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二天, 安娜醒來,因為沒能看到模仿秀,悶悶不樂了很久, 直到謝菲爾德答應幫她塗腳趾甲油, 才重新露出笑容。
羅絲十分溺愛她, 給她買了很多昂貴的、不同顏色的指甲油。安娜最喜歡鮮紅色和桃紅色的,已經用得快要見底。她将指甲油的瓶子遞給謝菲爾德,坐在高腳凳上,把腳伸到他的手上。
她的腳趾頭很長, 腳掌嫩滑飽滿, 乳白色的牛奶果凍般充滿彈性。謝菲爾德握着她的腳, 半蹲在她的面前,将鮮紅色的指甲油塗在她已經清理幹淨的腳趾甲上。
讓安娜驚訝的是, 他居然沒有把指甲油塗出去,要知道, 她第一次塗着玩意兒時, 要麽塗得很厚, 要麽塗得歪歪扭扭,謝菲爾德卻塗得均勻、平整,簡直就像外面那些靠塗指甲油為生的婦女一樣手法老道。
安娜懷疑這老家夥曾幫很多個小情人塗過腳趾甲,不然不可能塗得這麽熟練。
想到他的手曾摸過其他女人的腳,像這樣蹲在她們的面前, 專注地凝視着那些或白皙或黝黑的腳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蹬開謝菲爾德的手,氣沖沖地跑回了卧室。
面對安娜突如其來的脾氣,謝菲爾德非常冷靜——經歷得多了, 就冷靜下來了。
他合上指甲油的蓋子,走進卧室。安娜躺在床上,拿着報紙,正在給塗好的腳趾甲扇風。見他進來,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身不理他。
謝菲爾德左手抱着右手肘,用手指擦了一下鼻子,幾乎有些低聲下氣地問:“我怎麽惹你生氣了?”
安娜背對着他,不高興地答道:“你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可以提示一下嗎?”
安娜蹙着眉頭,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困惑不似作僞,不知為什麽,更加生氣了:“大色狼,你肯定幫很多女人塗過指甲油,對不對!”
“……我沒有。”
“你肯定有,”她恨恨地瞪着自己的腳趾甲,“不然為什麽塗得這麽好?”
原來是因為這個生氣,真的還是個孩子。謝菲爾德失笑,想了想,去套房的書房拿了一張白紙,在安娜的身邊平鋪開來,打開指甲油的蓋子,一只手撐在床上,另一只手在紙上塗抹。
安娜聞到了指甲油的氣味,有些好奇謝菲爾德在做什麽,又拉不下臉轉身,糾結了一會兒,轉動眼珠子,偷偷瞟了他一眼。
幾十秒鐘的時間,他居然用指甲油在紙上畫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紅玫瑰,花瓣形狀自然,色彩濃淡适中。明明他的手上只有一個顏色的指甲油,卻塗出了光影漸變的感覺,花瓣的尖端有些許留白,是冬季晶瑩的雪花,墜落在鮮紅色的花瓣上。
安娜頓時忘了跟他賭氣,坐起來,滿眼驚訝地望向他:“你會畫畫?”
“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油畫。”謝菲爾德輕描淡寫地答道,然後轉移了話題,“我只給你一個人塗過指甲油,這下信了嗎?”
“信了。”安娜拿起那張畫,越看越覺得精妙。她不懂畫畫,卻知道很多人想要畫到這種程度,必須先用鉛筆打底,标出花瓣的褶皺和明暗層次,再用專用的畫筆勾勒出花瓣的形狀,謝菲爾德只用指甲油的小刷子就畫到了這種程度,可見他在畫畫上的天賦,絕不比她在表演上的天賦低。
謝菲爾德見她不再生氣,笑了笑,蹲下來,繼續給她塗還沒有塗完的腳趾甲。
安娜好奇地問道:“你畫得這麽好,為什麽沒有當畫家呢?”
謝菲爾德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因為父母不允許。”
安娜沒明白,作為一個叛逆少女,她從來不在乎布朗女士的意見。要是布朗女士不贊同她去演戲——不贊同就不贊同呗,跟她會不會繼續演戲,半分錢關系都沒有。所以,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謝菲爾德會因為父母不允許,而放棄成為畫家。
謝菲爾德沒有告訴她具體的原因。
他的父親和瑪莎的丈夫一樣,是上議院的議員,同時也是貴族的後代。他母親的姓氏雖然不如父親的尊貴,但同樣是貴族出身,總是一身厚重的長裙,戴着鑲嵌着羽毛的寬檐帽,坐在花園裏品嘗下午茶。小時候,他曾因為放下茶杯時,茶匙與杯耳的方向不一致,而被母親懲罰當衆清洗整個莊園的茶具。
漸漸地,貴族繁重的禮儀植入了他的骨血,成為了他的骨髓,他的血液,他靈魂的一部分。
他曾表現出極高的繪畫天分,尤其是油畫,令藝術老師贊不絕口,希望他能去藝術學院深造。然而當時,世界格局動蕩,到處都在打仗,藝術家是最危險和最沒有前途的職業。他的父親辭退了他的藝術老師,沒收了他的畫具,告訴他未來只能成為政府官員。
所以,從小到大,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從父親手上奪回人生的控制權,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
他做到了,成功擺脫了家族的勢力,現在人們提起謝菲爾德,最先想到的都是柏裏斯·謝菲爾德,而不是他的父親和他的家族。
但他卻失去了在藝術上更進一步的可能性,現在再拿起畫筆,只能畫一些簡單的靜物,永遠無法像那些精研幾十年的大師一樣,在色彩或線條上注入蓬勃、活泛的情感。
這不是一個積極光明的故事,就沒有告訴他的少女。
他希望安娜永遠陽光、快樂,放心大膽地去追求自己熱愛的事物。
十幾分鐘後,腳趾甲塗完。安娜非常珍惜他的勞動成果,翹着腳趾頭,一瘸一拐地走到露臺,在彈簧椅上躺下,把腳擱在高腳凳上,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晾曬指甲油。
謝菲爾德看着她的側影,和她身前淡紅色的雲彩、銀白色的太陽,微微一笑,打開煙盒,用牙齒銜出一支煙,還沒來得及拿出火柴,安娜不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許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午才抽過。”
他只能放下手指間的香煙:“好,不抽。”
她特別喜歡他無奈縱容的語氣,腳趾頭都忍不住得意地扭了扭:“你可以過來親親我嗎?”
謝菲爾德走過去,一只手撐着她的身側,俯身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這熱情的小姑娘卻勾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吻上他的嘴唇。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麽熱切、依賴、迷戀,漲滿夏日陽光般滾燙的熱望。
她是一場溫暖、細膩的春雨,使他荒野般的血液蠢動,想要生長出一片生機勃勃的野草。
——
用完下午茶,他們又去看了一場電影,是一部幾年前的老片。女主角因為得到神秘幽靈的指點,歌唱技藝飛速進步,很快成為了歌劇院的當紅名伶,和歌劇院的贊助商墜入了愛河。幽靈得知後,勃然大怒,制造了一起又一起恐怖離奇的殺人案件。
幽靈出場的時候,總是伴随着驚悚的管風琴音效。其他女孩都驚叫連連,他的少女卻看得興致勃勃,不停往嘴裏塞爆玉米花。
電影結束後,她一臉意猶未盡,晃着他的手臂,懇求他帶她去看更恐怖的電影。謝菲爾德只好又買了兩張講連環殺手的電影票。
兩場電影看完,已經是晚上八點鐘。安娜牽着他的手,故意帶他來到那個提供模仿秀的咖啡廳。
謝菲爾德明白了她的意思,搖了搖頭,輕笑着說道:“等會兒帶你來看。”
安娜快樂地尖叫一聲,跳到他的身上,響亮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不準食言!”
路人都側頭看向他們。他沒有在意那些人或驚訝或厭惡的眼神,托住她的大腿,以防這淘氣的女孩滑坐在地上。
彩虹色的霓虹燈光照出她蜜褐色皮膚上淡黃色的汗毛,他聞着她領子裏熱烘烘的少女氣息,有些目眩神迷,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會食言,親愛的布朗小姐。”
安娜卻對這句話不太滿意:“換個稱呼。”
謝菲爾德想了想:“親愛的?”
“再換個。”
他換成了法語:“Ma chérie?”
安娜一撅嘴:“你好笨啊!”
謝菲爾德明白了,呼吸急促了一下,低聲試探性說道:“……謝菲爾德太太?”
安娜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摟住他的後腦勺,給了他一個熱烈、甜蜜的親吻。他閉上雙眼,喉結有些無措地滑動了兩下,第一次因為一個吻,心跳快得快要跳出胸膛。
他想起瑪莎離開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愛情對婚姻的意義”。
當時,他和很多企業家一樣,認為婚姻是一種充滿理性的合作關系,男女雙方在這種合作中,互相扶持着走向人生的終點。
但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過來,合作遲早都會結束,唯有狂烈、奔放、缱绻的愛情才能長存。
很慶幸,他沒有帶着這種錯誤的觀念步入墳墓,在生命的餘晖中追尋到了不朽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掉落50個紅包!大家久等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娜女鵝媽媽養你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只能親一口哦 29瓶;L1n_01、春泥又護花十全大補藥 15瓶;隔閡 13瓶;孟 2瓶;非墨妍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