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峭壁深淵 城郊荒野昏鴉啼,峭壁深淵難……
渡夢仙宮。
白光散去, 鹿辭五人和南橋江鶴齊齊出現在半月堡中。
鵲近仙這十年都被關在那不見天日的陰暗溶洞,此時甫一看見透過堡頂灑下的皎潔月光竟是倏然有些愣神。
彌桑妖月亦是從未踏足過這裏,然而她滿心記挂着忘憂的安危, 着實也無心欣賞什麽月色雪景,甫一站穩立即道:“鹿輿在哪?”
鹿辭和姬無晝也未多言,直接領着幾人往堡外行去。
踏過茫茫雪地,行過冰橋小閣, 穿過鱗次宮宇,及至抵達藏鹿園門前,姬無晝站定腳步轉身,向南橋和江鶴二人吩咐道:“你們帶二老先去,在熔窟外等我們。”
鵲近仙聞言一怔,道:“那你們呢?”
鹿辭解釋道:“鹿輿坐不下這麽多人, 我們稍後傳送去四荒山附近城鎮, 等鹿輿将你們送到, 我用伏靈召它來接。”
鵲近仙這才點了點頭, 與姬遠塵和南橋江鶴一并轉身往藏鹿園中行去。
不料剛要邁過門檻,忽聽彌桑妖月在身後道:“等等!”
幾人回身望向她,便見她快步行至南橋面前, 左手抓起他的手臂,右手雙指點上他的手腕, 指尖用力一按, 順着手臂一路上劃直至頸側,猛地一屈指節向上一挑!
下一刻,南橋突然蹙眉轉身一陣狂嘔,将一只黑色蠱蟲吐到了腳邊!
——傳音蠱。
彌桑妖月衣袖一揮,那仍在爬動的蠱蟲霎時抽搐兩下沒了動靜, 她這才重新轉頭看向南橋,誠懇道:“當年之事,抱歉。”
南橋稍怔,随即擡袖擦着嘴角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麽,轉身與幾人一同邁入了園中。
目送他們登上鹿輿升空離去,姬無晝即刻回身道:“我們也走。”
說着,邁步率先往前行去。
彌桑妖月下意識地跟着走出兩步,結果發現前行的方向後頓時有些納悶:“不是說要傳送去附近城鎮?”
她方才在半月堡已經看見了珊瑚和地上散落的符紙,滿以為他們是要回半月堡傳送,卻不料姬無晝行往的卻是相反的方向。
鹿辭解釋道:“靈器在地母熔窟內不能動用,我們相當于赤手空拳,先去兵器庫挑兩件趁手的帶上,至少聊勝于無。”
彌桑妖月一聽頓時了然,也沒再有何異議,随二人一同往兵器庫行去。
……
人間大陸正中。
落雲城。
此地已是四荒山附近能用祈願符傳送到的最近的城池,傳送點恰在城郊,又是通往四荒山的方向,故向來人跡罕至。
因着臨近地火之源,這城郊的草木十分稀疏,又因地勢平坦開闊,幾乎對視線沒有半分遮擋。
從此處向四荒山望去,足可将整個山形盡收眼底——龐大的褐色山體之上一絲綠意也無,且因其不斷向外散發熱意,周遭空氣顫顫抖動,令整座山看上去猶如虛無幻境,仿佛随時可能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縱使鹿辭三人挑選兵器耽誤了些許時間,但傳送畢竟只在須臾,還是要比鹿輿飛行快上不少,故他們抵達時尚未看見鹿輿的影子。
他們自然也不會在此幹等,索性一邊往四荒山方向前進一邊等鹿輿抵達。
天色昏暗,荒蕪的曠野之上枯草零星,偶有被藤蔓盤繞的光禿枝桠,其上昏鴉斷斷續續嘶聲啼鳴,更有幾座土墳散落在不遠處,破敗白幡垂挂在歪斜杆頭。
此刻的鹿辭腰挂匕首,一邊走一邊時不時擡頭向北眺望一番,看空中可有鹿輿的身影,姬無晝則在旁一手提劍一手勾着鹿辭的腰帶,免得他被腳下枯枝絆倒。
走着走着,在唯有腳踏枯草發出輕微聲響的安靜中,彌桑妖月忽然道:“謝謝。”
鹿辭收回眺望遠空的目光,很快明白了她在謝什麽,輕笑道:“師姐別想那麽多,忘憂怎麽說也算是我們侄兒,救他是應該的。更何況我們雖動不了紀失言,他卻也動不了我們,此行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将靈器交給他,就算真走到那一步,往後也未必就沒辦法再奪回來。”
他雖說得輕巧,可彌桑妖月卻很清楚靈器一旦落入紀失言手中再想奪回難如登天,且從桑城蠱患之事便能看出他們父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往後若是得了靈器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說不定天下大勢都會因此再度更改。
只不過,若被挾持之人是她自己,她或許還能選擇寧死不屈,可偏偏落在紀失言手中的是鐘忘憂,是她的親生骨肉,哪怕他的生父是自己恨入骨髓之人,她也實在做不出那般大義凜然的“無私”選擇。
“倒是師姐你,”鹿辭又道,“沒有永生之契相護,等到了熔窟你千萬莫要激他太甚,免得他狗急跳牆對你出手。此行一切以救回忘憂為先,別的都暫時能忍則忍。”
彌桑妖月鄭重地點了點頭,除了道謝,她也不知還能對他二人再說什麽。
沉默片刻後,她忽然低下頭去,擡手将腰間佩戴了十四年的彌桑家主令牌摘下,塞進了鹿辭手中。
“這是做什麽?”鹿辭詫異道。
彌桑妖月道:“此行無論結果如何,往後我彌桑家所有家業都會分你們一半。”
從前三宮皆因祈願存在而擁有長久穩定的財源,而今鹿辭和姬無晝冒着要将靈器交出的風險陪她去救忘憂,如若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往後三宮財路必然盡斷。
然而,她卻又無法從旁處彌補,想來想去唯有這麽個看似市儈的做法尚還算有誠意。
鹿辭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卻是無奈苦笑道:“師姐,你這可就強人所難了,操持家業這種事我可幹不來。”
他心知姬無晝必然也不會接受這東西,但為讓師姐作罷,他還是裝模作樣地轉身将令牌向姬無晝遞去,道:“你要麽?”
出乎鹿辭意料的是,姬無晝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垂眸淡淡瞥了那令牌一眼,而後擡眸一本正經地嚴肅道:“我只要你。”
“咳咳咳!”鹿辭嗆咳着老臉一紅,随即立馬轉身将令牌遞還給彌桑妖月,“師姐你看,他……他也不要。”
彌桑妖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了一遭,卻并不接那令牌:“家業不要也罷,但這東西你們收着,往後無論有何需要,只要彌桑家有的,你們随拿随取。”
鹿辭很清楚她有如此舉動是因為心中總覺得虧欠,他們若不肯收她必不能安心。轉念一想其實先收下也無妨,等救出鐘忘憂再給孩子便是,于是索性也不再推拒:“好,那我們就收下了,多謝師姐。”
彌桑妖月搖了搖頭,但神色果然比先前稍松了幾分。
正此時,遠空一陣缥缈鈴音傳來,三人擡頭望去,便見北方天空已是出現了鹿輿的身影,它行速極快,不消片刻已是飛過幾人頭頂上空,直奔遠處四荒山而去。
眼看着鹿輿抵達山口後轉而向下沒入山頭,三人停下腳步掐算起了時間,估摸它已将人送到底後,鹿辭終于擡起手來,吹響了伏靈。
笛音一起,靈鹿還尚沒見蹤影,周遭枯枝上的昏鴉先像是受驚般拍着翅膀飛入了空中,甚至還有幾條先前藏于土坑的野蛇急急竄出向遠處游去。
片刻後,靈鹿終是從四荒山頂現出身形,在顫動的空氣中一路俯沖而下,轉眼便奔至了三人近前。
……
四荒山比想象中還要炎熱。
當三人乘着鹿輿飛至山腰上空時,已是明顯感受到了從下方湧來的層層熱浪,待到行至那“深井”之上時,熱意則更為洶湧。
此處正如傳聞所言,周圍全是筆直向下的峭壁,若非他們乃是乘鹿輿前來,想要下到“井底”着實不是易事。
越往下行,周遭越是黑暗,而從窗往下看去,果見隐隐紅光忽明忽暗,像是一團将息未息的篝火。
深。
很深。
在靈鹿不斷盤旋往下的過程中,幾人皆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峭壁深淵如同直入地底,俨然比從外部看見的山體底部還要深出不少。
許久後,靈鹿終于抵達底端,而三人也終于看見了等在那裏的鵲近仙幾人。
與此同時,他們赫然發現這深淵下的洞口竟然不止一個!
峭壁八方各有一個拱形洞口,洞口內皆是泛着幽幽紅光,連大小都一模一樣,叫人根本辨不出區別。
而更令幾人意外的是,除了鵲近仙幾人之外他們竟沒有看見任何一個箴言仙宮弟子,紀失言居然沒有派人在此留守。
然而轉念一想,幾人很快又已了然——此處尚不屬熔窟之內,靈器還能發揮效用,若他留人在此很可能被鹿辭他們出手直接剿滅,對他而言得不償失,不若将全部手下都帶入洞窟占據絕對優勢。
“我們該走哪邊?”
幾人下了鹿輿後,将八個一模一樣的洞口環視了一圈,随即不由得都看向了鵲近仙。
鵲近仙滿臉莫名地攤手道:“都問我作甚?我也沒來過啊。”
幾人一聽頓時有些躊躇,這熔窟他們都未來過,總不好随便亂選一個就闖,萬一選錯還不知會發生什麽。
正這時,姬無晝忽而看向鹿辭道:“尋親蠱還在麽?”
鹿辭一聽頓時如夢初醒,連忙将尋親蠱從袖中摸出遞給了彌桑妖月。
彌桑妖月也立刻會意,令其吐絲纏上手腕,而後将它垂至地面,很快便見它飛速朝着其中一處洞口行去。
衆人連忙跟上它的腳步,直至邁入那洞口之前,姬無晝轉身朝江鶴二人道:“你們就在這等着,若有情況也好接應。”
江鶴和南橋點了點頭依言停下腳步,其餘幾人則跟着尋親蠱邁入了洞窟之中。
甫一入洞,一股更為強烈的熱流撲面而來。
鹿辭立刻嘗試着吹奏伏靈,很快發現笛音雖還能奏響,卻已完全喪失了操控心神和馭靈之力,就連尋親蠱都對笛音半點反應也無。
幾人對視一眼,終于完全信了這地母熔窟對他們的限制,遂也不再多嘗試,老老實實跟着小蜘蛛往深處行去。
熔窟曲折,周遭岩石皆是散發着忽明忽暗的淡淡紅光,看上去仿佛燒紅的木炭。
走出一段後,鵲近仙忽然擡起手來像是想要觸碰那岩石,卻被姬遠塵一巴掌拍了下來:“手不想要就剁了,別礙事。”
鵲近仙“嘁”了一聲,道:“你當我傻?我就是湊近探探冷熱,又不會真碰!”
他這亘古不變的老頑童似的性子實在是讓鹿辭幾人啼笑皆非,姬遠塵也不再理他,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去。
再行出一段後,他們明顯感到了腳下道路開始傾斜向下,似乎還有不斷回轉的趨勢,仿佛已經不是在朝向原本的方向,而是在迂回通往山底深淵之下更深的地底。
就這麽在暗紅甬道中曲折下行了不知多久,幾人甚至都已适應了炎熱和昏暗,連腳下步伐都變得有些麻木。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閃出了一抹強光,幾人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火光明亮的洞口赫然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