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船驚變
江鶴是鐘離不複早已談妥的一名犯人——鐘離不複以羲和洲輿圖為籌碼,換他承諾在逐赦大典勝出後選擇進入渡夢仙宮,為的就是往姬無晝身邊安插眼線。
鐘離不複道:“江鶴雖然身手不凡人又機敏,但論起對姬無晝的熟悉,自然是阿辭更勝一籌,若他能成功通過逐赦大典接近姬無晝,必然更容易探查到靈器下落,且他與我們乃是同門,也比江鶴可靠得多。”
洛寒心道:“那就別讓江鶴去了啊!”
鐘離不複道:“有備無患,江鶴雖只是退而求其次之選,但總比寄希望于阿辭一人更穩妥些。”
“誰問你穩不穩妥了?”洛寒心不滿道,“逐赦大典向來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那個江鶴看着就不是個好對付的,放他和阿辭相争,萬一最後勝出的是他,那阿辭豈不是兇多吉少?”
鐘離不複道:“阿辭對秘境本就熟悉,更有伏靈相助,勝算只會多不會少。”
洛寒心焦急道:“勝算再多也不是必勝!萬一失敗了呢?萬一?!”
鐘離不複見他如此較真,只得溫言妥協道:“你放心,即便阿辭沒能勝出,我也定會保他周全。”
洛寒心怔了怔,斜眼狐疑道:“真的?”
鐘離不複無奈一笑,道:“他是你師弟,難道就不是我的?我又怎會讓他枉送性命?更何況,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洛寒心挑眉撇了撇嘴,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
牢房甬道之中,依稀腳步聲傳來。
側卧在草鋪上淺眠的少年驟然睜眼看向甬道,便見兩名守衛夾着一人從牢前經過,往右側走去。
他趕忙起身爬向牆邊,透過那牆上的狹長裂縫往隔壁看去,果然看見隔壁牢門被打開,而那踏入牢房之人正是先前被帶去三審的宋鐘。
少年疑惑地皺眉轉了轉眼珠,待那兩名獄卒走遠後連忙問道:“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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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辭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方才路過少年牢房時他還特意往裏瞥了一眼,見他躺在草鋪之上還當他已經熟睡,卻沒料他竟又出現在了裂縫對面。
鹿辭走到牆邊坐下,剛要答話卻聽少年又道:“判官對你做了什麽?”
鹿辭不由覺得好笑:“判官還能做什麽?還不就是審問?”
“只是審問?”少年滿臉狐疑,“審問為何要給你換衣服?”
鹿辭一怔,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如今穿的已經不是那件破爛的囚服,而是洛寒心給他換的新衣,不由暗道失策,方才回來前竟是忘了換回囚服。
少年見他不答,愈發覺得蹊跷,眯眼道:“穿得跟個小倌兒似的,你莫不是色誘了判官吧?”
鹿辭哭笑不得,也不知這小子小小年紀腦子裏都是些什麽廢料,只得胡扯道:“我只是照你說的,未等審訊就先招了供。”
“可你不是失憶了?拿什麽招的供?”少年奇怪道,“再說就算招供也不用換衣服吧?”
事已至此,鹿辭索性面不改色繼續胡編道:“失憶是不假,但我告訴判官無論他給我定什麽罪我都認,判官一高興便賞了我件新衣。”
少年嘴角抽了抽,心想當初我也是一上來就招供,怎麽沒見判官賞我一件?難不成就因為他長得好看?
鹿辭還惦記着懷中那冊卷宗,也不欲再被他多問,佯裝打了個哈欠便起身往牆根油燈處走去:“行了我要睡了,你也休息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少年在縫隙對面“哎哎”叫了兩聲,見鹿辭沒有回來的意思,扯着嗓子不忿道:“嘿?我教你招供保命,怎麽着也算你半個恩人吧?你也不說謝謝我?”
鹿辭在牆根邊席地而坐,敷衍道:“是是是,多謝多謝。”
說着,他掏出卷宗湊到油燈下翻開,剛翻到扉頁忽地想起一事,扭頭揚聲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正氣得不清,賭氣般沒有理他,結果半晌後發現他壓根沒有要追問的意思,翻了個白眼咬牙道:“江鶴!”
……
十日後,陰雲依舊。
海浪拍打下的黑岩岸邊,一艘龍頭巨船起錨離岸,自無涯苦海向東海羲和洲駛去。
黑帆揚起,帆上以朱線繡有騰龍,昭示着其出自懸鏡臺的身份。
甲板之上守衛森嚴,兵甲持槍而立,朝向四方海面。
……
甲板下,船艙內。
鹿辭坐在鐵牢深處,身旁是江鶴與毒蛛并另三名囚犯。
此次前往藏靈秘境參與逐赦大典的囚犯共四十八人,每六人一處,分押在船艙內的八間鐵牢中。
因鹿辭身上的衣物頗為顯眼,先前被從牢中帶出前往岸邊時便已引來了不少側目,如今同處一室,除江鶴和瘋傻的毒蛛外,另三名囚犯越發肆無忌憚地将他打量了起來。
其中一個刀疤臉目光尤為不善,眯眼陰恻恻道:“兄弟什麽來路?”
鹿辭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問,也不打算多解釋,剛準備裝成啞巴随便筆劃幾個手勢敷衍過去,卻不料被身旁江鶴搶先道:“關你屁事?”
毒蛛從進牢房起就一直蹲在牆角自言自語,此時聞言忽然回過頭瘋傻一笑:“嘿嘿,關你屁事!”
刀疤臉早就看出毒蛛瘋瘋癫癫,自然沒理會他,只瞪向江鶴啐道:“老子問他話有你他娘的什麽事?!滾一邊兒去!”
毒蛛又學:“滾一邊兒去!”
江鶴抱臂靠牆,譏笑道:“我他娘的還就喜歡多管閑事,你能把我怎麽着?”
鹿辭瞥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小子是在故意挑事,但卻又不大明白他的目的。
“我操?”刀疤臉火冒三丈,“蹭”地起身朝他撲去。
江鶴氣定神閑紋絲不動,好整以暇地等他幾步沖到近前,突然左腳猛地一勾他的腳鏈,右腿一擡将他狠狠踹向毒蛛!
毒蛛反應極快,當即吐舌捏出絲線屈指一彈,閃電般纏上刀疤臉脖頸狠狠一扯,鹿辭剛一扭頭看去,瞬間被濺上一臉鮮血!
身首異處!
刀疤臉的腦袋咕嚕嚕滾出老遠,脖頸斷裂處汩汩鮮血湧出,身子晃了幾晃才跌翻在地,猶在兀自抽搐!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鹿辭心中驚駭之餘還有些難以置信,不可思議地唰然轉頭看向了江鶴。
江鶴得逞一笑,擡手慢悠悠抹了一把腮邊鮮血,忽然起身往門邊沖去:“來人啊!殺人啦——救命啊!”
他哐哐拍着鐵門大叫,惹得毒蛛瘋癫大笑:“哈哈哈殺人啦!救命啊!”
叫喊聲很快引來了幾名守衛,看見牢中情景皆是大吃一驚,怒道:“誰幹的?!”
江鶴回身一指毒蛛:“他!”
守衛看向其他人求證,另兩名囚犯仍舊驚魂未定,忙不疊點頭稱是,就連毒蛛自己也嘻嘻指着自己道:“我——我!”
守衛厭惡地瞪了毒蛛一眼,打開牢門沖他吼道:“出來!”
毒蛛仿佛絲毫也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反而興奮地一躍而起跑向牢門:“出去喽!出去喽!”
守衛側身讓開了道,待毒蛛出門後示意另外兩名守軍進去把那刀疤臉的屍體和腦袋拖了出來,這才一邊鎖上牢門一邊訓斥道:“都給我老實點!”
江鶴偏頭目送他們離去,而後轉回頭滿意地挑眉一笑,悠哉悠哉朝原位走去。
鹿辭問道:“他們要帶他去哪?”
江鶴懶懶散散坐回牆根,若無其事道:“應該是就地處決吧,逐赦大典途中還敢犯案,這可是罪加一等。”
說罷,他得意一笑,沖着鹿辭一攤手道:“你看,這不一下就少了兩個對手?”
鹿辭心下頓時恍然:江鶴明知在逐赦大典途中犯案必會喪命,這才故意挑釁刀疤臉動手,再借毒蛛将其除掉,如此一來一石二鳥,逐赦大典的對手瞬間就少了兩個。
江鶴說話時并未壓低音量,剩下的兩名囚犯聽後皆是憤然:“你故意的?!”
江鶴轉頭看向他們:“怎麽?想給他報仇?不如你們試試看?”
他這話幾分戲谑幾分威脅,那兩人聽後頓時想起方才刀疤臉的慘狀,一時都有些膽寒。
雖然現在毒蛛已經不在,可他們也不知江鶴底細,自然不敢貿然動手,更何況他們與那刀疤臉也從無交情,實在沒理由為他以身犯險。
這麽一想,兩人都讪讪閉了嘴,甚至還往遠裏挪坐了些,生怕離江鶴太近遭了毒手。
江鶴見他們這般反應,不屑地嗤笑一聲,轉向鹿辭更加肆無忌憚地嘲諷道:“像他們這種廢物,到了秘境也一樣是死,去不去又有何不同?”
鹿辭看着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心中着實有些複雜:先前在牢中他只覺得這少年有幾分投機取巧的小機靈,可如今看來他可着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深究這少年心性,而是問道:“你怎知毒蛛一定會動手?”
江鶴哂笑道:“我怎麽說也在他對面關了那麽久,他的習慣我還能不知?但凡是突然主動靠近他的東西,無論是人是物他都會出手,這是他的本能。”
聽聞此言,鹿辭突然想起剛醒來那日毒蛛丢來的饅頭——難怪當時江鶴會知道那饅頭是毒蛛“偷去”的,還知道怎麽用那碗粥引毒蛛使出彈指盤絲,原來他一直都在暗中注意毒蛛的一舉一動。
而且,江鶴恐怕早就意識到毒蛛的這種“本能”不好對付,若是在逐赦大典上成為對手必然會很棘手,而懸鏡臺既然有辦法抓住毒蛛自然也有辦法處置他,所以他才會選擇在這船上引毒蛛出手,直接将他抛給懸鏡臺解決。
想明白這些後,鹿辭對這少年的認識又“深刻”了幾分:有他在,看來此次逐赦大典想要取勝還真沒那麽容易。
其實直至方才變故發生之前,鹿辭心裏都沒有多少“身邊都是敵人”的概念,他所設想的逐赦大典不過是一次比試,大家各憑實力争取獲勝。
可現在看來根本是他想得太過簡單——這是一場關乎性命的角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人會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