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娜是個壞女孩。
壞女孩可不是指會打架和罵人的女孩。安娜十五歲的時候,曾因為和同學一起用棒球棍敲碎警車的擋風玻璃,而被扭送到警局。
不過,這事并不能怪她,那時候的青少年幾乎都在搞破壞。聯邦調查局顯示,那一年,全國因兇殺、強.奸、搶劫、故意傷害、汽車盜竊等罪行而被捕的人中,18歲以下的青少年幾乎占到了半數①——這是一個黑暗而瘋狂的時代,青少年們頭戴假發、身穿閃亮的尼龍衣衫游.行,舉手投足都散發着自由卻堕落的氣息。
安娜和那夥人一直厮混到17歲。17歲以後,她看着自己天使般漂亮的臉蛋,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應該當一個女神,而不是整天和思想行為都很幼稚的男孩子鬼混,于是她果斷離開了那群不良少年,獨自美麗。
從那以後,她只關注自己的外表,只鑽研化妝技術,再不跟不良少年攪和在一起,但這并不代表她變好了,她只是對打砸搶沒興趣了而已。
現在,她看着空蕩蕩的儲物櫃,重新對棒球棍敲人腦袋有了興趣。
安娜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不要沖動,L先生那麽優雅,那麽莊重,肯定不會喜歡暴力的不良少女——可是,她完全忍不住。一想到今天有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見L先生,那瓶香水是他們最後及唯一的聯系,她就想打爆那個小偷的腦袋。
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環顧四周。同事們都在換衣服,會來餐廳做服務生的女孩,大部分都是有色人種,或是像安娜這樣的印歐混血。除了那幾個特別好看的女孩,大部分客人都不喜歡被黑人女孩服務,他們覺得黑人的手指太黑,可能藏着某種不知名的細菌。因此,上菜的要麽是白人女孩,要麽是安娜這種美得突破基因限制的女孩。
因為長得漂亮,安娜從小到大其實沒怎麽受歧視,除了被一個極端種族主義的老頭罵過“去死”以外,作為拉丁裔和白人的後代,她的生活比起其他印歐混血可以說是風平浪靜。但這并不妨礙她讨厭白人。
所有人都認為黑人的手腳不幹淨,但事實上,她見過的白人小偷更多,上學的時候,更是有白人政府官員的孩子和他們一起砸玻璃②。所以,安娜從不認為犯罪和膚色有關系。
這麽想着,她抱着胳膊,冷冷地掃過所有在換衣服的同事。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一個白人女孩身上。她已經換下工作制服,穿着亮橙色的夾克,右手插在衣兜裏,左手正在從儲物櫃拿背包。
她的動作看上去自然且無異樣,但在幹壞事這方面,安娜算是她的祖宗——怎麽可能有人把右手插在兜裏,用左手拿東西?而且,她那個姿勢,明顯是想借着儲物櫃和身體的遮擋,把兜裏的東西轉移到背包裏。
安娜的腦子裏沒有“冷靜”、“溝通”和“和平解決”等詞彙,發現端倪的一瞬間,她已像鎖定獵物的母獵豹般撲了過去,将那個白人女孩壓在儲物櫃上,憤怒小獸般低吼:“臭婊.子,是你偷了我的香水!”
白人女孩張了張嘴,正要反駁,但緊接着,安娜就是一頓臭罵。她被安娜那粗俗而豐富的詞彙量震驚了——其中竟然夾雜着法語、德語和冰島語,不用說,肯定又是她的母親那些客人言傳身教的。
最後,安娜甚至用漢語字正腔圓地罵了一聲:“操!”
被連環輸出下來,白人女孩整個人都呆滞了,連回罵都忘記。但這并不是結束,安娜把粗話詞彙背誦完畢後,馬上就是替白人女孩全家編寫濫.交史。一分鐘過去,整個更衣室的人都知道了白人女孩偷香水,是為了賣錢給她的母親治療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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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人女孩第一次知道被罵哭是什麽感受。
她紅着眼,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嘴唇顫抖着:“我……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香水……”
安娜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一腳将白人女孩踹趴下,安娜用膝蓋壓住她的後背,單手大力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從她的衣兜裏掏出了那個琥珀色香水瓶:“那這是什麽,說!”
像被一巴掌扇在耳根般,白人女孩難堪無比,羞恥到臉紅脖子粗,卻仍然嘴硬道:“這是我自己買的!再說,又不是只有我會用香水,大家都在用,連凱特都有一瓶香水……你為什麽不懷疑她們,只懷疑我一個人……快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要去找經理了!”
白人女孩不提其他人還好,她一提,被她點名的黑人女孩凱特,當即翻了個白眼:“我們可買不起潘海利根的香水。”
安娜更是重重地“呸”了一聲:“那你去找經理呀,死小偷。”
白人女孩從來沒碰見過安娜這樣的女孩,美麗又粗俗,妩媚又暴力,天真又無賴。如果她剛才是被一個長相普通的拉丁裔女孩罵了,大可以去找經理告狀,請求經理主持公道,但罵她的人是安娜,她還真不确定,經理是否會像以前那樣偏袒她。
上天怎麽能如此眷顧一個女孩,不僅賜予她美貌,還讓她活得嚣張又自在。
想到這裏,白人女孩愈發嫉妒安娜。她确實偷了安娜的香水,因為安娜實在太幸運了,幸運得令人嫉妒,不僅輕松拿下了前臺服務生的工作,并且剛上班幾天,就被允許了假期——要知道,即便是占了膚色便宜的她,也是在後廚打雜了兩個月,才慢慢轉到前臺去工作,更不要說請假,她當服務生将近一年,從來沒有休息過。這個蜜黃色皮膚的女孩,憑什麽得到那麽多恩惠?
最讓她眼紅的是,安娜工作時頻頻出錯,經理竟然不責罰她,還請她吃了一頓兒童套餐。白人女孩看見時,眼紅得快要滴血了。會來這裏打工的人,家境都不怎麽樣,吃不起飯是常有的事,她也經常沒吃飯就來上班,但經理從來沒有關心過她,更別說請她吃餐廳裏的食物!
經理優待安娜就算了,說不定那些優待,是安娜用身體換來的。但為什麽連只有一面之緣的客人也優待她?
她才當服務生多久,就收到了巨額小費,還得到了一瓶潘海利根的香水。白人女孩之前經過潘海利根的專賣店時,看見那瓶香水的售價是12美元,要知道,她一個月的薪水也才15美元而已!安娜只不過是幫忙點餐、上菜,就賺了17美元,這讓她怎麽能不嫉妒,怎麽能不眼紅?
白人女孩恨得快要嘔出一口老血,卻只能扮可憐道:“安娜,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我自己買的香水……我存了将近半年的錢,才鼓起勇氣買下它……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香水,不要污蔑我了好不好?你現在放開我,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安娜不客氣地罵道:“誰要和小偷做朋友?”雖然她曾因為偷摩托車而進過局子,罵起別人來卻相當理直氣壯,“你說,這瓶香水是你攢錢半年買下來的,那你告訴我,它的基調是什麽?你那麽喜歡它,肯定很了解它。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你要是說不出來,就是個小偷加婊.子!”
白人女孩被她一連串“你說啊”弄得頭暈目眩,再加上她确實不知道這瓶香水的基調是什麽——她從餐廳下班後,回到家還要幫母親做家務,哪有時間去了解香水的基調,連“基調”這個詞都是第一次聽。
而L先生将香水送給安娜時,她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根本沒聽見他對安娜說了什麽,就算聽見,過去了這麽久也該忘了。除了對L先生極度上心的安娜,沒人會去刻意記住陌生人的話語。
白人女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感受到周圍人或懷疑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她喉嚨一陣發幹,臉頰火辣辣的,難堪得快要暈過去,再加上安娜一直用力扣着她的手腕,捏得她的手骨咔咔作響,雙重折磨之下,白人女孩終于頂不住了,崩潰道:“是……我說不出它的基調,我是小偷,我偷了你的香水……這下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本以為坦白、痛哭流涕和物歸原主,就能讓安娜放過她,誰知,安娜從不按套路出牌:“放過你?行啊,給我2美元,這事我就不計較了,不然我告訴經理去。”
……
就這樣,安娜不僅拿回了香水,還得到了2美元的賠款,堪稱大獲全勝。
經過這件事,整個更衣室的人都見識到了安娜的野蠻和瘋狂。她們面面相觑,都在心裏想,千萬不能招惹這個小瘋子。
小瘋子卻不怎麽高興,一想到今天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L先生,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抛下身後鼻青臉腫的白人女孩,安娜滿懷憂愁地回到了家裏,洗了個澡,蒙頭大睡。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變成了成熟美麗的女郎,穿着露背珊瑚紅長裙,塗着紅玫瑰色的指甲油,腳上一雙鑲嵌着碎鑽的露趾羅馬鞋。她挽着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正在優雅地逛大街。
逛到一半,她的腳掌起了兩個大水泡。那個男人扶着她在路邊長椅坐下,半蹲下來,握住她飽滿小巧的腳掌。然而,他幫她揉腳的時候,卻不小心弄破了一個水泡,痛得她呲牙咧嘴,一巴掌打在了他的頭上:“你他媽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啊,力道這麽重!”
男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擡起頭來,竟然是L先生溫和卻疏冷的臉龐。
安娜傻了。
她瞪大了雙眼,扯住他的衣角,慌慌張張地想要道歉,L先生卻毫不留情地扯下她的手,站起來,轉身就走。
她顧不上腳掌的水泡,匆匆忙忙地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他卻再一次扯下她的手,冷漠地說道:“我們不合适。你太粗俗了。”
話音落下,夢境倏然崩塌。
安娜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小心肝兒蹦跳個不停。
她呼出一口驚魂不定的氣,捂着“砰砰”亂跳的心髒,心想:“看來以後要少說髒話了……唉,喜歡一個人好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休息一天存稿,後天8月14日18:00見=3=
那個年代比較特殊,青少年犯罪屢見不鮮,再次申述一遍,娜娜子是反面教材,請勿模仿和學習她的行為。
這章前20都有紅包麽麽噠~
注釋①:“聯邦調查局顯示……占到了半數”出自《光榮與夢想4》[美]威廉·曼徹斯特 四川外國語大學翻譯學院翻譯組
注釋②:《光榮與夢想4》:“在一次典型的郊區事件中……一群政府官員的孩子,用棒球棍擊碎汽車的擋風玻璃,造成了7000~8000美元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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