白了什麽叫做情,可是他們的內心卻一點不遲疑,反而有一種和眼前的人一起去做這種事,哪怕是佛陀都阻止不了他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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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恰恰是顧東來的性格,是他這個人天生帶着的一種感染力。他身上的這種濃烈美麗的七情六欲把年輕僧人此前總是無法對仇恨産生實感以至于放任一切,無法逆轉的心髒一下子點亮了。
骨子裏,方定海是一個有恨的人。他的恨,來自于多年來未被了結的苦業,而這種苦業不被發洩,不令真正做錯的事償還,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地走出原本的自己,活出更好的自己。
“顧東來。”
“嗯?”
“你很帥。”
“……”
“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你,這就是你最大的魅力,每一個人都會喜歡你的。”
這話,可真是完完全全開始變成一個人的年輕和尚一輩子說過的最直白露骨的贊美了,長發菩薩一頓緊随而來大笑出聲,可是在他爬起來又拿手捶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後,他們還是一下抓握住彼此的一只手又開口道,
“多謝你的誇獎,你也很帥,所以,現在要不要一起變得更帥一點?”
這話落下,已經是一句二人卸下外部心防真正地要去做一次自己了。所以,私事先放一邊。眼見,四五道金光在這一段‘交通事故’發生地的周圍交錯閃過。
剛剛收拾了一半的事故現場,先是被他們設法清理了,現在只剩下兩個鼓鼓囊囊的獵妖袋被裝起來,又粗暴地扔在後備箱裏。
袋子裏現在裝的,顯然就是某兩只倒黴的落到他們手中的鲶魚怪阿修羅了。
在他們倆剛才在前面吵嘴的時候,這倆妖怪還差點跑了。好在方定海和顧東來下手也足夠快,給一起抓回來。又趁着它們不能叫喚,就下車一人一只拖到後面嚴刑逼供了一下。
他們要問出獅駝嶺所在。但這問題可不好說。青獅現在還在設法用妖法抓他們,要是反被這兩個人知道了洞府,那大事可就不妙了。
但它們不說。顧東來自有辦法。和方定海對視了下,兩個人就上手和兩個真正的魔鬼般,把這兩個魔物扒的開始吱哇亂叫。
【“你們要幹什麽!救!救命啊!”】
“還能幹什麽,這還看不出來麽。”
顧東來一手拎起一件就差沒撕碎的上衣就強勢逼人回答。
【“啊!啊啊!你這和尚!你這歹人!別以為……你們是男人就可以對吾等亂來!吾等,吾等可是正經阿修羅!”】
“噤聲,把衣服脫了。”這雄渾又粗壯的怪物哭聲實在太過詭異,方定海一邊下手一邊也霸道無比開口。
這一操作,可有些獵奇。被扒到衣衫淩亂,面色漲紅的阿修羅大張着那翻起的厚嘴唇和一嘴獠牙,瞪着白色銅鈴眼更是莫名有點正邪颠倒的感覺。
可當‘壞人’一方,換到方法僧和顧東來這邊了。
這兩個人倒也下手挺狠,真一件不剩就讓這兩只阿修羅徹底現了‘原形’。而兩個被扒光只有光/溜/溜的兩條鲶魚怪因為害怕,只能有眼無珠地用魔語對着一旁另一個十分現代化噴髒。
說着,什麽八部衆魔子魔孫不如就要卷土重來,趕緊報上名來饒你不死的話。
可話沒罵完,顧明王這人倒是架子挺大,反手就抽的這兩只魔物變成了真正的弱勢群體,又把正确答案給揭曉了。
【“你們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們說的魔王。”】
【“它是一個暴虐貪婪的無恥妖魔,東躲西藏馴化傀儡,殺無辜,屠僧衆,毀靈山,弄出那一個魔界來,還真當時過境遷還能在人間卷土重來麽。”】
狂妄到直接為原形,顧某人顯然也無所謂自己在哪兒,或是有誰,一嘴一個稱呼那個界線衆生紛紛懼怕的萬惡之靈的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靈山孔雀。現在我有夠資格和這人一起找魔王麻煩了沒有。”】
不得不說。他這本名還是很響亮的。
兩只小兵阿修羅一下被吓得不敢出聲,但顧東來卻也沒有說什麽,這才居高臨下地一手插兜撐着後備箱。
同時,顧東來雙眼發紫,張開一嘴魔鳥的牙,還舔了舔嘴角,
【“我在魔境時,你們這兩個還沒生出來,但是我想你們也聽說過佛經裏說我喜歡吃什麽。”】
【“現在告訴我,進入獅駝嶺的辦法,不然我不止要把這個和尚把你們倆扒光,還要把你們吃的連塊皮和骨頭都……不剩。”】
這最後兩個字,孔雀這在佛經中聲名遠播的惡名到底還是發揮了用場。
22:05
十五分鐘,路面和山道剩下的一片撞擊痕跡消失。
中途,伴着阿修羅的鬼哭狼嚎和再次被收進獵妖袋,那輛妖法雖然被所變化出的卡車被撞穿了。但現在卻用了個天罡變化暫時恢複原狀。
而不過一會兒,重新坐回到主駕駛座上也多出了一個,變成并排坐着的兩個人。
後車鏡被照射的一塊地方。
這兩個剛剛強迫了‘阿修羅的’家夥一個邪氣翹着腿,單手撐着額頭。
另一個臉色也是冷的吓人,外套淩亂,活像剛在車裏和人打過一架。
但這一次,二人手中,卻多了一套一模一樣,從阿修羅身上扒下來的上衣褲子。
等二人各自拿上一件衣服,他們也不吭聲,帶着點剛才鬧過的‘痕跡’,就在車裏快速把那兩個妖魔的衣服給換上了。
“你用天罡三十六變次數多麽。”
說着方定海雙手擡起脫下上衣問他。
“一般,這種變換術法又對修煉沒什麽用,我天天在人間用肉身出門應酬談生意,也沒必要變成別的東西,不過誰又知道會要變成這種醜東西。”
“……”
顧東來這話,倒是罕見地做人謙虛了。因為據方定海所知,以這個人的一貫實力和各種隐藏沒顯出來的本領,還真是會少有對佛門各路術法不精的。
從上次共情看來,顧東來和他一樣是少見的大天賦所集的天生修佛者。
兩個人的實力和實際年紀都是當世少有。
尤其顧東來這種人又對修煉這回事一向要求很高。所以,他現在說自己用的一般,基本傳達出的意思,就是一旦去了,也絕對不會拖人後腿的意思了。
可此刻,他們要找的是獅駝嶺。
那裏不止有一整個現代洞府中的小妖還有一只青獅,不僅如此,還有一個未知的方海問,這就和之前遇上的情況不太一樣。
而期間,顧東來穿褲子的時候扔了條皮帶給這人。
方定海衣服還沒扣上,喉結半露,敞着半邊胸膛就這麽接了,然後就這麽以一個還挺冰冷禁欲的姿态将上身衣物都解決了。
二人換衣服比脫還快。等從頭到腳穿戴好這一身不符合二人氣質的衣服。
顧東來和方定海這才一邊開了車門,下了車,又頂着這身莫名很‘情侶裝’的行頭說話了。
“走不走,時候不早了。”
“趕在天亮之前,去找陰陽二氣瓶和獅駝嶺。”
說着,顧東來不耽誤一點彼此的時間拍拍車門。
話音落下,一道紫光從他掌心化作一道氣流溢出。
他的護法法器摩耶再次變金色回大孔雀的樣子消失在夜色中,接着對着露面沖撞而上的金紫二光下二人又一下躍出了車子。
兩個人擡起一只手臂,彙于丹田一塊施咒化形。
又在天罡變的肉身化術中,從兩個一米八大長腿直接骨骼變形,面孔扭曲變為了兩個近似鲶魚,身材魁梧的妖魔。
這臉,這塊頭,乍一看和剛剛那兩只阿修羅已無區別。
等顧‘妖魔’本尊先抽出褲兜裏的一只手,摁住自己一邊肩膀擰了擰胳膊關節。
他轉了下手裏搶來的車鑰匙,吹了個口哨。又和身旁某個現在長得幾乎能止小兒夜啼的的方‘妖魔’一左一右上了那輛運貨車。
‘碰’一下車門關上。
兩個假‘阿修羅’就偷上了輛車,又發動了。
現在整個城市上空,都是飛來飛去的其他大無天阿修羅中抓他們倆。可這兩個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一起選了這麽一條最犯險,也最通往那大妖洞府的路。
【“大無天境界,烏瑪轟。”】
方定海學着阿修羅的聲音念出。這拗口咒術像一句開關。車燈再一次亮了。
一下,一下。這照亮他們倆的前方,竟像是通往無間地獄的路。
伴随着,這輛看似是人間所造的車卻将一條隐藏在一道結界中點亮了起來。
黑霧前端,在懸空的位置竟出現了一條結界外的路。
這讓坐在主駕駛上的方定海一下雙眸變冰冷了些,這麽多年苦苦追尋的他也在這一刻地想起了某些此前他們有過争執的事。
“顧東來,你那天看到關于龍湖之水的結局了沒有。”
方定海問。
“看到了。怎麽。”
對此,顧東來聽到了,卻也沒回避這個對二人來說都避諱莫深的問題。卻在這時,聽到身旁這個鮮少會和人如此說話的和尚開口了。
“那一刻,我師傅決定讓我放棄他的生命。”
“佛家弟子,自盡是大罪,死後永不超生,永堕地獄。但為了普渡,為了救人,總要有人義無反顧,萬千人亦往矣。”
“我的師傅,師兄們就是這樣的人。而我亦會成為這樣的人。”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可哪怕是地獄,哪怕雖死無生,我也會闖下去,因為我成佛,只為去救那些我想救的人,只要他們還在這世上,我就不會放手,這才是我心中所想要成為的佛。”
這話,這個從無人性的和尚說的如此平常。
但這種對自己實力兼具自信和清醒,有時候正是他們互相需要的。
顧東來的成熟,冷靜,強大,有擔當也讓人仰視,對于王栩來說,他身上總是着一個男性長者的那種獨特的個人魅力。他的性格很自大,卻也總是會去主動争取一起時機,一切都總在這個人的計劃之內。
不僅如此,他在大是大非上,心裏也清楚。
他也會有護短的一面,對他人總是充滿保護欲。正因為這一點,王栩才不願相信,顧東來會因為個人私欲去懲罰和傷害他的父母。
因為如果顧東來會那樣做。那他就根本不是他了。
顧東來有他的堅持,驕傲。方定海也有。
他們就是這樣的性格,宛若佛塔蓮花般互存互信。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倆無論覺得對方這人怎麽樣,到底會把這個人當做自己後背來一次次來配合打敗那些大妖的原因。所以對此,顧東來也在片刻後回答道,
“我在靈山和人間活了那麽久,只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絕對不再讓那些人傷害我想保護的人。”
“齊物我,齊生死,齊大小,齊是非。世間萬物和我,生與死,大與小,是與非,貴與賤從無區別。”
“你師傅說的對。若要成佛者,就必有此決心,這世間,我不入地獄,又有能誰有本事能入地獄呢。”
這話說完,顧東來不再言語。但這兩個人此刻一模一樣的眼神卻是第一次有種真正志同道合的佛侶感出來了。
二人隔着這大千世界回頭相視一眼。
竟是在這芸芸衆生中心中多了一種宿命感油然而生,緊接着,兩雙手一起擡起,只聽啪一聲,已經是一聲真正交托出彼此內心真實的擊掌同時落下,擊碎了之前半生一切孤獨,寂寞和迷茫的路。
“我相信你,顧東來。”
“嗯,我也相信你。”
“方定海。”
說完,二人一起嘴角弧度扯了下,竟然是一起扭頭抓着彼此的手無畏地向着夜色出發。
緊接着,二人身下這輛卡車一下變形。它就這樣在黑氣中化為一只足有十幾米,馱人的飛天大阿修羅,又帶着二人一下飛出懸崖,闖入眼前這個隐藏在現代都市中的真正……吃人洞府所在。
22:35
龍江市
一所結界內的高樓閃過一道雷光,渾濁的半空刮起了預示大雨的風。
撲通。撲通。鎖鏈撞擊的聲音,被整個人關押在地籠中的某個巨大的黑色鱗片生靈睜開了一只渾濁血紅的眼睛。
“……”
它一頭灰白色的長發,滿身傷疤。
身上鎖滿的鏈子不知這是何年何月,卻仿佛聽出了上方的異動是誰,沒再繼續擡起自己的爪牙。
一個無面佝偻的僧衣身影一步步出現在它對面,又在用手接近了它後,徹底地和它像最無法分割的親人,摯友一樣擁抱在了一起。
人的手掌和魔的爪碰到了一起。
這竟有種隔世之感,兩個黑暗中佝偻的影子都沒言語。
但身後的月亮,卻映照着這洞府深處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一顆巨大的鼓脹的肉瘤心髒,長在這個洞府的中央,一根根紫黑色的動脈心肺管中有滾燙人血漿在流淌,支撐着這個大妖的一切吃人惡行。與此同時,一個遙遠而蒼老的聲音也從遠方響起了。
【“定海,師傅今天給你講一個故事。”】
【“說在唐時,玄奘受皇帝器重,并被賞賜黃金和袈裟,在京城建造了寺廟贈予他。”】
【“這時,一個癞痢頭僧人來到皇宮前,并大聲嘲笑玄奘為了功名已忘了追求大乘佛法,可世上貪圖功名利祿之人并無區別。”】
【“本已被君王封為義弟的玄奘一聽醍醐灌頂,連忙跪下,追問道,敢問大師何為真正的大乘佛法?”】
【“那癞痢頭和尚便回道,大乘佛法旨在普度衆生,救世利他,拯救衆生于苦海。能批此袈裟,歷千萬險阻,面對生死而不後悔,往西天取得真經,渡衆生于彼岸,此乃大乘佛法。”】
【“玄奘聽後醍醐灌頂,一切過往迷茫統統醒悟,而這位瘌痢頭和尚其實大慈大悲觀世音所化,正是因為玄奘的決定,從此,那對常人而言不可戰勝的西天取經路上才有了一位僧人。”】
【“玄奘的選擇,是許多常人都不會做的選擇,可正因為世上有玄奘這樣的人,遙遠的西天之路才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真正地能被實現的成佛之路。”】
【“人間不淨,誓不成佛。佛不怨世人,只愛世人。”】
【“成佛,不是為了長生,不是為了避世,不是為了強無敵手,而是為了在面對世人,能以慈悲之心渡人間蒼生。”】
【“永不放棄,永不後悔。永遠不後悔去救世人于苦海之中,這才是真正的成佛啊。”】
——“因為玄奘的佛……從來,就是他自己啊。”
作者有話要說: T?T卡線完成第一天二更,我太弱了,我今天要早點睡!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