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地母熔窟 熔漿翻滾炙氣升,投鼠忌器千……
“娘——!”
“哎呀, 你們可算是來了?”
五人甫一邁入洞口,紀失言那笑盈盈的聲音便伴着鐘忘憂聲嘶力竭的呼喊從對面傳來。
幾人驟然停下腳步,這才看清眼前是一個寬闊的圓形洞窟, 洞窟正中赫然有個無比巨大的熔坑,坑中翻滾着洶湧熾烈的金紅熔漿,仿佛一口随時能夠焚盡萬物的沸騰鍋爐!
洞窟八方各有一個洞口,而鹿辭幾人踏出的這個正是其中之一。
看罷此景, 幾人霎時便已心中了然——難怪紀失言不在外面留人也不怕他們找不到此地,原來四荒山底那八個入口竟是殊途同歸!
此時箴言仙宮弟子分散環繞在那熔漿翻滾的熔坑周圍,而紀失言則在熔坑對面悠然搖着羽扇,與幾人遙遙相望。
他周身上下那層黑紅之氣顯眼異常,身旁兩側一邊是被兩名弟子緊緊押守的鐘忘憂,另一邊則是一位容貌與他頗為相似的長者, 顯然正是其父商河。
“喲, 您老怎麽不繼續躲着了?”鵲近仙不無嘲諷地揚聲對商河道。
商河與紀失言不僅容貌相仿, 就連說話時含笑的口吻都如出一轍, 他睥睨地看了鵲近仙和姬遠塵一眼,不緊不慢道:“躲得夠久了,也是時候出來會會你們這些老朋友了。”
“娘——!”
鐘忘憂一邊喊着一邊奮力試圖掙脫兩旁押着他的弟子往前沖, 彌桑妖月見他離那熔坑實在太近,連忙焦急道:“別亂動!”
“啧啧啧, 真是母子情深吶——”
紀失言誇張地感慨着, 說罷,他緩步踱到鐘忘憂身旁擡手捏上他兩腮,低頭堪稱溫柔地逗弄道:“聽見了沒有?你娘讓你別亂動呢。”
鐘忘憂胸口起伏地憤憤瞪着他,忽然猛一低頭狠狠咬上了他的虎口!
紀失言“嘶”地一聲蹙眉收手,眸中霎時現出一絲厲色, 手揚半空将落未落,連帶着身遭黑紅之氣都在剎那間顫了一顫!
鹿辭眼看情況不妙,忙道:“忘憂別胡來!我們很快就帶你走!”
聽聞此言,紀失言揚起的手緩緩放下,蹙着的眉頭也一點點松開,收起眸中狠意恢複了一臉笑容,扭頭故作責備道:“瞧師弟這話說的,我這才剛和兒子父子團聚,你們就這麽急着要帶他走?”
彌桑妖月憤恨地盯着他,但思及鹿辭先前叮囑,此時又實在不敢出言将他激怒,只得強壓怒火緊緊咬牙。
與此同時,姬無晝在旁平靜道:“你不就是想要靈器麽,把人放了,靈器給你便是。”
紀失言的目光在他和鹿辭身上掃了一遭,先是看見了他腰間的萬鈴法杖和鹿辭指上的伏靈,随即便發現二人身側竟都佩着刀劍,不由輕蔑地笑道:“怎麽?師弟還特意帶了防身之物?難道是怕師兄我對你們不利?”
見二人沉默不答,紀失言繼續笑道:“師弟多心啊,我們再怎麽說也是同門一場,就算如今你們動用不了靈器的确是弱了些,但師兄我又怎會乘人之危?”
這話從一個曾經屠盡同門的人嘴裏說出實在可笑,仿佛在場之人誰還不清楚他是因為三脈不能自相殘殺才不對他們動手似的。
然而此時再去與他争辯這些自然毫無意義,鹿辭淡淡道:“你也多心了,我們帶上防身之物不過是為了自保,忘憂在你手上,只要你不亂來,我們自然也不會挑事。”
紀失言聞言哂笑,搖着羽扇沿着熔坑緩走了幾步,狀似語重心長地道:“師弟啊,其實你們何必對我有這麽大敵意呢?我讓你們把靈器交給我是過分了些,但這對你們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鹿辭其實并不想聽他廢話,因為知道他要說的必然都是無稽之談,但眼下畢竟忘憂在他手上,硬要急着步步緊逼恐會适得其反,索性配合着饒有興趣地問道:“哦?這話怎麽說?”
紀失言十分苦口婆心似的道:“你們吶,就是迂腐慣了。就拿無晝來說吧,擔着靈門化器之險,承着天下口誅筆伐,竟還正兒八經囑咐我們取壽元為報酬時只能取邪壽。”
說到這,他輕蔑地笑了笑:“要我說,既然我們是在為世人謀福,那從他們身上取些蠅頭小利也無可厚非,收回邪壽的同時順手拿些正壽又有何妨?往後靈器到了我手中,你們非但不必再為尋邪操勞,我還能給你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壽元,讓你們永世長生,如此豈非皆大歡喜?”
這話聽似極具誘惑,但對深知紀失言過往所為的幾人而言無疑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眼下他之所以會礙于永生之契無法對他們動手只是因為事發突然,他一時間還沒能找到與桑城蠱患相仿的方式借刀殺人。
而等四方靈器到他手中,他便無須再有任何顧忌,莫說還會給他們壽元,一旦有機會他必會毫不猶豫将他們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聽到此處,從抵達時起就一直沉默的姬遠塵忽然毫無征兆地譏笑了一聲,轉目望向商河道:“當年你走得那般利落,我還曾敬你行事果斷,沒想到如今竟是生出個這麽啰嗦婆媽的兒子?”
商河其實也早已沒了耐性,聽聞此言立刻轉向紀失言低聲斥責道:“行了,還要廢話到什麽時候?難不成你還指望跟他們重修舊好?”
紀失言被當衆拂了面子自然不悅,臉上笑容不由得僵了僵,但卻很快恢複如常,謙恭颔首道:“爹說得是,是我多言了。”
說罷,他的目光在對面五人臉上逐一掃過,最後落在了鵲近仙身上,擡了擡下巴道:“那就勞煩師父把靈器送過來吧?”
幾人皆是一怔,很快意識到紀失言這是連接近他們的風險都不想冒——哪怕如今他既有邪氣傍身還帶着這麽多人,明明已是占盡上風,卻依然謹慎規避着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對他而言五人之中兩位長輩居于弱勢,而姬遠塵他又不甚了解,唯有讓鵲近仙上前遞送靈器最為穩妥。
然而,既然對他來說穩妥,那對鹿辭幾人來說自然極為不利,彌桑妖月立刻道:“你先放了忘憂!”
“那怎麽行?”紀失言搖着羽扇笑道,“所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師父把靈器拿來,我自然會把孩子放了。”
“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放?!”彌桑妖月叱問道。
紀失言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極有耐心地溫言解釋道:“師姐……哦不,孩子他娘——你我雖無夫妻之名,卻早有夫妻之實,我又怎舍得傷你的心呢?眼下要用兒子做籌碼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不妨礙我拿到靈器,我非但會放了他,往後這天下但凡是你和兒子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們。”
彌桑妖月聽得直犯惡心,鹿辭幾人也是一陣惡寒,然而紀失言話說到這個份上也算是道明了心思:說白了,忘憂就是他手中最大的籌碼,他知道幾人就算明知不利也得照做,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彌桑妖月還欲再言,姬遠塵卻是開口道:“給他,多說無益。”
彌桑妖月咬了咬牙,猶豫許久後終于還是認輸般扯下幻蠱紗衣搭在了鵲近仙腕上,姬無晝抽出腰間法杖遞去,鹿辭也從袖中取出了鑒月魂瓶。
紀失言目睹着靈器一件件落入鵲近仙手中,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然而就在眼看着鹿辭從指上褪下伏靈即将遞給鵲近仙之時,卻見鹿辭的動作忽然一頓。
“對了,”鹿辭的手懸在半空,轉頭看向紀失言道,“師兄,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紀失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還是耐着性子換回笑意道:“你說。”
鹿辭垂眸瞥了一眼伏靈,道:“信物只有這麽一個,秘境之主最後也只能有一人。”
說到此處,他重新擡眸望向紀失言:
“那你和伯父——打算誰來擔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