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定情信物
姬無晝這舉動來得太過突然, 鹿辭根本連攔都來不及攔,便已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姬遠塵邁入門中皺眉不滿道:“大呼小叫什麽?”
姬無晝對他這位親爹倒是絲毫不懼, 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麽?”
姬遠塵反問道:“他和你說了什麽?”
姬無晝道:“他什麽也沒說我才問你。”
姬遠塵道:“他什麽也沒說你問我什麽?”
兩人寥寥幾句間已是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氣氛一時變得十分尴尬,鹿辭很是懊惱自己将事情搞砸,連忙握上姬無晝的手腕無奈道:“伯父真的什麽也沒說。”
姬遠塵撣眼朝他看去, 一不小心正巧看到了他握住的姬無晝那只手上鮮紅的伏靈,不由微微眯眼擡了擡下巴道:“那是什麽意思?”
鹿辭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心中頓時生出了幾絲赧然,而姬無晝卻是略帶驕矜地理直氣壯道:“定情信物,不行麽?”
姬遠塵不置可否地随便點了點頭。
片刻後,他忽然口風一松, 答了方才姬無晝的問題, 道:“我告訴他他快死了, 還剩最後一個時辰。”
姬無晝錯愕道:“什麽?!”
姬遠塵眉梢一挑:“我騙他的。”
鹿辭霎時腦中一懵, 緊接着只覺五雷轟頂,難以置信道:“伯父?!”
姬遠塵面不改色地回望着他,不僅半分愧色也無, 甚至還顯得有些得意:“哪有什麽‘要拿便是全部’的嫁壽之術?嫁壽之術從來就只有一種,上回他将壽元給你就是我施的術, 我能取他一半, 自然也能只取你一半。”
姬無晝匪夷所思道:“那你騙他作甚?”
姬遠塵斜睨他道:“我不騙他他會這麽痛快跟你攤牌?你以為你那定情信物是怎麽來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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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晝簡直被堵得沒脾氣,鹿辭更是聽得呆若木雞。
姬遠塵嫌棄地瞥了二人一眼,轉身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道:“小年輕就是矯情,不逼一逼整天藏着掖着,麻煩死了。”
房門“哐!”地一聲被甩上, 震得房頂仿佛都有簌簌輕灰落下。
屋中鴉雀無聲。
鹿辭跪坐在榻上呆呆望着前方,方才自己又是拷問又是索吻又是生離死別般含淚傾訴的畫面一幕幕從眼前飛過,飛得他腦中一陣暈眩,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挖個坑把自己先埋個三百年再說!
正此時,盯着屋門的姬無晝收回目光轉過頭來,鹿辭閃電般一個轉身頭抵牆壁,擡起一手道:“你先別說話,讓我靜靜。”
姬無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忍笑道:“我就想知道,剛才那些……還作數麽?”
鹿辭雖是尴尬到七竅生煙,對這問題卻是絲毫也沒含糊,對着牆面斬釘截鐵道:“當然!”
姬無晝不禁莞爾,拽過鹿辭的手臂将他拉回身前:“那就別對着牆靜了,對着我也是一樣的。”
鹿辭雖是被拉着轉過了身,可依舊執拗地垂眼看着床板,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水珠,通紅眼眶看得姬無晝又是一陣心疼。
他擡手輕輕捧起鹿辭的臉頰迫使他擡頭和自己對視,凝望着他的雙眼道:“你想說的都說完了,是不是也該輪到我了?”
鹿辭茫然地輕輕眨了眨眼,一時間竟猜不出他想說的會是什麽。
姬無晝抿唇笑了笑,道:“你說我未曾給你寫過信,其實我寫了。不僅寫了,還寫了很多。只不過每次寫完都覺得不是詞不達意就是太過矯情,所以才都鎖進了櫃子裏,一直沒好意思送出去。那時我總想着,左右不過三年,那些想告訴你的事,想對你說的話,等你到了大陸再親口與你說也是一樣的。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多年。”
“至于你說秘境從沒給我留下過什麽好的回憶,那更是大錯特錯。自從遇見你之後,秘境裏的每一日都彌足珍貴,珍貴到讓我無數次午夜夢回仍覺意猶未盡,珍貴到值得我心心念念一輩子。”
“你想見我的那些日子,我也一樣在想你,不止離洲那三年,之後的十年也從未停止過。所以當你再一次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哪怕我知道你只是為了追查當年真相,哪怕我知道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你的日子或許只是一場遲早要醒的美夢,卻還是甘願一葉障目掩耳盜鈴。”
“我也一樣很矛盾,既想給你無拘無束的自由,讓你盡情游遍人間大陸的每個角落,私心裏卻又想把你牢牢拴在身邊,一刻也不願放你離開。”
“我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你查明了真相,不肯繼續留在渡夢仙宮,那到時你去哪我便跟你去哪。纏着也好,賴着也罷,只別叫我放手,怎麽都行。”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姬無晝都從來不曾如此直白赤-裸地袒露過心跡。
鹿辭耳中聽着,心尖融化着,眼中淚水積蓄着,終于再一次按捺不住心中激蕩擡手環上了他的脖頸,情難自抑地傾身吻了上去。
不同于上一次訣別般的痛楚,這一次的吻中除了苦盡甘來的欣喜與互訴衷腸的甜蜜外,還帶着一絲許諾般的鄭重。
——我哪也不去。
——你想将我拴在身邊,那便拴着吧。
姬無晝的回應亦是輕柔無比,含着他的唇瓣輕吮慢啄,虔誠得猶如在呵護最珍惜的至寶,溫柔和緩,細密綿長。
鹿辭被吻得暈暈乎乎,心中卻被股股暖流浸透包裹,充盈得像是要滿溢出來。
“天師!”
房門“哐”一聲再次被推開,江鶴進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二人緊緊擁吻的一幕。
鹿辭瞬間驚醒般轉過頭,姬無晝亦是默然無語地看向了江鶴,眼中嫌棄無以複加。
江鶴霎時呆立原地,張着嘴愣了半晌後忽然背過身去:“我什麽也沒看見,你們繼續。”
他心中着實震驚,但這震驚卻并非因為二人的舉動,而是因為這個時機。
——早在河豚翻出那些釀酒方子給他看,懷疑鹿辭就是那滿箱酒方的主人時,他便已是隐隐猜到了姬無晝對他這位師弟或許有着非比尋常的情愫,再一想鹿辭出現後姬無晝的種種表現,這一推斷幾乎已經可以坐實。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二人的進展竟然會如此神速。
這短短幾個時辰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天師出手這麽雷厲風行的嗎?
正此時,院中忽有隐隐人聲傳來,像是在急切地詢問着什麽。
江鶴當即扭頭朝外看去,鹿辭和姬無晝則是第一時間便聽出了這聲音是南橋,連忙立刻下床往門口行去。
不料還沒走出兩步,南橋已是飛一般沖進了房中:“宮主!出事了!”
見他滿頭大汗神色緊繃,鹿辭沒來由地有種不祥的預感:“出了何事?”
南橋氣都來不及喘勻,急忙道:“幻蠱仙宮那位少宮主不見了!”
鹿辭驚詫道:“什麽叫不見了?那師姐呢?”
姬無晝也忙道:“你說仔細些。”
南橋急促地粗喘了幾口,這才好容易将氣捋順,咽了口唾沫道:“我到赤焰花谷時彌桑宮主已經不在那裏了,聽她宮中弟子說,紀宮主一早就帶箴言仙宮的人闖宮毀了他們禁地的琉璃柱,混亂後他們便發現少宮主不見了,應該是被紀宮主趁亂帶走的。彌桑宮主回谷得知之後就立刻帶人往東南去了,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箴言仙宮。”
鹿辭與姬無晝對視一眼,二人心念電轉間皆是陡然想起了先前紀失言讓南橋轉達的那句話:
“若是想救他們,就拿東西來換。”
難道這個“他們”中就包括鐘忘憂?
那除了鐘忘憂還有誰?
如此一想,鹿辭當即心道糟糕:如今紀失言和他那些弟子都有邪氣傍身,威力必然不容小觑,師姐救子心切直接帶人前往,這豈非是羊入虎口?
姬無晝自然也想到了此節,立刻道:“先回宮,堡中有箴言仙宮符紙,我們直接過去。”
回宮并非難事,幾人身上都有符紙,但就在他們掏出符紙打算傳送之時,門外忽地傳來一聲:“等等。”
話音方落,姬遠塵已是邁步而入,不容拒絕道:“我随你們同去。”
幾人皆是有些詫異,而姬無晝則是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對鹿辭解釋道:“我爹知道的恐怕比我們都多,一起去也好。”
鹿辭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姬遠塵哼笑道:“這還沒怎麽樣,都開始懼內了?”
鹿辭不由一陣尴尬,江鶴低頭狠狠憋笑,南橋滿臉莫名其妙,姬無晝則是充耳不聞道:“走吧。”
說着,他一手牽起鹿辭,另一手伸向了姬遠塵,待他搭上手臂後将手中符紙輕輕一揉,三人剎那間沒入了白光之中。
留在原地的南橋握着符紙轉向江鶴:“你自己回?還是和我一起?”
江鶴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是當真讨厭傳送,因為每回傳送都會被折磨得暈頭轉向,但眼下若是乘鹿輿回去還不知要多久,必會耽誤大事,于是只得不情願地握上了南橋的手臂: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