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大天師
鹿辭心中一顫,并不僅僅因這名字,還因鐘離不複說出這名字時的态度。
姬無晝亦是他們的同門之一,雖說當年在秘境中因為某些傳聞一直人緣不佳,但似乎并未與鐘離不複發生過太大沖突。可如今鐘離不複提到他時卻是這般咬牙切齒,着實讓鹿辭有些意外。
轉頭去看洛寒心,便見他也是一臉厭惡,像是和姬無晝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他為何給你們傳信?”鹿辭忽地有些忐忑,心中冒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鐘離不複沉聲道:“他告訴我們,他剛從秘境回來,還帶出了數千年來一直藏于秘境的四方靈器。”
鹿辭一懵,腦中霎時一片混亂:“這怎麽可能?不是說離開秘境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麽?還有那四方靈器……師父不是說那只是傳說麽?”
千百年來人間大陸關于四方靈器的傳說不少,但卻從來無人知曉它們具體都是什麽,只說它們藏于秘境,是鎮洲之寶。
秘境中的同門都曾好奇向師父打聽,可師父卻說那都是世人杜撰,秘境中根本沒有什麽靈器。
“你也不信吧?”洛寒心仿佛找到了知音,滿臉不忿,“他說他只是乘了一只普通的木船便回到了秘境,還說他抵達時人已經全死了,他意外發現了靈器,然後就全帶了出來,呵,像不像個笑話?”
說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恍然道:“對了,現在聽你說完事情就更明白了,那具嬰屍八成就是他搞得鬼,他本來不就是個瘟神麽?!”
鐘離不複拍了拍洛寒心示意他莫要激動,這才繼續道:“當時我們都覺得十分蹊跷,便問他明明已經離洲數年為何會突然想到要回秘境,結果——”
鐘離不複滿含譏諷地冷笑了一下:“他說他樂意,我們管不着。”
鹿辭一時語塞,但轉念一想這還真是姬無晝那性子能說出來的話,不由輕嘆一聲,道:“然後呢?”
鐘離不複見洛寒心一直在旁想要插話,便也不再阻攔,任由他将接下來的事講給了鹿辭。
當年那次烏梅鎮會面,姬無晝告訴他們人間大陸的這場大雪就是靈器離洲所致,因靈器離開秘境,從前聚合于羲和洲的靈氣盡數崩散,随着這場大雪散落于人間各處。
靈器共有四件,但當時姬無晝帶去的卻只是其中之三,分別是能以鈴音造夢的萬鈴法杖,可驅使天下蟲蠱的幻蠱紗衣和可預窺來日的天阖羽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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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師姐問及第四件靈器下落,姬無晝卻說它已在該在之處,讓他們莫要多問。
随後,他将幻蠱紗衣給了彌桑妖月,又将天阖羽扇給了紀失言,自己則留下了那柄萬鈴法杖。
臨走前,他告訴鐘離不複和洛寒心,這場大雪結束後,南海深處将有一座黑岩山浮出水面,他們可以自行利用。
原本二人并不明白一座岩山有何可用之處,但等他們後來真正抵達那座岩山才發現,此山竟早已被挖鑿成型,仿佛從始至終就是一座天然牢獄。
數月後,人間開始有“天師造夢”之言四散傳開,細一打聽後才知,姬無晝在大陸北部的極夜雪域建起了一座渡夢仙宮,而他則以萬鈴法杖為人築夢,被奉為“造夢天師”。
随後不久,彌桑妖月在西域建起幻蠱仙宮,被奉為“幻蠱天師”,紀失言在東南建箴言仙宮,被奉為“箴言天師”,人間大陸勢力就此三分。
而在大陸以南無涯苦海建起懸鏡臺的鐘離不複則被奉為“判命天師”,與大陸三人并稱四大天師。
聽洛寒心說完經過,鹿辭再次看向眼前的世間輿圖,突然有了些許不真切之感,就好像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這世間卻已是天翻地覆。
鐘離不複道:“當年我們都懷疑秘境被毀是姬無晝所為,也曾想過要将其誅殺為你們報仇,但第四件靈器一直下落不明,我們擔心那是他藏起的殺器,便也一直未敢輕舉妄動。”
“何止是我們?”洛寒心添補道,“世間衆人最初得知秘境被毀時誰不認定那是姬無晝為奪靈器所為?都大罵他是殘害同門欺師滅祖之輩,誰知……”
他頓了頓,不忿哂笑道:“數月之後他們嘗到了靈器帶來的甜頭,便都像是失憶了般再也不提此事,不僅将姬無晝奉為天師,還四處為他修殿設堂,只求能一享那黃粱美夢。他現在過的日子,呵,那可真叫個窮奢極欲紙醉金迷,恐怕連神仙看了都要自嘆弗如!”
鹿辭見他義憤填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評價,卻聽鐘離不複又道:“況且那年大雪之後,人間大陸禍事頻發,我們忙于處理,也着實無暇顧及其他,便只得一直拖到了今日。”
“禍事頻發?”鹿辭聽到此處有些意外,“靈氣散往人間,不該是添福生祥才對麽?怎會禍事頻發?”
鐘離不複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緣由,但事實便是如此。那場大雪之後,人間命案層出不窮,兇徒肆虐匪盜橫行,與以往相比竟是多出數倍,否則這懸鏡臺也不至于像今日這般人滿為患。”
鹿辭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座“天然牢獄”是在大雪之後浮出水面,而人間兇徒也是在大雪後驟然增多,為何會如此巧合?
然而這問題如今還未有頭緒,他只得暫且存疑,沉默片刻後,他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師兄,你這腿是?”
他記得鐘離不複離開秘境時雙腿還完好無損,此前幾次想問他為何如今坐了輪椅,卻一再因話題拐到別處而沒能開口。
洛寒心聞言面露一絲痛色,鐘離不複則是苦笑了一下,緩聲道:“當年他那渡夢仙宮建起後,我曾試圖潛入其中尋找第四件靈器的下落,卻不料……中了他宮中機關。”
鹿辭不由啞然,心中也忽地通透了些許:若說鐘離不複對姬無晝的憎惡起初源于秘境覆滅之事,那麽等他在姬無晝那裏折了雙腿後,這份憎惡恐怕就徹底淪為恨意了。
沉默地理了理他們方才所言,鹿辭心下一時間百轉千回。
如果不知這些“後事”,或許他還能勉強認為那嬰屍将瘟疫傳到島上只是某種“飛來橫禍”,但如今得知後來種種,他也不得不重新斟酌當年那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人間探案最直接的辦法便是找“受益者”,而秘境覆滅之事最大的受益者顯然正是如今手握兩件靈器的姬無晝,且他對自己為何離洲數年後突然前往秘境避而不答,對為何能成功尋回秘境潦草敷衍,還對第四件靈器下落遮三瞞四,答案似乎已是昭然若揭。
但是,鹿辭心中卻尚有一絲疑惑:如果姬無晝為奪靈器蓄謀已久,甚至不惜為此殘害同門,那在得手後為何不将它們盡數留在自己手中,卻要分出兩件給彌桑妖月和紀失言?難道是為了拉幫結派或是自削鋒芒,好讓自己不成為衆矢之的?
還有,他為何會預先知道那場大雪後會有黑岩山浮出水面?除此之外,他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麽?
深思許久後,鹿辭終于開口道:“姬無晝現在何處?就在那什麽渡夢仙宮?”
鐘離不複道:“未必,這些年他以萬鈴法杖為人造夢,行蹤飄忽不定,不過……半個月後的逐赦大典他會前往。”
逐赦大典?
鹿辭想起牢房中那少年所言,道:“那不是懸鏡臺處決犯人的事麽?他來作甚?”
鐘離不複道:“當年這座黑岩山雖已是成型的牢獄,但終究徒有其形而未有其實,後來是由三宮共同扶持啓用,由我掌管用于關押處置命案要犯。而逐赦大典也是由三宮共同主持,大典中的勝出者将可則一宮而入,以此宮屬下的身份重新做人。”
鹿辭不禁微微蹙眉:“可懸鏡臺關押的都是命案要犯,如此放虎歸山真的沒問題?”
洛寒心在旁笑道:“這你就放心好了,但凡參與逐赦大典的犯人,要麽死了,要麽必然洗心革面,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說罷,他又想起了什麽,忽道:“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逐赦大典在哪舉行?”
鹿辭茫然:“不在懸鏡臺?”
洛寒心搖了搖頭:“在羲和洲。”
鹿辭不由愕然,他對羲和洲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多年前的模樣,卻不料如今那裏竟是成了一處“刑場”。
洛寒心輕嘆一聲,道:“不過自從靈氣散盡之後,那裏再不是一塊世人無法找到的隐秘之地,也不再是什麽‘世外仙境’,如今……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鹿辭理解地點了點頭,卻沒流露出太多追憶往昔的情緒,因為光憑聽聞他也實在無法想象出秘境現在的模樣,索性先不去深究,轉而問道:“如果我能在逐赦大典中勝出,便可以選擇進入渡夢仙宮是麽?”
洛寒心頓時一驚:“你要參加逐赦大典?!”
鹿辭自嘲一笑:“我現在不也是個犯人麽?”
洛寒心道:“可是——”
鹿辭擡手阻了他的話,道:“你們不是也想知道第四件靈器的下落?進入渡夢仙宮成為姬無晝的屬下,難道不是接近他找到靈器的最佳途徑?”
其實還有一點鹿辭并未明說,那就是他對“姬無晝是秘境覆滅的元兇”這件事心中存疑,但無論是或不是,都須得找到證據才可,而既然要找證據,自然要先接近才方便探查。
洛寒心擔憂蹙眉,卻又自覺無法反駁,張了張嘴又讪讪閉上,轉頭看向鐘離不複。
鐘離不複認真考慮了片刻,颔首道:“也好,憑你對秘境的熟悉,想要通過逐赦大典并非難事。不過……有件東西你須得好好看看。”
鹿辭道:“什麽?”
“宋鐘的卷宗,”鐘離不複道,“逐赦大典的考驗與所犯罪行有關,若你對宋鐘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恐怕會有不利。”
鹿辭點了點頭,其實即便不是為了逐赦大典他也想看看宋鐘的卷宗,想知道此人究竟做了些什麽以至于會被關押在這懸鏡臺。
洛寒心見二人就這麽将事情敲定了下來,有些不情願地鼓了鼓嘴,道:“那你……還打算住在牢房?”
鹿辭點頭道:“當然,我的身份只有你們二人知曉,若我被帶走審訊卻一去不返,難保那些判官和守衛不會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我既然借了這宋鐘之身重生,替他坐幾日牢也不委屈。”
洛寒心沒再多勸,但能看出心中還是不大樂意。
他們自小在秘境中一同長大,還曾約定待重回大陸後要比鄰而居對飲朝夕,誰知後來秘境覆滅鹿辭身死,這一別就是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卻眼看着鹿辭又是要吃牢獄之苦又是要涉逐赦之險,心中着實不是滋味。
鐘離不複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擡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撫,對鹿辭道:“你也莫要勉強,在大典之前若是覺得沒有把握,随時可以放棄。”
鹿辭笑了笑,道:“好。”
三人出了書房回到正廳,鐘離不複吩咐門外守衛帶鹿辭去取卷宗并将他送回牢房。
一切交代妥當并目送鹿辭離去後,鐘離不複二人重回屋內關上門,洛寒心這才猛一轉身問道:“你為何要同意他去逐赦大典?你不是已經安排好江鶴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靈器】
萬鈴法杖:銀,頂端形似螺旋香,上綴無數銀鈴,鈴音可造幻夢。
幻蠱紗衣:紅,薄紗所制,暗藏金線,可驅使天下蟲蠱。
天阖羽扇:灰,名中“天阖”意同“天門”,喻義窺探天機,以其撫頂可預見此人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