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早上, 安娜差點睡過頭,還好生物鐘把她叫醒了。之前都是雅各布叫她起床,沒想到今天雅各布也睡過頭了。
她連忙跳下床, 套上白襯衫、百褶裙和白色短襪, 抓起書包就往外跑, 不忘抽出時間,跑到雅各布的卧室前,“砰砰砰”地敲門。
雅各布硬生生被她敲醒了。
他晃了晃宿醉的腦袋,披上睡袍, 打開房門, 就看見衣服穿得十分馬虎的安娜——白襯衫是學校統一發放的, 可能是轉校生的緣故,安娜襯衫的尺碼與她的身形嚴重不符, 寬大得像男孩子的襯衫。她似乎特別着急,襯衫的扣子被扣錯了好幾顆, 少女的曲線在這種非常敷衍的遮蓋下若隐若現。
大早上撞見這一幕, 簡直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安娜看了看客廳裏的座鐘, 快要急死了,扣住雅各布的手腕,就往樓下跑:“我要遲到了!”
雅各布的力氣要比她大太多,卻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傭人房裏有司機,你以後可以叫他送你上學。”
“不, 我不要別人送,”她一邊跑,一邊側頭看她,甜甜地微笑,“我就要你送。”
她總是這樣微笑, 不管生氣、心煩,還是興奮或快樂,臉上總是挂着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讓每個看見她笑容的人,都被一股熾烈灼燙的情感席卷。
雅各布看着她明媚的側臉,心髒怦怦狂跳,已經消失的沖動又回到了體內——他想帶她離開,無論去哪兒。
幸好,理智把這個想法拴住了。
反正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可以像個可恥的竊賊一樣,偷偷地占有這女孩一個月。
送安娜去學校以後,雅各布回到別墅,寫了一張購物清單,讓艾米麗去百貨超市采購。
艾米麗見他神色嚴肅,還以為是什麽重要的辦公用品,低頭一看,居然全是女孩子的東西,有口紅、襪子、連衣裙、音樂劇海報、汽車玩具似的收音機,還有一些只能在特定地點買到的散裝糖果。
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但誰都看得出來,它們包藏的心意。
艾米麗捏着這張幾乎等同于告白的清單,小心翼翼地問道:“朗費羅先生,您……”
Advertisement
雅各布頭也沒擡:“做你的事,不要多嘴。”
艾米麗只好閉上嘴巴,揣着清單離開了。
那張清單,其實并不全是他一個人的成果,有一半是謝菲爾德吩咐他去買過的東西,他只是順便記了下來。後來,謝菲爾德去了英國,他本以為自己會懈怠這份毫無意義的工作,誰知清單上的東西反而越變越多。
要是先生沒有把照顧安娜的任務交給他,他會不會因此逃過對安娜動心的厄運?
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處理完公事,已經是下午兩點鐘,距離安娜放學還有一個小時。雅各布去廚房拿了一個三明治,邊吃邊驅車去學校。
星期二,安娜最後一節課剛好是體育課,站在校門口就能望見她的身影。她穿着淺綠色的圓領運動衫、白色短褲和膠底運動鞋,握着一把羽毛球拍。
不得不說,這女孩的球技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但男孩女孩都願意當她的對手,因為她不管能否接住羽毛球,都會發出清脆、響亮的歡笑聲。誰不願意寵愛這麽明媚可愛的對手呢?雖然在小狗身上綁一把羽毛球拍,接球的概率都比她高。
體育課結束,安娜負責收拾器具,她剛彎下腰,就有殷勤的男生跑過來,幫她撿羽毛球。
這個叫人惱火的迷人精不僅沒有避嫌,還對他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說了句什麽,看口型應該是謝謝。那個男生卻在這麽明顯的客氣話中臉紅了,一邊撿球,一邊搭讪。
安娜見他如此熱衷于撿球,就停了下來,用羽毛球拍支撐着上半身,懶洋洋地跟他聊天。她做這個姿勢時,醋栗色的腰肢自然而然地裸.露了出來。那男生看見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手裏的羽毛球也掉在了地上。她卻像沒看見似的,咬着手指上的倒刺,還在等他撿球,一只腳在地上磨來磨去。
為了防止那男生永遠撿不完球,雅各布掐滅手上的香煙,大步走了過去。
安娜瞥見他的身影,立即舉起手,快樂地叫道:“雅各布叔叔,我在這裏!”
雅各布走到安娜的身邊,擋住那個男生的視線。他的神色像父親一樣嚴肅,所以沒人看得出來,他對這女孩,抱着和那男生一樣的心思。
那男生感受到雅各布的視線,臉紅得快要滴血,快速地撿完羽毛球,接過安娜手裏的羽毛球,飛快地離開了。安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咕哝了一句:“跑那麽快幹什麽。”
雅各布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是他用肮髒的思想揣測這個天真的少女,而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強烈的誘惑性,她的頭發,她的眼睛,她鼻梁上的幾顆淺色雀斑,玫瑰紅的嘴角旁邊一粒玫瑰色的疹子,腳趾甲上斑駁的鮮紅色的趾甲油,都美得低俗又下流。但她的笑容又純潔可愛得像個天使,盡管這個天使經常吐出一些連出租車司機都不一定知道的粗魯俚語。
天使把書包扔到後座,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雅各布皺眉:“坐後面去。”
“我不。”安娜扭來扭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調整座椅的角度,把椅背下調了幾十度,然後一腳擱在儀盤表的旁邊。
雅各布看着她髒兮兮的運動鞋,強忍着打她小腿的沖動,發動汽車,說:“安娜,把腳放下去。”
“我不。”
“好,那我把音樂劇的票券送給艾米麗。”
安娜轉過頭,驚訝地挑起一邊眉毛:“你要帶我去看音樂劇?”
“只要你把腳放下來。”
安娜聽話地放下了腳。
這一刻,雅各布确定是自己的問題,因為沒有哪個女孩會穿着髒兮兮的運動鞋勾引男人,是他在為自己的心動尋找蹩腳的理由。
車開到一半,他瞥見安娜将腦袋抵在車窗上,小貓哼唧似的,發出難受的呻.吟。這女孩是第一次坐副駕駛座,估計暈車了。他把車停在路邊,側頭問道:“暈車了?要不要坐後面去?”
話音落下,他冷不丁被安娜摟住了脖頸。有那麽一瞬間,他的手差點在方向盤的皮套上攥出指印。少女的氣息溫暖、甜蜜,是美好卻狠毒的迷魂藥,令他一陣心悸。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故意親吻他,而是緊緊地、不帶任何誘惑地抱着他,像抱親人一樣抱着他。
他閉上雙眼,險些在這個溫熱的懷抱中,發出痛苦的哀嘆。
他想要回抱她,想要親吻她,卻只能把她推開,像個長輩一樣問道:“怎麽了?”
她卻再一次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語道:“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除了謝菲爾德那老家夥,只有你對我好了。”
“艾米麗對你不好?”
“她不會像你這樣停下車,問我是不是暈車了。”
雅各布無奈地笑笑,把她按在副駕駛座上,給她系上松開的安全帶:“那你是真暈車還是假暈車?”
“當然是假暈車。”安娜得意洋洋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關心我。”
雅各布看着她亂晃的腦袋,很想伸手拍一拍,卻只能将手放在方向盤上。
他說:“淘氣的小姑娘。”
這一天,是謝菲爾德去倫敦以後,安娜過得最開心的一天。雅各布帶她去看了她最喜愛的音樂劇,兩個性感的女演員穿着褐色的絲襪,泳衣般短而緊繃的上衣,拿着手杖在臺上又唱又跳。她坐在第一排,雙眼放光,比所有男性觀衆還要激動。
演出結束,她要到了兩個女演員的簽名照及若幹枚香吻,坐在副駕駛座上,小鳥啁啾似的,興致昂揚地哼着歌謠,時不時發出兩聲“嗚”、“啊”的亂叫。
雅各布看了她好幾眼:“別告訴我,你的志向是演那樣的音樂劇。”
“不可以嗎?”安娜咬着簽名照的一角,狡黠地眯起眼睛,“要是那老東西一直不接受我,我就去演那樣的音樂劇,把他氣死。”
雅各布頓了一下,把她嘴上的簽名照抽走了。
“幹什麽,還給我!”
“你這亂咬東西的習慣該改改了。”
“我不,還給我!”
“是麽。”雅各布淡淡地說道,“既然這樣,那我讓艾米麗買的禮物就不送給你了。”
安娜在這方面極好糊弄,立刻放棄抵抗,發出軟綿綿的撒嬌聲:“我錯了,雅各布叔叔,送給我,我改!”
回到別墅,雅各布還未将車子熄火,安娜就打開了車門,急沖沖地跳下去,朝別墅的大門跑去。他皺着眉頭,搖下車窗,喊了一聲:“安娜,慢點!”
她似乎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回頭,是夏日傍晚一束漸漸消失的金色陽光。
等他将車子停在車庫,走進別墅時,安娜已經性急地把禮物全部拆開,正對着一支口紅發呆,臉上挂着亮晶晶的淚水。
雅各布本來已經對這段感情絕望,看着她亮閃閃的眼淚,胸腔內“轟”的一下,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想,她對他大概是有一些感情的……之所以沒有表露出來,是因為難以在他和先生之間做抉擇……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以待在她的身邊,等她。
等她什麽?等她放棄謝菲爾德,還是等她選擇他?不知道,只要她願意給他一點兒希望,哪怕是一點兒渺茫至極的希望,他都能将這份暗戀堅持下去。
雅各布盯着她,定定地盯着她,安娜的身影也在他的眼中晃蕩,他的心神、靈魂也在晃蕩。忽然,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來。她抽抽噎噎,臉上挂着晶亮的淚痕,眼睛紅腫。她哭得很動情。很明顯,她對他是真的有一些感情。
雅各布看着她,看了又看,頭腦一陣眩暈。
她走到他的身前,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裏。他的心跳一下跳得很快,手指也在輕顫,不知該不該回抱她。不一會兒,他的肩頭又濕了一小塊兒,她又哭了。
這眼淚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成就感,反而令他的胸腔溢滿難以言喻的疼痛。
雅各布遲疑了很久,才輕輕地、盡量不觸碰她的肌膚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然而,即使他如此謹慎,還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溫熱的體溫。被她摟過的地方,也被凍僵似的發麻,他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了幾下,才将她推開了一些。
“別哭,”他低聲安慰她,“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安娜搖了搖頭,又撲進他的懷裏,哽咽着說道:“我、我不是因為那些禮物哭……而是因為你……”
他的心在這句話裏收緊了。
安娜不知道雅各布的心理活動,她是真的被感動哭了。
她沒有爸爸,布朗女士也沒有給她多少母愛,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和雅各布相處的時候,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庭的氛圍。如果他不是謝菲爾德的下屬的話,她簡直想求他收養她,成為她名正言順的父親。
遇見謝菲爾德之前,她正在肮髒、污穢、罪惡的貧民窟裏掙紮求生,每天回家都能聽見悲劇和慘劇在發生。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無藥可救,卻在即将落入深淵之前,抓住了謝菲爾德有力的手掌。
遇見謝菲爾德之後,她交到了好朋友,第一次在學校裏大受歡迎,還發掘了表演的天賦,成為一部電影的女主角,還有一位既像父親又像兄長的雅各布陪在身邊,他接她上下學,時刻關注她的身體狀況,陪她看他不喜歡的音樂劇,再沒有誰比他更像一個父親了,哪怕是謝菲爾德都不像。
想到這裏,她紅着眼眶,擡起臉來,一抽一抽地說:“雅各布叔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雅各布看着她濕漉漉的黑睫毛,緩緩地答道:“你說。”
她對上他的視線,鮮紅色的雙唇微張,輕輕地、有些羞怯地、充滿柔情地、就像是在編織一個绮麗美好的夢境似的問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一聲爸爸?”
雅各布聽見這句話,實際上,沒什麽特別的感觸。可能有,但他心痛得感覺不出來了。
他只是覺得,這女孩果然是上天對他龌龊欲念的懲罰。
安娜見他點了點頭,快樂地歡呼一聲,含羞帶怯地叫了一聲爸爸,又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了兩下。
她開始覺得這個夏天美好了起來。
要是謝菲爾德回來的話,那就更美好了。
不知是否那個老家夥受到了她的感召,第二天放學後,她在客廳的茶幾上,看見了一盒火柴。不是普通的火柴,是謝菲爾德常用的長柄火柴,由香柏木制成。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沖向頭腦。來不及脫下沾滿草屑的髒襪子,她“噔噔噔”地跑到花園的落地玻璃門前。
午後的陽光金黃、明媚,在生機勃勃的薔薇花叢上閃爍着朦胧的微光,蠓蟲在充滿塵埃的空氣中飛舞。
謝菲爾德站在花園裏,穿着淺灰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一只手拿着威士忌杯,另一只手插在褲兜裏,不知在想什麽,灰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前方,有些心不在焉。
當他垂下頭,将威士忌杯靠在唇邊時,輪廓還是那樣冷峻,身形還是那樣挺拔。
不知是否太久沒見到他的緣故,她差點被劇烈的心跳聲震得頭腦眩暈、站立不穩。
她真的太想他了,想到心髒狂跳,想到血液躁動,想到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臉上。
沒時間和他打招呼,她将書包丢在地毯上,推開落地玻璃門,跑出去,撲到他的身上,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兩條腿不知羞恥地挂在他的腰上。
她想不出動人的開場白,幹脆把他那只插在褲兜裏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颦蹙着眉頭,帶着鼻音抱怨說:“你終于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死了!”
謝菲爾德不得不放下威士忌杯,托住她兩條往下掉的腿,輕斥道:“胡說什麽。”
安娜才不怕他的呵斥,她用勁摟着謝菲爾德的脖子,嗅着他頸間辛烈卻清冽的香氣,在熟悉的氣味中打了個心滿意足的哆嗦。
她側頭咬了一口謝菲爾德的臉頰,對着站在玻璃門後的雅各布揮了揮手,心想,不會有比這更美好、更惬意的夏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掉落50個紅包麽麽噠!!!
謝謝謾有驚人句投的一枚深水魚.雷!!!QAQ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謾有驚人句 1個;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謾有驚人句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藍色山雀關進你的瞳孔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藍色山雀關進你的瞳孔 5個;十元尼美 2個;咕嚕怪、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瑪麗的小十字架 87瓶;夏至 25瓶;娃三爺、權志龍的小老婆 20瓶;段嘉許老婆 10瓶;明月皎皎、寒江雪 2瓶;子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